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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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介子推守志焚绵上太叔带怙宠入宫中话说晋文公在王城杀了吕省、郤芮,再次向秦穆公叩拜感谢,并以亲自迎接夫人的礼节,请带怀嬴回国。穆公说:“我女儿已失身子圉,恐怕使君侯的宗庙受到污辱,能为后宫嫔妃就可以了。”文公说:“秦晋两国世代相好,非此不足以主持宗祀。岳父不要推辞!而且重耳离开晋国,国中之人没有知道的,现在以大婚为名,不是很好吗?”穆公听后非常高兴,便邀请文公到雍都,送了许多礼物,把车马装饰一新,让怀嬴等五人同重耳回晋国

又亲自送女儿来到黄河岸边,带精兵三千保护,称之为“纪纲之仆”。——现在的人称管家叫纪纲,就是从这开始的。文公同怀嬴等渡河,赵衰等众位大臣,早在河口准备好车驾,迎接夫妇二人。百官扈从,旌旗蔽日,鼓乐喧天,热闹非凡!从前宫中半夜出逃,就像入土的乌龟,缩头缩尾;现在河上荣归故国,如同出巢的凤凰,双宿双飞。正是所说的“此一时,彼一时”啊!文公回到绛都,国人没有不举额庆祝的。百官朝贺,自不必多说。便立怀嬴为夫人

当初晋献公嫁其女伯姬的时候,让郭偃算卦,卦辞上说:“世作甥舅,三定我君。”伯姬是秦穆公的夫人,穆公女儿怀嬴,又是晋文公的夫人,难道不是“世作甥舅”?穆公先送夷吾归国,又送重耳回国,现在文公避难逃出,又多亏穆公诱杀吕省、郤芮两人,使文公重整河山,难道不是“三定我君”?秦穆公还曾梦见宝夫人引他游览天宫,拜见天帝,远远听见殿上叫他的名字说:“任好听旨,你平晋乱!”像这样叫了两次。穆公先平定里克的叛乱,又平定吕、郤的暴乱,一筮一梦,没有不应验的。有诗一首说:万物荣枯皆有定,浮生碌碌空奔忙

笑彼愚人不安命,强觅冬雷和夏霜

文公对吕省、郤芮二人恨恨不已,想把他们的党羽全部杀掉。赵衰进言说:“惠公、怀公都是以严厉、苛刻失掉人心,君侯应该代之以宽容。”文公听从了他的意见,下令大赦。吕省、郤芮的党徒非常多,虽然看了赦令,仍然内心不安,谣言日起,文公特别忧虑。忽然有一天早晨,小吏头须在宫门口叩头求见。文公当时正在洗头,听到后怒气冲冲地说:“这个人偷走我的钱财物品,使我一无所有,不得不在曹、卫二国讨饭。今天还要见我干什么?”守门人遵照文公的命令不放头须入宫。头须问道:“主公一定在洗头吧?”守门的人惊疑地说:“你怎么知道?”头须说:“洗头一定要低着头弯着身体,他的心也一定要反过来;心反就会说话颠倒,所以我求见不被允许。况且主公能容勃鞮,得以避免吕、郤二人之难,难道现在单单容不下头须吗?我这次来,有安定晋国的策略。如果主公一定要拒绝见我,我从此就逃得远远的。”守门人赶紧把他的话告诉文公,文公说:“是我的过错!”立即整理好衣冠,召头须进来相见。头须先叩头请罪,然后说:“主公知道吕省、郤芮的同党有多少人吗?”文公皱着眉头说:“多极了!”头须说:“这些人自知罪恶深重;虽然接到赦令仍心存疑虑,主公应该想办法尽快使他们安定。”文公问:“有什么办法使他们安定?”头须说:“我偷走了主公的财物,使您遭受饥饿。我的罪行,晋国人都知道。如果主公出行的时候让我给您驾车,使全国的人耳闻目睹,他们会知道主公不念旧恶,这样那些人的怀疑就烟消云散了。”文公说:“好。”就以巡城为名,让头须为自己驾车。吕、郤的同党见到后,都私下说:“头须偷走新君的财物,现在还用他驾车,何况其他的人了?”自此以后,谣言都平息了。文公仍然让头须掌管仓库、资财。正因为他有这样容纳人的肚量,所以才能安定晋国

文公先前作公子时,已娶过两个妻子。先娶的徐嬴早死了。又娶偪姞,生下一子一女,儿子名叫驩,女儿叫伯姬。偪姞也死在蒲城。文公逃亡时,儿子女儿都小,扔在蒲城,也是头须收留,寄养在当地一个姓遂的人家中,每年都给米、布等供养。一天,头须借机向文公说了这件事。文公大吃一惊,说:“我以为他们早就死在刀枪之下了,现在还在吗?为什么不早说?”头须回答:“我听说‘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您周游列国,所到之国没有不送女子的,已经生了许多儿子。公子驩虽然还活着,但不知主公的意思如何?所以不敢马上向您说。”文公说:“你如果不说,我几乎背上不慈爱的名声!”立即命令头须去蒲城,重重赏赐遂氏一家,接回自己的儿女,叫怀嬴作他们的母亲。并立驩为太子,把伯姬赐给赵衰作妻子,称为赵姬

翟君听到晋文公即位的消息,派使者来祝贺,并把季隗送到晋国。文公问季隗的年龄,她回答说:“分别八年,现在已经三十二了。”文公开玩笑说:“幸亏还不到二十五年。”齐孝公也派使者送姜氏到晋国,晋文公向姜氏感谢她当年玉成的美德。姜氏说:“我并不是不贪求夫妇的乐趣,之所以极力让您远行,正是为了有今天。”文公把齐、翟二位从前的贤德,都对怀嬴说了。怀嬴也称赞不已,一定要把夫人的位子让给她们两人。于是重新排定后宫夫人的名次,立齐女为夫人,翟女第二,怀嬴第三。赵姬听到季隗被送回的消息,也劝她的丈夫赵衰迎回叔隗母子。赵衰推辞说:“我承蒙主公把你赐给我,不敢再怀念翟女了!”赵姬说:“这是世俗之人缺德的言语,不是我愿意听的话。我虽然家世高贵,但叔隗与您成婚在前,而且还生了孩子,您怎么能喜新厌旧呢?”赵衰虽然口中答应,但内心还有疑虑。赵姬便进宫对文公说:“我的丈夫不去接叔隗,想让我背上不贤的名声,请父亲为我作主!”文公见此,派人到翟国,把叔隗母子接了回来。赵姬把夫人的位置让给翟女,赵衰没有答应。赵姬说:“她年龄大,我年龄小,她先和您结婚我后和您结婚,长幼先后的次序是不能混淆的。而且我听说她生的儿子赵盾,不但年纪已大,还很有才能,自然应该立为嫡长子。我做偏房,理所当然。如果您一定不答应,那么我只有回到父王的宫中去了。”赵衰没有办法,只好把她的话向文公述说一番。文公说:“我的女儿有这种谦让的美德,就是周朝太妊也不能相比!”就宣召叔隗母子二人入朝,立叔隗为赵衰的夫人,赵盾为嫡长子。叔隗也极力推辞,文公告诉她这是赵姬的意见,叔隗只好接受,谢恩后出朝。赵盾当时年方十七岁,生得气宇轩昂,行为举止很有风度,精通诗书,善于骑射,赵衰非常喜欢他。后来赵姬生了三个儿子,叫赵同、赵括、赵婴,但才能都比不上赵盾。这是后话。史官曾经叙说赵姬的贤德,写赞文歌颂她:阴性好闭,不嫉则妒,惑夫逞骄,篡嫡敢怒。褒进申绌,服懽臼怖,理显势穷,误人自误。贵而自贱,高而自卑,同括下盾,隗压于姬。谦谦令德,君子所师,文公之女,成季之妻

再说晋文公要举行复国以后的大赏,便会集群臣,分为三等:把跟随逃亡的人列为第一等,送情报通消息的人列为第二等,投城迎接的人是第三等

三等之中,又根据功劳的大小分上下二等。第一等跟随逃亡的人中,赵衰、狐偃功劳最大;其他像狐毛、胥臣、魏犨、狐射姑、先轸、颠颉等,依次论功行赏。第二等人中,栾枝、郤溱功劳最大,其他是士会、舟之侨、孙伯纠、祁满等等。第三等人中,郤步扬、韩简功劳最大,其余的有梁繇靡、家仆徒、郤乞、先蔑、屠击等人。没有封地的人都赐给土地,有封地的人增加土地

另拿出五双白璧赏赐给狐偃说:“先前曾经把璧投入河中,现在用这些来报答。”又怀念狐突受冤而死,在晋阳马鞍山为他立了一座庙,后人因此把这座山叫狐突山。又在国门上贴着布告:“如果有谁的功劳被忘记了,可以自己来补报。”小吏壶叔说:“我自从蒲城就跟随主公,四处奔走,脚后跟都裂了。您住下的时候我服侍您吃饭睡觉,出外的时候为您驾车备马,一时一刻都没有离开您的左右。现在您赏赐跟随逃亡的人,却没有我,难道您认为我有什么过失和错误吗?”文公回答:“你上前来,我向你说个明白。用仁义教导我,使我心智通达的人,该受到最高的奖赏;用计谋辅助我,使我免于遭受诸侯侮辱的人,应该受到第二等奖赏;冒着刀枪箭戟的危险,用身体保卫我的安全的人,应该受到再次一等的奖赏。所以上赏要赏德,其次要赏才,再其次才要赏功。至于说那些往来奔忙的匹夫之功,又在其次。三赏之后,就要赏你了。”壶叔又是惭愧又是心服,退了下去。文公又拿出大批的金银布匹,赏给那些奴仆、隶从等人,得到赏赐的人没有不高兴和感动的

只有魏犨、颠颉二个人,自以为英勇,见赵衰、狐偃等都是文臣,只会耍嘴皮子玩弄辞句,赏赐却在自己之上,心中不高兴,口中有些怨言。文公想到他们的功劳,也不和他们计较

还有介子推,原也在跟随逃亡的人之中。他为人耿直无比,因为渡黄河的时候看见狐偃以功自居,心中产生看不起他的意思,耻于和他为伍,自从随群臣朝贺一次以后,就假托有病,居在家中,甘于清贫,亲自织麻鞋养活老母亲。晋文公大会群臣,论功行赏,因为没有看见子推,偶然忘记了他,竟放在一旁,没有赏赐。他的邻居有个叫解张的人,见介子推没有得到赏赐,心中替他抱不平;又看见城门上的布告说:“如有有功劳没赏的,可以自己补报。”就特地敲开介子推家的门,告诉这个消息。介子推只是一笑了之

他的老母亲在厨房中听到了,对他说:“你效劳文公十九年,而且曾经割股救君,功劳不小。现在为什么自己不说?那样也有希望得到几斗粮米,可以早晚食用,难道不远胜于织麻鞋吗?”介子推回答:“献公共有九个儿子,只有主公最有贤德。惠公、怀公不实行德政,上天对他们不满,把晋国夺回来归还主公。众位大臣们不知道天意,争功要赏,我正为这些人感到羞耻

我宁愿一辈子织麻鞋,也不敢贪天之功据为己有啊!”老母亲又说:“你虽然不要俸禄,也应该入朝,见一见晋侯,那样就不会埋没你割股的功劳。”子推回答说:“我既然没有什么向君侯索求的,还见他干什么呢?”老母亲感叹地说:“你既然能做廉洁之士,难道我不能做廉洁之士的母亲吗?我母子二人应该隐居深山之中,再也不要沉溺在混浊的市井中。”子推十分高兴地说:“我一向喜欢绵山,那里山高谷深,我们现在就去。”便背着母亲上了绵山,在深谷之中盖起茅舍,过着以草为衣,采果为食的生活,要这样了此一生。邻居们都不知道他母子二人的去向,只有解张知道,他就写了一封信在半夜里偷偷挂在朝门上边。第二天文公上朝,侍臣见到这封信,献给文公。文公打开一读,只见上面写着:有龙矫矫,悲失其所;数蛇从之,周流天下。龙饥乏食,一蛇割股;龙返其渊,安其壤土。数蛇入穴,皆有宁宇;一蛇无穴,号于中野!文公看完之后,大吃一惊:“这是介子推的怨恨之词啊!从前我路过卫国时没有食物,子推割股献食。现在我大赏群臣,却单单忘了子推,我的过错怎么能推卸呢?”立即派人去召介子推,可是已经不在了。文公把他的邻居们都叫来,追问介子推的去向,并说:“有能说出子推去向的,也与子推一同做官。”解张说:“这封信也不是介子推写的,是我写的。他耻于向您求得赏赐,背着他母亲去绵山上的深谷中隐居去了。我恐怕他的功劳被埋没,所以写封信替他伸述。”文公说:“如果不是你写这封信,我几乎就忘了子推的功劳了!”便封解张为下大夫,当天起驾,让解张做前导,自己亲自去绵山,寻找子推。只见峰峦叠嶂,草树丛生,流水潺潺,行云片片,林中百鸟齐鸣,山回谷应,根本找不到介子推的踪迹。正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左右的人叫来几个农夫,文公亲自询问。农夫说:“几天以前,曾经看见一个人背着一个老婆婆,在山脚下休息,打水喝后,又翻山而走

现在不知去哪里了。”文公下令把车停在山下,派人四处查访,几天以后仍没有一点消息。文公的脸上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对解张说:“子推为什么这么恨我呢?我听说他十分孝顺,如果放火烧山,他一定会背着母亲出来!”魏犨进言说:“跟随王公逃亡的时候,众人都有功劳,难道只有子推一人吗?现在他藏起来,使君主的车驾不得不在此停留,虚费时光。等他避火跑出来,我要好好羞辱他一番!”士兵们在山前山后一起放起火来,风猛火大,周围漫延数里,烧了三天才停止。介子推最终也不肯出来,母子二人相抱死于枯柳树下。士兵们只找到了他的骨骸。文公看见后,难过地流下了眼泪。下令把他母子二人葬在绵山之下,并且立起一座祠堂祭祀他。绵山周围的田地,都作为祭祠的用田,叫当地农夫掌管每年祭祀的事情。文公还说:“从此后把绵山改名叫介山,用来记住我的过失!”后人在绵上立县,叫作介休县,就是说介子推曾在此休息。烧山那一天,是三月五日清明节。晋国人想念介子推,因为他死于火,所以不忍心点火,要吃一个月的冷食。后来渐渐减少到三天。至今太原、上党、西河、雁门几个地方,每年冬至以后一百零五天,都提前做好干粮,就着冷水吃,称为“禁火”,也叫“禁烟”。并且把清明前一天作为寒食节,过节这天,家家都把柳枝插在门上,以招介子推之魂,在野地中祭祀,烧纸钱,也都是因为介子推。胡曾作诗一首说:羁絏从游十九年,天涯奔走备颠连

食君刳股心何赤?辞禄焚躯志甚坚!绵上烟高标气节,介山祠壮表忠贤

只今禁火悲寒食,胜却年年挂纸钱

却说文公赏完群臣以后,治理国政,举贤任能,省刑罚、薄税收、通商旅、礼宾朋,救济孤寡、贫苦之人,一时晋国大治。周襄王派太宰周公孔和内使叔兴往晋国,赐文公为侯伯。文公以礼优待二位王臣。叔兴回去后对襄王说:“晋侯一定能称霸诸侯,不可不好好对待。”襄王自此以后疏远齐国,亲近晋国

这时郑文公唯楚国之命是从,与中原各国不相往来,并借楚国的势力欺负弱小的国家,怪罪滑国臣服卫国却不服从郑国,便起兵攻打。滑伯害怕郑国兵多将广,请求投降。郑国军队一退,滑国仍旧奉侍卫国,不肯屈服郑国

郑文公十分愤怒,命令公子士泄为大将,堵俞弥为副将,再次起大军伐滑

卫文公此时正与周王室和睦相处,就向周王数说郑国的不是。周襄王派大夫游孙伯伯服到郑国,为滑国求情。人还没到,郑文公已经听说了,气愤地说:“郑国和卫国一样,周王为什么厚待卫公而亏待我们郑国?”下令把游孙伯囚禁在边境上,等到破了滑国,凯旋之时方可以释放。孙伯被扣押,左右的人逃回,向周襄王诉说。周襄王大骂:“郑捷欺我太甚,我一定要报复!”又向群臣问道:“谁能替我去向郑国问罪?”大夫颓叔、桃子二人进言道:“郑国自从先王兵败以后,更加肆无忌惮。现在又借助荆蛮的势力,扣押虐待王室之臣。如果兴兵问罪,难保必定胜利。依我们的意见,一定要向翟国借兵,才可以扬威报仇。”大夫富辰听到后,连声说:“不行,不行!古人说:‘疏不间亲。’郑公虽然无道,乃是子友的后代,和天子是兄弟。郑武公标举东迁的功劳,郑厉公平定子颓的叛乱,这些恩德都不应该忘记。翟国是戎狄之族,豺狼本性,不是我们同姓。用异姓而攻击同姓,为小的怨恨而丢失大的德行,我看只有害处,没有好处。”颓叔、桃子说:“从前武王讨伐商殷,九夷都来参战,何必一定是同姓?征讨东山之举,实际是因为管叔和蔡叔。郑文公的横行叛逆,就像管叔、蔡叔一样。翟国对待周王,从来就没有失礼。用顺来伐逆,不是也可以吗?”襄王说:“二位的话说得有理。”便派颓叔、桃子二人到翟国,说明讨伐郑国的事情。翟君高兴地接受了命令,假装出猎为名,突然冲入郑国,攻破了栎城,派兵驻守。并派使臣同二位大夫一同往周王室报捷。周襄王说:“翟君为我立功,我现在刚丧王后,与翟国联姻怎么样?”颓叔、桃子说:“我听翟国人的歌说:‘前叔隗,后叔隗,如珠比玉生光辉。’是说翟国有二个美女叫叔隗,都是绝色。前叔隗是咎如国的女儿,已经嫁给晋侯。后叔隗是翟君所生,现在还没出嫁,君王可以求婚。”襄王十分高兴,又派颓叔、桃子二人去翟国求婚。翟国送叔隗到周室,襄王想立她为王后。富辰又劝道:“君王如果认为翟君有功,就奖赏他。现在以天子之尊,与蛮夷之女匹配。翟国依仗功劳,再加上与天子姻亲,一定就会产生窥伺王室之心。”襄王不听,便让叔隗主持后宫之事

说起叔隗,虽然有美丽的容貌,却一向就无闺中之德。在本国时专好骑马射箭,翟君每次打猎,一定要跟随前往,天天与将士们驰逐原野之上,不受一丝一毫拘束。现在嫁给周王,住在深宫之中,就像笼中鸟、槛内兽一样,一点也不自在。一天,对襄王说:“我自幼学习打猎,我父亲并不禁止我

现在住在宫中,郁郁不欢,四肢懈倦,不久就会痿缩麻痹。君王为什么不举行一场大的狩猎活动,叫我看一看?”襄王正宠爱她,言无不从。就让太史占卜吉日,调集大批车马,在北邙山下狩猎。有司在山腰立起帘幕,襄王与隗后坐在后面观看。襄王要使王后高兴,下令说:“到中午为限,射着三十头禽兽的人,赏给軘车三辆;射得二十头禽兽的人,赏给车二辆;获得十头猎物的人。赏给轈车一辆;不到十头猎物的人,没有赏赐。”一时间,王子王孙和大小将士,射狐逐兔,各显其能,以图得到奖赏。过了很久,太史说道:“太阳已到正中了。”襄王传令撤回,众将献上所获的猎物,有的十个,有的二十个,只有一位贵人,献上的超过了三十个。那人生得仪表非凡,相貌俊伟,一表人才,是襄王的异母弟弟,名字叫带,国人都叫他太叔,被封为甘公。因为早年曾夺取嫡子之位未遂,又召西戎兵马伐周,事情败露后逃到齐国,后来惠王后再三在襄王面前替他辩解,请求宽恕,大夫富辰也劝襄王兄弟和好。襄王不得已,才把他召回来恢复爵位。今日打猎,甘公带抖擞精神,得了个冠军。襄王十分高兴,如数赏给三辆軘车。其余的将士如数赏赐,一个不缺。隗后坐在周襄王的身傍,见甘公带才貌不凡,射艺出众,不停地夸赞。问了襄王,知道又是金枝玉叶,心中十分喜爱。便对襄王说:“天色还早,我想自己打一围,活动一下筋骨,请君王同意!”襄王本意是使隗后高兴,怎么能不答应,立即命令将士们重新整顿围场。隗后脱下绣袍

——原来袍内预先穿好了窄袖短衫,罩上轻细的黄金锁子甲,腰上扎着五彩纯丝绣带。头上用六尺玄色轻绡包扎,笼住青丝,以防尘土。腰中挂着箭袋,手执红色弓。妆束得十分整齐,有诗为证:花般绰约玉般肌,幻出戎装态更奇

仕女班中夸武艺,将军队里擅娇姿

隗后这番打扮,别有一种风采,喜得襄王面露微笑。左右侍从驾着专车等待

隗后说:“车跑得没有马快。我带来的诸多婢女,凡是从翟国来的,都惯于骑马。请在王前试演一番。”襄王下令多选好马,备好鞍勒。婢女陪骑的人,大约有七八个。隗后刚要上马,襄王说:“慢来。”回过头问同姓的众位将领中:“谁善于骑术?保护王后下场打猎。”甘公带说:“我愿意效劳。”这个差事,正合隗后的心意。众侍女簇拥隗后,骑马先行。甘公带随后跨上宝驹赶上,不离左右。隗后要在太叔面前施展技艺,太叔也要在隗后面前展现本领。二人未试弓箭,先试跑马。隗后把马连打几鞭,那马腾空一般飞驰而去。太叔也跃马向前,转过山腰,刚好两匹马齐头并进。隗后勒住丝缰,夸奖甘公说:“早就听说王子的大才,今天才见着!”太叔在马上欠身说:“我才学骑马,不及王后万分之一!”隗后说:“太叔明天早上可以到太后宫中请安,我有话对你说。”话还未说完,侍女们骑马已到,隗后以目传情,甘公轻轻点头,二人勒马返回。恰好这时山坡下边赶出一群麋鹿,太叔左边射麋,右边射鹿,都射中了。隗后也射中一头鹿。众人大声喝采。隗后打马跑回山腰,襄王走出帘幕迎接:“王后辛苦!”隗后把所射中的鹿献给襄王

太叔也把一麋一鹿献上。襄王十分高兴。众将官和军士,又驰骋一番,方才撤围。御厨把野味烹调好,襄王遍赐群臣,尽欢而散

第二天,甘公带入朝,先向周王谢赏,然后便到惠后宫中请安。这时隗后已先来到这里了。隗预先贿赂随行的宫中内侍,便与太叔眉来眼去,双方会意,托辞起身,私自在旁边的屋中苟合。男欢女爱,两情眷恋,临别时仍然依依不舍。隗后嘱咐太叔说:“常入宫相会!”太叔回答:“恐怕王兄怀疑。”隗后说:“我自能周旋,你不必担心!”惠后的宫人,都知道此事,只因为太叔是太后的爱子,而且事关重大,没人敢多嘴。惠后内心中也已察觉,反吩咐宫人:“闲话少说。”隗后的宫人、内侍,都受到赏赐,早已成为一伙,做了隗后的耳目。太叔通宵达旦,偷偷住在宫中,只瞒着襄王一个人。史官有诗叹息说:太叔无兄何有嫂?襄王爱弟不防妻

一朝射猎成私约,始悔中宫女是夷!又有诗讥讽襄王不应该叫太叔回来,自取其祸:明知篡逆性难悛,便不行诛也绝亲

引虎入门谁不噬?襄王真是梦中人!凡是做好事的心,一天比一天小;做坏事的胆,一天比一天大,甘公带与隗后私通,路走得熟了,事做得惯了,渐渐不避人耳目,不考虑利害,自然就败露出来了。隗后正是少年,欲望强烈,襄王虽然宠爱,但年过五旬,到底年力不相当,隗后常常在别的寝室休息。太叔用些钱物,使些势力,那些把守宫门的人,无非是些内侍之流,都想道:“太叔是太后的爱子,周王一旦逝世,就该太叔为王了,得到他些赏赐,管他干什么?”从此以后,太叔不分早晚,出入自如

却说宫女中有个叫小东的,很有几分颜色,精通音律。一晚太叔欢宴之时,叫小东吹玉萧,太叔自己唱歌和之。不觉开怀畅饮,醉后失态,便按住小东求欢。小东害怕隗后,扔掉外衣就跑,太叔大怒,拔剑追赶,要杀死她

小东竟然跑到襄王寝室,敲门哭诉详情,说太叔如此这般,“如今仍在宫中。”襄王怒火万丈,拿起床头宝剑,赶至中宫,要杀太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