二隐谧禅师语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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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江南扬州高沙天王禅寺 湖广荆州江陵水月禅院 嗣法门人 超巨 超秀 等编

示众

“晚参屺山。今日结制无他,秪要诸人识自面目。且诸人面目作么生识?若是灵利衲僧,不离四威仪中,面目俨然,无处逃避,拟更别求,千里万里。若是胶柱调弦的,向一念未生前着,倒大似冷水里浸石头,有甚用处?若是盘中走珠的,东西南北、四维上下,面面相看、面面相睹,东涌则西没,西涌则东没,急水里捺葫芦相似。有甚定夺?仔细看来,活又活不得,死又死不得,不死不活犹落窠臼。且道毕竟作么生?跏趺坐落三更月,经行踏断一溪云。”

示众,举仰山寂禅师因雨下,天生上座谓师曰:“好雨!”仰曰:“好在甚么处?”生无语,仰曰:“某却答得。”生曰:“好在甚么处?”仰指雨,生又无语,仰曰:“何得大智而默?”师云:“仰山真实为人、为天生上座着一臂力,可惜扶伊不起。今日屺山连雨无人道,好亦无人追究,且道点点落在甚处?诸人各下语看?”

示众,举云居简和尚因僧问:“孤峰独宿时如何?”居曰:“九间僧堂里不卧,谁教你孤峰独宿?”“这里设有人问屺山:‘孤峰独宿时如何?’但云:‘也要是个人始得。’何故?秪见白云去又来,谁知来去云纵绝?”

示众,举韶州乳源和尚上堂曰:“西来的的意不妨,难道众中莫有道得者?出来试道看?”时有僧出礼拜,源打曰:“是甚么时节出头来?”便归方丈。师云:“乳源下个漫天网子,拟钓鲸鳌。这僧欲跃龙门,返遭点额。即今众中莫有为这僧代一转语、俾伊拿云攫雾去不妨?好手有么?有么?速道!速道!”

示众,举潭州肥田慧觉伏禅师因僧问:“如何是未出世边事?”慧曰:“髻中珠未解,石女敛双眉。”曰:“出世后如何?”慧曰:“灵龟呈卦兆,失却自家身。”师云:“这僧秪解途中问路,不识路在脚头。慧老虽是到家的人,答语太犯回互,使这僧不能直下痛快,未免踌蹰。若有人问屺山:‘如何是未出世边事?’但云:‘鹊巢丹顶上,芦穿双膝间。’曰:‘出世后如何?’但云:‘消息杳然无觅处,饮光徒自吊金棺。’”

示众,举幽溪和尚因僧问:“如何是祖师禅?”溪曰:“泥牛步步出人前。”僧曰:“处处该不得时如何?”溪曰:“夜半石人无影像,纵横不辨往来源。”师云:“若论祖师禅,恁么道正未得在!何故?以幽溪道的,明中太露,暗里偏幽,未到双彰双放,何得双收?设有人问屺山:‘如何是祖师禅?’向道:‘石人无舌解谈玄。’僧曰:‘处处该不得时如何?’”师云:“古镜不留影,万象任纵横。”

示众,举汝州首山念禅师因僧问:“如何是佛?”山曰:“新妇骑驴阿家牵。”曰:“未审此语甚么句中收?”山曰:“三玄收不得,四句岂能该?”曰:“此意如何?”山曰:“天长地久,日日齐明。”师云:“首山为人,步步紧俏,句句光新,其奈这僧转身无路,罔费婆心。若有人问屺山:‘如何是佛?’向道:‘木童骑虎石人牵。’曰:‘未审此语甚么句中收?’但云:‘三坟收不得,五典岂能该?’曰:‘此意如何?’亦云:‘亘古亘今,无迁无变。’且道屺山与首山还有差别么?具眼者辨。”

示众,举遵古禅师因僧问:“空劫无人能问法,即今有问法何安?”古曰:“大悲菩萨瓮里坐。”师云:“这僧问太古怪,遵古答甚稀奇。可惜这僧不解转身吐气。今日若有人问屺山,向伊道:‘波外更无水。’且道山僧道的与古人道的是同是别?”

示众,举郢州芭蕉禅师因僧问:“如何是向去底人?”蕉云:“董家稚子声声哭。”“如何是却来底人?”蕉曰:“枯木骊龙露爪牙。”师云:“向去却来,路头原在脚跟下。芭蕉答话,背面菱花无二容。若有人问屺山:‘如何是向去底人?’向道:‘初生豹子斑犹隐。’‘如何是却来底人?’亦云:‘苔封古殿益光腾。’”

中秋示众,“月圆如镜印中秋,万象森罗一鉴收。月缺月圆恒似镜,是谁个里展双眸?记得潭州道吾悟真禅师因僧问:‘如何是常照?’吾曰:‘针锋上须弥?’‘如何是寂照?’吾曰:‘眉毛里海水。’‘如何是本来照?’吾曰:‘草鞋里 跳。’僧退,吾曰:‘常照寂照本来照,草鞋底下常 跳。更会针锋上须弥,眉毛中水常渺渺。’”师云:“这僧只解问话不解转机,可惜吾老一片婆心无人领略。这里若有人问:‘如何是常照?’向道:‘芬芳桂萼香光耀。’‘如何是寂照?’‘石室无灯秋月照。’‘如何是本来照?’‘藕芽芋子盆中跳。’众中莫有会者么?若也会得,一任咀嚼。其或未会,切忌拈牙搭齿!”

示众,举杭州瑞龙院希圆禅师因僧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圆曰:“特谢阇黎借问。”曰:“借问即不无,家风作么生?”圆曰:“瞌睡汉。”师云:“这僧问太实头,究竟全无透露。希老答虽善巧,分明靴里动指。恁么答话,瑞龙始得。若在屺山则不然,如有人问:‘如何是和尚家风?’山僧劈脊便棒。设云:‘棒即不无,家风作么生?’亦云:‘不识痛痒汉。’若是皮下有血的汉子,定然棒底翻身。其或未然,切莫辜负自己。”

法语

示文学阎泽远

从上诸祖出身,向道因缘,有从帝而出者,有从王而出者,有从宦而出者,有从士而出者,有从贫而出者,有从贱而出者。虽所出有差,而所归则一也。及其于道稍有所见,有滞而不化者、有化而便行者,其故何哉然?滞而不化者,以不经师故也;化而便行者,以经恶辣炉锤故也。不经师者,抱守偏枯,固执一橛,自救尚不能了,岂能为得人耶?经过炉锤者,如走盘珠,圆转无滞,如狮子王,爪牙全备,便能横行宇宙,独步大方,任是天下老和尚及从上诸祖出来,谁奈伊何?然虽如是,也要见个人始得。所以道:秪恐不是玉,是玉也大奇。因此,凡诸大禅师见道之后,有随师十年二十年者,水边林下,深潜厚养,及其果熟香飘,龙天推出,便如狮子喷人,谁敢当前?出家人须到恁么田地,始不辜其初志向道,亦不负其父母深恩。父母若报,佛恩亦报;佛恩既报,己志全舒。从此生生恒行佛道,岂非快活人哉?若稍有丝发牵缠,便不得也!眉公精勤入道处,于兵戈扰攘如不闻见。一日早起,因拈起扇子又放下,方知古佛成已久矣,便能偈颂,顷刻之间成篇聚卷,数日之内不觉盈帙,因名曰九峰因缘使,仓头呈老僧看,要祈笔削,但是不负来意,借此以报真诚耳,何为笔削哉?复示偈云:字细愁遥看,坡高怕再登。春光如再得,也是堕崖薪。

示陈瑞英

欲了本分事,切忌求言语。言语杂于心,本分不相似。所以古人道:但向己求,莫从他觅。若从他觅,反被他使。岂不见箬庵和尚示汝道:“勤求警策做工夫,散乱昏沉尽扫除。后夜黑云消散尽,长天如水一轮孤。”瑞光又道:“话头到手急提撕,只贵胸中耿耿疑。猛力一槌俱击碎,这回方见是男儿。”宝寿亦道:“有志知因,复能知果。世出世间,悟时自度。”中间有教汝提话头者,有教汝做工夫者,有教汝知因识果、悟时自度者,争似我?长水微和尚示汝云:“这着从来个个周,只缘迷悟隔山丘。若能 地翻身去,半夜扶桑涌日头。”虽然如是,也是一口砂糖一口屎,未免总被他使。若是伶俐道者,向他诸善知识未免开口豁然猛省,则知尽大地,尘尘尔,刹刹尔,一切万法,头头尽露,触处全真,何物不是瑞英本来面目?所以道:若人识得心,大地无寸土。又云:一人发真归源,十方世界悉皆消殒。果到这般田地,连山僧这一络索也不消得,那时山僧还要为汝堕拔舌犁耕地狱去在!何故?不见道:牵牛下水先湿脚?

示嵩岩恒公

恒初道契,与余初未相善,承伊曲采虚声,勤逼为导。若论个事,向未请之先、未来之际早已尽情露布了也,那堪更待掉三寸舌、鼓两片皮,然后而为说法者乎?然虽如是,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闻公曾见密师翁来,造诣已深,今又每每入室咨参,盖为曲诱群儿,假为先导,竟不知是真耶、假耶,欲余开示。余直,结舌有分,说个甚么好?抑不得已,举个公案聊为旁通。昔日,芙蓉训禅师问归宗和尚:“如何是佛?”宗曰:“汝还信否?”训曰:“和尚诚言,焉敢不信?”宗曰:“即汝便是。”训曰:“如何保任?”宗曰:“一翳在眼,空花乱坠。”看他古人,垂手处,曲尽人情,当头点破,了无疑碍,又恐成窝作窟,随手更与脑后抽钉。向这里着得只眼,岂惟看破归宗、芙蓉二老?则从上三世诸佛、历代祖师都被你一时捉败。虽然,也须是个人始得。他时异日,果得一旦相应去,更须拦腰一顿。何故?不见道:“杀人须见血,为人须为彻。”

示恐闻座主掩关

从上祖师于法门中作大关键,等闲发大机,阐大用,接诱后昆,未尝不于经、律、论三藏一一透过者。然虽一一透过,其实未尝认着一字。所以迦文自道:“如标月指,观其的旨,秪是要人识月而已。”今恐闻讲主,英姿秀拔,久参教乘,于天台、贤首两宗滥翻,无底口似血盆。蓦逢衲僧问伊:“未开口已前一着,子如何展演?”依旧眼如木 、口似鼓槌,便转身不得。因此忽发大心,猛着精彩,欲向无转身处觅个转身句子。又恐前无新证,退失故居,遂以话头问取于师,师曰:“问话底是谁?”恐曰:“只是无个入头处。”师曰:“正好着力。”古人道:“但办肯心,必不相赚。”果能于此用力之久,则一旦豁然贯通,到此田地便可横身宇宙、独立大方,拈茎草作丈六金身用、将丈六金身作一茎草用,卷舒自在、杀活自由,任是三世诸佛、历代祖师到来,也须立在下风,管教容身无地。且道为甚如此?惊群须是英灵汉,敌胜还他狮子儿。

拈颂

举赵州到一庵主处云:“有么?有么?”主竖起拳,州云:“水浅不是泊船处。”便行。又到一庵主处,云:“有么?有么?”主亦竖起拳,州云:“能纵能夺,能杀能活。”便作礼而去。师云:“二庵主,同天共日,风味不殊。老赵州,溪山虽异,俊逞玄机。虽然如是,用尽自己心,笑破他人口。且道众中还有识者么?如或未知,更为颂出:一样拳头两样看,明明当面被欺瞒。纵然弄得机关巧,到底难经识者观。”

举云门到鹅湖值上堂,曰:“莫道未了底人,长时浮逼逼地。设使了得底,明明得知有去处,尚乃浮逼逼地。”门下问首座:“适来和尚意作么生?”座曰:“浮逼逼地。”门曰:“首座久在此住,头白齿黄,作这个语话?”座曰:“上座又作么生?”门曰:“要道即得,见即便见。若不见,莫乱道。”座曰:“秪如道‘浮逼逼地’又作么生?”门曰:“头上着枷,脚下着杻。”座曰:“与么则无佛法也。”门曰:“此是文殊、普贤大人境界。”师云:“云门如大象渡河,截流而过,步步绝行踪。首座似狐走冰流,竞竞业业,进退皆不了。了不了且止,作么生是文殊、普贤大人境界?颂云:佳人二八懒梳头,撩起髼松发便休。到底还他肌骨好,不搽红粉也风流。”

举杨岐问慈明:“幽鸟语喃喃,辞云入乱峰时如何?”明曰:“我行荒草里,汝又入深村。”岐曰:“官不容针私借一问。”明便喝,岐曰:“好喝!”明又喝,岐亦喝,明连喝两喝,岐礼拜,明曰:“此事是个人方能担荷。”岐拂袖便行。师云:“杨岐具大机大用,慈明具大用大机,彼此真机互换、纵夺可观。众中莫有知他二老落处者么?捉兔还他鹰眼疾,辨风须是瞎波斯。颂曰:荷叶团团团似镜,菱角尖尖尖似锥。一时铺在沙滩上,换却眼睛谁得知?”

举僧问保宁:“先德道:寒风凋败叶,犹喜故人归。未审谁是故人?”宁曰:“杨岐和尚迁化久矣。”僧云:“正当恁么时,更有甚么人为知音?”宁曰:“无眼村翁暗点头。”师云:“保宁当头指点,太煞分明。这僧要识故人,多被眼碍。如何得不被眼碍去?觌面无回互,分明在目前。”颂曰:“故人面目示森严,更觅知音似未谙。堪叹保宁端的处,毫厘差隔万重关。”

举僧问兴化:“四方八面来时如何?”化云:“打中间底。”僧作礼,化云:“我昨日赴个村斋,中途遇一阵卒风暴雨,却向古庙里避得过。”师云:“这僧问得希奇,兴化答得古怪。然虽如是,末后不应赘语。何故?相知不在千杯酒,一盏清茶也醉人。颂曰:任尔四方八面来,中间一味打将去。银山铁壁势崔嵬,铁眼铜睛觑不及。”

举径山洪諲禅师因僧问:“掩息如灰时如何?”山云:“犹是时人功干。”僧云:“干后如何?”山云:“耕人田不种。”僧云:“毕竟如何?”山云:“禾熟不临场。”师云:“这僧惯向闹市取静,大忘尘世。径山老人偏于孤峰接人,不居泉石。且道毕竟意归何所?行人更在青山外,未许行人离市廛。颂云:万壑千溪彻底寒,草枯木落憔无颜。大鹏岂向凋枝宿,奋翼高飞透九天。”

举东京天宁芙蓉道楷禅师因僧问:“夜半正明,天晓不露。如何是不露底事?”楷云:“满船空载月,渔父宿芦花。”师云:“芙蓉应机接物处,针锋不露,隐显互陈。若透这僧问头,切忌日中逃影。颂曰:揭开云雾日东升,万壑千岩叠翠层。个里是谁双眼瞎,分明不见碧嶙 ?”举舒州浮山法远圆鉴禅师因僧问:“如何是祖师西来意?”师云:“平地起骨堆。”师云:“浮山远开口见胆,可惜这僧太鲁,不能直下顿荐,未免辜他舒州。颂曰:平地起骨堆,分明莫更猜。若能直下会,顽石吼如雷。”

举大愚守芝禅师因僧问:“如何是佛?”师云:“锯解秤锤。”师云:“大愚调高韵古,这僧拍手相和,卒难构附。众中莫有构得者么?试请临风一曲。颂曰:锯解秤锤,愁断山眉,森罗起舞,万象含悲。”

举三圣问僧:“近离甚处?”僧便喝,圣亦喝,僧又喝,圣又喝,僧云:“行棒即瞎!”又喝,圣拈棒,僧转身作受棒势,圣云:“下坡不走,快便难逢!”便打,僧云:“这贼!”便出。次有僧问:“适来争容得者僧?”圣云:“是伊曾见先师来。”师云:“三圣问者僧,恰似焦砖打着连底冻;者僧谑三圣,亦是赤眼撞着火柴头。二人虽是平展,未免疑杀傍观。当时若是山僧,待云:‘者贼!’亦云:‘贼!贼!’连棒直打出,非惟塞断人口,亦教者僧无处回避。颂曰:狮子儿逢狮子儿,抛毬夺绣甚希奇。可怜不遇西河客,就下随高总不知。”

举南阳忠国师一日唤侍者,者应喏,如是三唤,者三应,忠云:“将谓吾辜负汝,却是汝辜负吾。”师云:“国师三唤,肝胆向人倾;侍者三应,不觉眉须露。虽然,错过者多。颂曰:国师唤最切,侍者应声长。多少杜禅客,将谓别商量。”。

(信善董福还同缘明珠王楚衡同缘明贞助刊二隐禅师语录祈求日富日寿尔炽尔昌康熙戊午夏荆南水月林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