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乐羊子怒餟中山羹西门豹乔送河伯妇话说无恤让豫让剑刺其袍,豫让砍了三剑,无恤连打了三个寒噤。豫让死后,无恤见宝剑所砍之处血痕点点,心中害怕,从此染病不起。无恤因自己是取代长兄伯鲁而立,心中颇感歉疚。他虽生子五人,却打算立伯鲁之子周为继承人,周后来不幸早丧,无恤又立周之子浣为继承人。无恤临终,对赵浣说:“三家联兵灭掉智氏,地广势重,又深受百姓拥戴。你可与韩、魏两家相约,三家将晋国平分,各立朝堂,将它传给子孙后代。如果迟疑过久,晋国一旦出现具有雄才大略的君主,我们赵家的宗庙就难保了。”说完死去
赵浣先为无恤治丧,然后将其遗言告诉了韩虎。这时晋哀公已死,其子柳继位,称幽公。韩虎与魏、赵两家合谋,只把绛州、曲沃二城留给幽公作封地
三家将晋国的其他土地尽数瓜分,号称三晋。这是周考王四年的事
齐国相国田盘听说三家分晋,也让自己的兄弟族人纷纷到各地做了城邑大夫,并派人代自己去向晋三家祝贺。从此,晋、齐两国与各国诸侯间交际来往都由韩、赵、魏、田四家出面,两国国君形同虚设。周考王将其弟揭封到河南王城,让他接替周公之职,又将揭的儿子班另封到巩地。巩地在王城的东面,故称班为东周公,称揭为西周公,这就是东周、西周两个诸侯国的由来。考王去世,太子午继立,称威烈王。威烈王在位时,晋赵浣去世,赵浣之子赵籍代之,韩虔继承韩氏之位,魏斯继承魏氏之位,田和继承田氏之位,四家加紧联络,约定有困难时彼此援手帮助,共成大事。威烈王二十三年,周朝九鼎被雷电击中,鼎身摇动不止。晋国三家闻讯,聚在一起商议道:“九鼎是周室的镇国之室,如今遭击震动,看来周室的气数真的要尽了。我们三家立国已久,但一直未曾有正式的名号,现在何不乘周室衰微,各派使者到周王那里朝拜,请求他分封我们,周室害怕我们强大,肯定会答应我们的请求。到那时,我们名正言顺,既有国君之实,又无谋权篡位之名,岂不美哉!”于是三家便各派心腹之人为使,魏家派出田文,赵家派出公仲连,韩家派出侠累,带着重金与土产之物,贡献给威烈王,请求周王册封。威烈王见到三家的使者问道:“晋国的土地都已归入三家的手中了吗?”魏家使者田文答道:“晋君昏庸无能,致使众叛亲离,三家以自己的武力讨伐叛臣智氏,将其封地夺去,这并不算侵夺晋君的土地。”威烈王又说:“晋三家想做诸侯,称君自立就是了,何必再来请示孤王?”赵家使臣公仲连答道:“凭着三家的强大,称君自立已是绰绰有余,现在之所以派臣等前来请示大王,实是出于对周室的尊重。大王若肯册封,晋三家愿世代对周室效忠。”威烈王闻听此言大喜,当即命令内史下诏,册封赵籍为赵侯,韩虔为韩侯,魏斯为魏侯,并向三家赠赐了诸侯的服饰信符。田文等人回晋报告,赵、韩、魏三家宣读周王诏书,晓喻天下,赵氏建都于中牟,韩氏建都于平阳,魏氏建都于安邑,各自设立了自己的朝堂宗庙。各国诸侯闻讯,纷纷派人前来祝贺。不久,三家下令将晋靖公废掉,让他作为平民迁居纯留,三家将晋国的土地分了个干干净净。晋国从唐叔开国传到靖公,共有二十九世,到此终绝
有诗叹道:六卿归四四归三,南面称侯自不惭;利器莫教轻授柄,许多昏主导奸贪
又有诗讥讽周王不应册封三家,助臣叛逆,诗道:王室单微似赘瘤,怎禁三晋不称侯?若无册命终成窃,只怪三侯不怪周
三晋之中,以魏文侯魏斯最为贤明,能礼贤下士。这时孔子的得意弟子卜商、字子夏正在西河设馆授徒,魏文侯便拜在他门下,向他学习儒家典籍
魏成向文侯举荐贤士田子方,文侯将田子方召来,与他结为好友。魏成又向文侯说:西河人段干木隐居不仕,是位大贤人。”文侯于是命人驾车前去拜访,段干木见文侯车驾到来,连忙越过后墙回避。文侯赞叹说:“真是一位高士啊!”便在西河停留了一个月,天天到段干木门前求见。段干木被他的诚心打动,不得已与他相见,文侯将段干木请到安邑,把他与田子方一同奉为上宾。四方的贤才之士闻听文侯礼贤下士,纷纷前来投靠,除了田子方、段干木外,魏文侯还任用了李克、翟璜、田文、任座等一班谋士,魏国朝堂上才智之士之多,为当时天下第一。秦国曾多次打算兴兵伐魏,只因害怕魏国人才济济,这才作罢。魏文侯曾与掌管山泽猎场的官员约好午后围猎,不料这日早朝时天上突然下起大雨,气温骤降,文侯向群臣赐酒,君臣共饮
饮酒兴致正高,文侯问左右道:“午时到了吗?”左右说已到。文侯说:“我与掌管山泽猎场的官员约好午后出猎,他们一定在郊外等候多时了,今日下雨,虽不能如约围猎,但我却不能不按时赴约。”城中百姓见文侯冒雨出行,都感到很奇怪,等听说文侯赴约一事,纷纷称叹道:“我们国君如此重诺守约,真是个大信人!”从此魏国凡有法令宣布,百姓无不敬遵严守,没有人敢违犯懈怠
却说晋国之东,有一个中山国,姬姓,爵位为子爵,是白狄族的一支,又称鲜虞。中山国自晋昭公以后,时常反叛,晋君曾多次发兵征伐。等到三家分晋,中山国就断绝了对晋的岁贡朝拜。中山国国主姬窟,喜爱彻夜狂饮,常以昼为夜,以夜为昼。他疏远大臣,宠幸奸佞小人,致使百姓十分不满,国家动荡不宁。魏文侯想攻灭中山国,召集群臣商议此事。魏成奏道:“中山国离东面的赵国近,离南面的魏国远,我们即使派兵将它攻下,也未必能守得住。”文侯说:“可如果让赵国吞并了中山国,他们的势力定会压倒我们。”翟璜奏道:“臣举荐一个人,他姓乐名羊,是本国榖邱人,此人文武全才,是个做大将的材料。”文侯问:“何以见得?”翟璜答道:“乐羊曾在路上捡得别人丢失的重金,他将金子带回家,他的妻子啐他说:‘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这金子不知来历,你怎能将它带回家,来玷污你的名声呢?’乐羊心中羞愧,将金子扔到荒野,然后与他的妻子告别,到鲁、卫两国去游学。一年后乐羊归来,他的妻子正在织布,见他回来问道:‘你学业已成了吗?’乐羊答:‘还没有。’他的妻子取刀将未织完的布丝一刀割断,乐羊问他的妻子为何如此,他的妻子说:‘你学成而归,就如布帛织成,可裁剪做衣服,如今你学业未成,半途而废,与这织机上被割断的布丝又有什么不同!’乐羊被妻子的话感动,再次出门求学,七年不回。如今他就在本国隐居,此人自视极高,不屑做小官,主公何不将他召来重用?”文侯当即下令让翟璜去召乐羊,群臣中有反对说:“乐羊的儿子乐舒现在在中山国做官,主公怎能任乐羊为将攻打中山?”翟璜道:“乐羊是个胸怀大志的人。他的儿子在中山国,曾为中山国国君召用乐羊,乐羊认为中山国君昏庸无能,不是个有作为的君主,所以拒不出仕。主公现在若将军国大事交付给他,何愁不能取得成功呢?”文侯听从翟璜建议,乐羊果然随翟璜入朝来拜见文侯,文侯说:“我本来想把攻灭中山国的重任委托给你,只可惜你的儿子在中山国做官。”乐羊答道:“大丈夫建功立业,各为其主,臣怎能因为父子私情而荒废国家大事?臣此去如不能将中山国灭掉,甘受军法处置!”文侯大喜道:“你如此自信,我怎能不相信你!”遂命乐羊为元帅,西门豹为先锋,率兵五万,进攻中山国
姬窟听说魏国来攻,急命大将鼓须领兵驻扎楸山,准备抗击魏军,乐羊率魏军驻扎文山,两军相持一个月,未分胜负。乐羊对西门豹说:“我在主公面前立下军令状,现在出兵一个月多却寸功未建,真令人羞愧!我看楸山上树木繁茂,如果能有一个孤胆英雄,率一支人马深入敌军腹心,放火烧山,敌人必乱阵脚,我们乘乱进兵,定会大获全胜。”西门豹愿领兵前往。这时正是八月中秋,姬窟派人给楸山守军送来酒肉,鼓须等人对月饮酒,戒备松懈。三更时分,西门豹率兵偷袭,士卒每人手持引火之物,将山林四下点燃
鼓须见军中起火,忙带醉率人救火,无奈大火满山漫延,无从下手。中山兵见大火无法扑救,不由心中慌乱,鼓须知前营有魏军偷袭,急忙率兵向山后撤退,不料正与乐羊大军相逢,两军混战一阵,中山兵大败逃走。鼓须拼死逃出,来到白羊关,魏军紧追而来,鼓须只得弃关而逃,乐羊指挥魏国大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地。鼓须领残兵见到姬窟,告诉他乐羊如何智勇双全,难以敌挡。不久,乐羊领魏军包围了中山国都,姬窟将群臣召来商议退敌之计,大夫公孙焦说:“乐羊是乐舒的父亲,乐舒在本国为官。主公可让乐舒到城上游说他的父亲,让乐羊撤军回去,这是我们退兵的上上之策。”姬窟将乐舒召来说:“你的父亲率魏军攻城,你如能说服他撤军,寡人定有重赏。”乐舒为难道:“臣的父亲先前不肯出仕中山国,如今做了魏军统帅,两军阵前,各为其主,臣怎能说得动他?”姬窟再三强求,乐舒只得登上城楼,大声呼叫,请求父亲出阵相见。乐羊披挂上阵,一见乐舒,不等他开口,就大声责备道:“君子不居住危难之国,不侍奉无道之君,你贪图荣华富贵,不知审时度势,我今日奉魏君之命讨伐中山国,你赶快劝你们国君投降,只有这样我们父子才能相见。”乐舒说:“投降不投降在于国君,并不是孩儿所能决定的,现在只求父亲暂缓攻城,让我们君臣慢慢商议一下。”乐羊说:“我姑且下令休兵一月,以成全我们的父子之情,你们君臣须尽早将此事商定,不要耽误我的大事。”乐羊果然下令魏军,对中山国围而不攻。姬窟利用乐羊的爱子之心,有意拖延时日,再三派乐舒去向乐羊求情,乐羊都应允了。转眼三个月过去,魏军先锋西门豹心中狐疑,向乐羊问道:“元帅将攻城之期一缓再缓,难道我们不想攻灭中山国了吗?”乐羊说:“中山国君不爱护百姓,我们这才兴兵讨伐,若强攻硬打,百姓士卒死伤必多,我再三同意延缓攻城,并不仅是因为父子之情,而是为了赢得民心。”西门豹心中十分佩服
再说魏文侯手下的官员见乐羊刚被举荐就得如此重用,心中十分不服,这时听说乐羊三次停兵攻城,便向文侯进谗言道:“我军屡战屡胜,势如破竹,乐羊却只因乐舒一句话,就停兵三月不攻,可见他是多么看重父子之情
主公若不将他召回,我国必会劳民伤财,徒劳无功。”文侯不置可否,私下却将翟璜召来询问。翟璜说:“乐羊智谋过人,他必有自己的破敌之计,请主公不要多疑。”此后群臣纷纷上书,有的说中山国要将国土一半赠给乐羊,有的说乐羊与中山国合谋,准备反戈攻魏,魏文侯将群臣奏折收在箱中,却时常派出使者去乐羊军中犒劳慰问,并让人为乐羊在魏都修建府第,准备等候他率军凯旋。乐羊闻听此讯,心中十分感激,他见中山国不肯投降,便下令魏军发起攻击。中山国都城城墙坚厚,储粮甚多,城内又有鼓须、公孙焦全力督战,魏军连攻数日,无法破城进入。乐羊大怒,与西门豹亲自冒着箭雨指挥攻城,鼓须被魏军射死在城头。公孙焦找到姬窟说:“事情紧急,眼下只有一计可退魏兵。”姬窟急问何计。公孙焦说:“乐舒三次游说其父,请求宽缓攻城,乐羊都一口答应,可见乐羊的爱子之心。现在我们可将乐舒绑在高竿上,威胁乐羊,说他若不退兵,我们就将他的儿子杀死,这样一来,乐羊必会下令停止攻城。”姬窟应允。乐舒被绑在高竿上,大声呼叫:“父亲救命!”乐羊见此情景,大骂道:“不肖之子,你在中山国做官,却既不能为你的国君出谋划策,破敌取胜,又不能劝君审时度势,趁早归降,现在还敢像黄口小儿一样啼哭乞怜吗?”说着就要开弓将乐舒射死。乐舒叫苦下城,见到姬窟说:“我父亲一心为国,全不顾父子之情,臣请求主公赐我一死,以谢不能退敌之罪。”公孙焦说:“父亲率兵攻城,儿子不能无罪,应该赐死。”姬窟不愿说:“这又不是乐舒的过错。”公孙焦说:“乐舒一死,臣就有退兵之计。”姬窟把宝剑交给乐舒,乐舒自刎而死。公孙焦道:“人情没有比父子更亲的了,现在可将乐舒煮成羹汤派人给乐羊送去,乐羊见到羹汤,心头必会大乱,我们便可乘他悲伤哀痛之机,领兵杀出,这样也许可将魏军击退。”姬窟不得已,只得听从公孙焦的话,派人将羹汤和乐舒的首级一同送给乐羊,并让人传话说:“寡人因小将军不能退敌,已将他处死煮成羹汤,现在特派人献给元帅。小将军在城中还有妻儿,元帅如再下令进攻,寡人就将他们全部处死。”乐羊看到儿子的首级,大声骂道:“不肖之子,你不明大义,侍奉无道昏君,本就该有这样的结果。”当即取出羹汤,当着中山国使者的面吃下,然后对他说:“承蒙你们国君送来羹汤,我一定在城破之日向他面谢,我军中也有大锅等着他!”使者回城报告,姬窟见乐羊不为所动,加紧攻城,担心城破后被他羞辱,遂逃入后宫吊死。公孙焦开门投降,乐羊以谗谄误国之罪将他斩首。乐羊在城中安抚百姓完毕,留下五千兵马,让西门豹镇守中山,自己统率大军班师回魏
魏文侯闻听乐羊得胜凯旋,亲自率群臣到城外迎接,说:“将军为国丧子,我心中十分不忍。”乐羊叩头说:“主公将军国大事委托给我,臣怎敢顾私情而荒废国家大事?”文侯在宫中高台上为乐羊设宴庆功,亲手将一大杯酒赐给乐羊,乐羊接酒饮下,趾高气扬,脸上流露出居功自傲之色。酒席结束,文侯命左右将两个密封的箱子赐给乐羊。乐羊心想:“箱中一定是金玉财宝,主公怕群臣嫉妒,所以才将它密封。”乐羊回到家将箱子打开,发现里面全是朝臣写给文侯的奏折,奏折纷纷指责自己有反叛之心,乐羊大惊道:“原来朝中竟有人如此诽谤陷害我!如不是主公对我深信不疑,我怎么会有今日的成功?”第二天,乐羊上朝谢恩,文侯要对他封赏,他连忙辞谢说:“攻灭中山国,全赖主公在朝内主持,臣在外稍效犬马之劳,怎敢居功?”文侯说:“只有我能任用将军,也只有将军才能辅佐我完成这一功业,将军不必过谦。”文侯将灵寿赐给乐羊作封地,称他为灵寿君,同时解除了他的兵权。翟璜不解问道:“主公既知乐羊才智过人,为何不让他领兵镇边反而让他闲居享乐呢?”文侯笑而不答。翟璜出朝又问李克,李克说:“人之常情,亲莫如父子,乐羊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爱,对别人又能怎样?这就和管仲当年怀疑易牙一样。”翟璜这才恍然大悟。文侯认为中山国离魏都遥远,非得有亲信之人领兵镇守,才能保得安宁,于是便封世子击为中山君。世子击领命出朝,正遇上田子方乘坐破车而来,击慌忙下车,站在道旁向田子方致意,田子方却驱车而过,理也不理,击心中不满,命人将他的车拦过,自己上前问道:“我想问问先生,是富贵的人有资格骄傲呢,还是贫贱的人有资格骄傲?”田子方答道:“自古以来,只有贫贱的人能骄傲,哪有富贵人骄傲的道理?国君如骄傲自大,国家社稷难保,大夫如骄傲自大,宗庙也保不住,楚灵王因骄国亡,智伯瑶因骄族灭,可见人决不能依仗富贵就可骄傲自大。至于贫贱之士,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土布短衣,于人无求,与世无争,只因有的君主仁贤谦虚,他才肯来朝辅助,否则他拂袖而去,隐居深山,谁又能将他拦住?周武王能够诛杀万乘之尊的商纣王,却不能使首阳的两个孤苦老人伯夷、叔齐屈服,世子你说贫贱者应不应该骄傲呢?”世子击心中惭愧,向田子方谢罪而去。文侯听说田子方不向太子屈身,心中对他更加敬重
此时邺城太守之位空缺,翟璜向文侯奏道:“邺城位于上党、邯郸之间,与赵、韩两国相邻,必须得有精明能干的官员镇守,此职非有西门豹充任不可。”文侯准奏。西门豹来到邺城,发现当地城乡萧条,人烟稀少,心中感到奇怪,便派人将村中几位老翁请来,询问原由。众人都说:“只因每年为河伯娶新娘,才致使乡亲们如此贫苦。”西门豹说:“奇怪,奇怪,河伯又怎能娶妻,你们给我详细说说。”老翁说:“漳水自沾岭而来,由沙城向东流去,经过邺城。河伯就是清漳河的河神。河神喜欢美貌女子,每年必须给他送去一个美女做夫人,这样才可保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否则河神发怒,就会使河水泛滥,将村落人家淹没。”西门豹说:“这事是谁起头干的?”老翁说:“是城中叫觋的巫婆说的,百姓害怕水患,不得不听从。此事每年都由村里富豪、乡吏、三老和巫婆出面,从民间收钱上百万。他们用其中二三成为河伯娶妻,其余的就私下分了。”西门豹问:“百姓任其搜刮,难道就没有怨言吗?”众人说:“巫觋主持祭神,富豪、乡吏、三老有奔走聚钱之劳,乡亲们虽不喜欢,却也罢了。更有甚的是每到春天播种时,巫婆到处寻访民间女子,见到有几分姿色的人,就说‘这个女子可做河伯夫人’。有钱的人不愿献出自家女子,就多破费些钱财,另找别的女子代替,家贫的就只好将女子交给他们摆布。巫婆派人在河边修建华丽的宫舍,为新娘沐浴更衣,然后选择吉日良辰,用苇杆编成小舟,让新娘坐上,漂在水面,小舟漂流几十里就没入水中了。乡亲们交不起这一费用,又怕自己的女儿被河神娶去,便都纷纷携女逃走,所以现在此地人烟稀少。”西门豹又问道:“你们这里遭过水灾吗?”老翁说:“幸赖每年按时为河神娶妻,不曾触怒河神,但水灾虽免除了,无奈本地地势高远,河水无法上达,因而每遇少雨之年,时又常有旱灾发生。”西门豹说:“河神既有灵验,等为河伯娶妻时,我也和你们一道去送亲。”到了娶亲之日,村中老翁果然来禀告西门豹。西门豹衣冠整齐地来到河边,看到乡吏、富豪、三老和其他头面人物早已来到,有人将主持娶亲仪式的巫婆引见给西门豹,西门豹抬眼一看,见是一个老年妇人,便对她说:“麻烦你将河伯的新娘叫来,我想看一看。”老巫婆转身让身后的弟子去将新娘带来。西门豹见那个新娘容色中等,摇头对众人说:“河伯是尊贵之神,必须有绝色女子才能与他相配。这个女子相貌太差,请大巫师为我去报告河伯,就说等另找到貌美女子,再给他送去。”说着便命令手下士卒将老巫婆抱起,抛入水中,众人见此情景,不由大惊失色。西门豹在河边等了很久,说道:“老巫婆年岁太大,真不中用,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回话。让她的弟子去为我催一催。”士卒抱起老巫婆的一个弟子扔到水中
一会儿,西门豹又说:“这个弟子怎么去了这么久?”又让人将另一个弟子扔入水中。西门豹又等了一阵子,对众人说:“这些女流之辈,连句话都传不清,请三老去向河神说个明白。”三老正想推脱,西门豹大声喝道:“快去快回,不要耽搁。”三老也被推入河中,随波而去,西门豹鞠躬行礼,恭恭敬敬地等在河边。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西门豹开口说道:“三老年事已高,也说不清楚,请乡吏、富豪为我走一趟吧。”乡吏、富豪们吓得面无人色,汗流浃背,纷纷跪地磕头求饶,直磕得满脸是血。西门豹大声说道:“河水滔滔,一去不返,河伯在哪里?你们枉杀民间女子,罪当偿命?”众人又磕头哀求说:“我们也是被巫婆欺骗,请太守饶命?”西门豹又说:“老巫婆已死,今后谁再敢说为河伯娶亲,我就让他做媒人,先去报告河伯。”西门豹查抄乡吏、富豪、三老的财产,把他们搜刮来的钱财全部退还给百姓,又让几位老翁去为村中壮年无妻的人说媒,将老巫婆的十几个女弟子嫁给他们,盛行当地的巫风渐渐绝迹。逃难在外的百姓闻听此讯,纷纷返回故里
有诗为证:河伯何曾见娶妻?愚民无识被巫欺
一从贤令除疑网,女子安眠不受亏
西门豹勘测地形,发动民伕,在漳河流域开了十二道平渠,既削弱了漳水的流势,又使沿岸庄稼得到灌溉,从此百姓衣食丰足,邺城大治。现在临漳县有西门渠,就是西门豹当年率人开凿的。一日,文侯对翟璜说:“我听从了先生的话。起用乐羊攻打中山国,起用西门豹治理邺城,两人都十分胜任。西河位于我国西边,是秦人入侵魏国的必经之路,先生你看派谁镇守西河最好?”翟璜沉思半响,答道:“臣举荐一人,此人姓吴名起,有将帅之才。他刚从鲁国来到魏国,主公应赶快将他召来重用,否则时间一迟,他就会被别国所用。”文侯说:“是不是那个为做上鲁国将军而杀死妻子的吴起?听说此人贪财好色,性情残暴,我怎能重用这种人?”翟璜说:“臣举荐人才,是为让他们发挥一技之长,为主公建功立业,至于他们平素的为人作风,则不在臣的考虑之内。”文侯说:“你替我将他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