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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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晏蛾儿逾墙殉节群公子大闹朝堂且说齐桓公违背管仲的遗言,重新启用竖刁、开方、雍巫三人,鲍叔牙谏说无效,发病身亡。这三个人更加肆无忌惮,欺桓公年老无能,把持朝政,专权独行,顺三人者昌,不贵也会大富;逆三人者亡,不死也会逐走。这话先放过一边

再说当时郑国有个有名的医生,姓秦名缓,字越人,一直寓居在齐国的卢村,人称为卢医。他在年轻时开旅店,有长桑君来店居住,秦缓知道是非常之人,热情款待,并不怪其直性。长桑君为感谢他,赠给他神药,用上池之水服下,自此双眼如明镜一样,黑暗中能看见鬼物,隔墙能看见人。给人看病,五脏六腑之中,没有看不清的地方,一目了然,只是以诊脉为名而已

古代轩辕皇帝的时候有个叫扁鹊的人,精通医术。大家见卢医手段高强,也叫他扁鹊。先年扁鹊曾经到过虢国,碰巧虢国的太子暴病身亡,扁鹊来到宫中,说自己能治好太子。宫中的侍卫官说:“太子已经死了,怎么还能起死回生呢?”扁鹊回答:“请让我试一试。”虢公一听此言,激动得泪流满面,立即请扁鹊入内治病。扁鹊让他的学生阳厉用石针为太子针炙,不一会,太子就苏醒过来,又喂他汤药,二十天后,太子的病全都好了。人们都称赞扁鹊有起死回生的医术。扁鹊周游天下,救好了无数病人。一天,他来到临淄城,晋见齐桓公,说道:“君王有病,虽然现在只在皮肤下,但如果不治就会深入。”桓公回答:“我没有病。”扁鹊告辞出宫,五天后又看见桓公,说道:“君王的病已进入血脉之中,不可不治。”桓公不以为然。又过了五天,扁鹊再见齐桓公,又说:“君王的病已深入到肠胃之中了,应该赶快治疗。”桓公仍然置之不理,待扁鹊退出后,他叹息说:“医生好大喜功也太过分了,我本来没有病却说有病。”又过了五天,扁鹊又求见桓公,一看他的脸色,转身告辞。桓公派人问他缘由,扁鹊回答:“君王的病已经深入骨髓之中了!在皮肤下面时,可以用汤熨治好;在血脉之中时,可以用石针治好;在肠胃之中时,可以用药酒治疗。现在已深入骨髓,即使是神仙也无法救治,所以我只好一言不发就告辞。”又过了五天,齐桓公果然病了,派人去叫扁鹊,店主人说:“秦先生五天前就收拾好行装走了。”桓公知此,后悔不已

桓公先前有三位夫人,是王姬、徐姬、蔡姬,都没有儿子。王姬、徐姬二位先亡,蔡姬退回蔡国。后又有如夫人六位——因为得君王宠爱,礼数与夫人没有差别,所以叫如夫人。六位各生一个儿子。第一位叫长卫姬,生公子无亏;第二位叫少卫姬,生公子元;第三位是郑姬,生公子昭;第四位是葛嬴,生公子潘;第五位密姬,生公子商人;第六位宋华子,生公子雍。其他小妾妃,有儿子的还很多,但都不在六位如夫人之内。那六位如夫人之中,只有长卫姬侍奉桓公的时间最长。六位公子之中,也只有无亏年龄最大。桓公宠爱的臣子雍巫、竖刁,都与卫姬相好,因此竖刁请桓公答应立无亏为太子,继承君位。但后来桓公喜爱公子昭有贤德,遂和管仲商量,在葵邱大会上,嘱咐宋襄公,决定立公子昭为太子。卫公子开方,独与公子潘相好,也为潘谋取太子之位。公子商人喜欢施舍,很得民心,又因为母亲密姬得宠,不免也起了凯觎之心。其中只有公子雍出身低微,安分守己。其余五位公子,都纷纷树立党羽,互相猜疑忌恨,就像五只老虎,各藏爪牙,只等着互相搏斗厮杀。桓公虽称得上是个英明君主,但也是剑老无光,人老无刚,他做了多年的霸主,心满意足,而且是耽于酒色的人,没有清静寡欲之心,到现在年纪已老,自然有些昏愦。何况又启用小人,蒙蔽视听,只知欢乐不思忧愁,只听谗言不信忠言。那五位公子,都让其母求桓公立自己为太子,桓公也一味含糊答应,没有一点果断的处理。正如常言所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桓公忽然生病,卧床不起。雍巫见扁鹊都不辞而走,料定难以治好,便与竖刁商议出一条计策,在宫门上悬挂木牌,假传桓公的话,写道:我患有心悸不安之病,怕听见别人吵闹,不论大臣百姓,一概不许入宫。命寺貂紧守宫门,雍巫率领宫中卫士巡逻。一切国家朝政,等我病好后再报

雍巫、竖刁二人借此守住宫门,只留公子无亏住在长卫姬宫中,其他公子前来问安,也都不让入宫相见。三天后,桓公没死,雍巫、竖刁就把左右侍奉的人,无论男女都赶出宫中,把宫门堵住。又在桓公卧室的周围筑起三丈高的围墙,使内外隔绝,连风都透不过去。只在墙下留一出入之口,像狗洞一样,早晚派小内侍爬进去,看望桓公生死如何。另一方面则整顿宫中卫队,防备众公子变乱

再说桓公躺在床上,难以起身,呼唤左右,听不见一个人答应,只好睁着双眼,呆呆地看着前方。只听见扑通一声,好像有人从上面掉下来,一会那人果然推窗跳了进来。桓公抬眼一看,是小妾晏蛾儿,就对她说:“我肚中饥饿,想喝一点粥,你给我拿来。”蛾儿回答:“没有粥。”桓公又说:“取点热水解渴也好。”蛾儿回答:“热水也没有。”桓公问:“为什么?”蛾儿回答:“易牙和竖刁作乱,守住宫门,筑起三丈高墙,使内外隔绝,不让人过,怎么能有食物和水呢?”桓公又说:“你怎么进来的?”蛾儿回答:“我曾经受君王的宠幸,所以不顾性命,跳墙而入,想最后服侍君王。”桓公问:“太子昭在哪里?”蛾儿回答:“也被二人挡在宫门之外,不得入内。”桓公长叹一声,说道:“管仲真是圣人啊!圣人的见识,果然长远!我自己糊涂,应该有今天的结局。”说罢,又高声大呼:“天啊,天啊!难道我小白就这样了此一生了吗?”连叫数声,吐血数口,对蛾儿说:“我有爱妾六人,儿子十余个,却没有一个在跟前。只有你一人送终,想起平时不曾厚待你,我深感惭愧。”蛾儿回答:“请君主保重身体,万一你有什么不幸,我情愿以一死陪伴您。”桓公叹息着说:“我死后如果无知则罢了,如有知,在九泉之下有什么面目见管仲呢?”说完,用衣袖盖住自己的脸,连叹数声而死。桓公在位共四十三年,终年七十三岁。潜渊先生有诗赞桓公:姬辙东迁纲纪亡,首倡列国共尊王

南征僭楚包茅贡,北启顽戎朔漠疆

立卫存邢仁德著,定储明禁义声扬

正而不谲《春秋》许,五伯之中业最强

髯仙又有一绝句,叹桓公一生英雄,到头却没好结果。诗云:四十余年号方伯,南摧而抑雄无敌

一朝疾卧牙刁狂,仲父原来死不得

晏蛾儿见桓公已死,痛哭一场,要唤外人,无奈墙高声音无法传出;要跃墙而出,无奈墙内无垫脚之物,左思右想,叹口气说:“我曾经说:‘以死送君王’。至于装殓殡葬之事,不是我这个妇人所能知道的了!”解下自己的衣服盖在桓公尸首之上,又扛过两扇窗槅放在上面,权当掩埋的意思

跪在床下磕头说:“君王魂魄不要远走,等我随您同行!”说完,以头撞柱,脑浆迸裂而死

当天夜里,小内侍从墙洞钻入,见卧室堂柱下面的血泊中躺着一具尸体,慌忙爬出,报告雍巫、竖刁二人说:“君王已撞柱身亡!”二人不信,叫手下之人挖开围墙,亲自来看,却是个妇人的尸体,不觉大惊。有人认出,说:“这是晏蛾儿。”众人再看齐桓公用的象牙饰床上,用两扇窗槅盖着,早已不言不动,毫无知觉的齐桓公,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气绝的,可悲可叹!竖刁见此,便要商议发丧的事情,雍巫说:“不要急,必须先确定长公子的君主之位,然后才能办丧事,这样就能避免众公子互争君位。”竖刁立即表示赞同,二人来到长卫姬宫中,对她说道:“先君已经仙逝!以长幼次序,理应夫人之子继承君位。但先君在世之时,曾经把公子昭托付给宋襄公,立为太子,众大臣有许多人知道此事,他们如果知道先君已死,一定会辅助太子。依我们二人计划,不如乘今天晚间仓促不备之机,带领本宫中的卫士,杀掉太子,推举长公子即君王位,即可以定大事。”长卫姬说:“我是个女人,只靠你们二位好自为之!”于是雍巫、竖刁二人各自率领数百名宫中卫士,杀向东宫,擒拿世子昭

再说世子昭不能进宫探视父王病情,正闷闷不乐。这天夜里挑灯独坐,神思恍惚之间,似梦非梦,只见一个女人走上前来,说道:“太子还不快快逃走,大祸就要临头了!我是晏蛾儿,遵照先君的命令,特来相报。”昭正要仔细讯问,那女人把他一推,就如同掉下万丈深渊,忽然惊醒,哪里有什么妇人?世子昭定神一想,此预兆甚为奇怪,不能不信。忙叫侍卫取灯跟随,从便门悄悄步行来至上卿高虎家,急促敲门。高虎开门把世子迎入屋中,问他为何半夜前来,他便把适才梦中之事诉说一番。高虎说:“君王已病半月之久,被奸臣守住宫门,内外隔绝,音信不通。世子此梦,凶多吉少。梦中妇人口称先主,想必君主已经仙逝。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您应该暂时逃离国中,以防万一。”世子昭问:“去哪里可以安身?”高虎回答:“主公曾经把您托给宋公,现在应去宋国,宋公定能帮助您。我是守卫国家的臣子,不敢同您一齐出奔。我有个学生崔夭,现在掌管东门的钥匙,我派人叫他开门,您可以连夜出城。”话还没说完,只见门人来报:“宫中卫士围住了东宫。”世子昭一听,吓得面如土色。高虎让世子换了服装,和自己的手下人一样,又派心腹之人跟随,来到东门,传令崔夭开门放走世子。崔夭说:“君主生死还不知道,我私自放走太子,难逃罪责。太子身旁无人服侍,如果您不嫌弃,我愿意和您一同逃往宋国。”世子昭大喜过望,说:“你如果能和我同行,正是我所希望的。”说完,崔夭开了城门,让世子坐上马车,自己驾车,急急忙忙奔向宋国

话分两头。却说雍巫、竖刁二人率领宫中卫士围往东宫,四处搜寻,不见世子昭的踪影。眼见已是四更时分,雍巫说:“我们擅自围住东宫,不过为了出其不意,如果天亮以后此事被别的公子知道,先占据朝堂,那样事情就坏了。不如立即回宫中拥立长公子为君,看大家情绪如何,再想办法。”竖刁说:“这话正合我的心意。”二人带着卫士,还没来得及回到宫中,只见朝堂大门已开,文武百官纷纷而来。这些人听说巫、刁二人率领卫士出宫,知道宫中有事发生,都到朝房中打听消息。此时宫中已有人传出桓公死讯,又说东宫被围,众官员知道是奸臣乘机作乱,互相议论:“世子昭是先君所立,如果身遭不测,我们还有何面目为朝中大臣?”三三两两,正商议去救护世子,恰好看见雍巫、竖刁二人带卫兵回来。众官员一拥而上,七嘴八舌问道:“世子在哪里?”雍巫回答:“世子无亏,现在宫中。”众人大声说:“无亏未曾被先君册立,不是我们的君主,我们要立世子昭为君。”竖刁执剑大叫:“公子昭已经被赶走了。现在遵照先君临终遗言,立长子无亏为君,有不从者,格杀勿论。”众人一听,愤愤不平,乱叫乱骂:“都是你们这些奸佞之臣,趁先君亡故之时,欺负世子,擅自废旧立新。你们如果立无亏为君,我等誓不为朝中之臣。”又有大夫管平挺身而出,喊道:“今天先打死二个奸臣,除掉祸根,再商量其他事情。”说罢上前,手举牙笏,照竖刁脑门便打。竖刁用剑架住。众官员正要上前助管平一臂之力,只见雍巫大声喝道:“众卫士,现在还不动手,平时养你们干什么?”数百名卫士,一齐上前,各举兵器,朝众官员乱砍乱刺。大臣们手中没有兵器,又寡不敌众,弱不胜强,如何能够招架?正是:白玉阶前为战地,金銮殿上见阎王。百官死于乱军之手的有十分之三,其余带伤的很多,乘乱逃出朝门

雍巫、竖刁二人杀散百官,天已大亮,便在宫中扶出公子无亏,到朝堂继承君位。宫中侍卫鸣钟击鼓,带甲卫士排列两旁,但金殿下面叩首庆贺的大臣,却只有巫、刁二个人。无亏又是惭愧又是恼怒,雍巫只好奏道:“国丧未发,众臣还不知道发送旧君,怎么会来迎接新君呢?这件事必须要召国、高二位老臣入朝,方能号召百官,压服众人。”无亏点头,立即派侍卫分头宣召右卿国懿仲、左卿高虎。这两位是奉周天子之命监督国家的大臣,世代为上卿,百官敬服,因此先召此二人。国懿仲、高虎见内侍前来宣召,知道齐桓公已死,不穿朝服,立即披麻带孝,入朝中奔丧。巫、刁二人忙在朝门之外拦住二人,说:“今天新君登殿,请二位老大夫穿上吉服。”二老闻言,齐声回答:“未葬旧君,先拜新君,哪有这种礼节?几位公子都是先君之子,老夫选择谁继承君位呢?只要能为先君发丧的人,我们就推举他为君。”巫、刁二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国、高二位老臣,在朝门外面,向空中跪拜,大哭一场,转身出宫。无亏说:“父丧未发,群臣又不服,现在该怎么办?”竖刁说:“现在事已至此,就同与老虎搏斗一样,有力量的人才能取胜。主公占据正殿,我们列兵两旁,等其他几位公子有入朝中的,就让众士兵捉住。”无亏听从了他的意见。长卫姬派出宫中所有的卫士,又让内侍都穿上军装,宫女之中身高有力的,也让她们扮作卫士,雍巫、竖刁二人各带一半,分布在两旁小屋之中。暂且不说

再说卫公子开方,听说巫、刁二人拥立无亏为君,就对葛嬴之子潘说:“太子昭不知到哪里去了,如果可以立无亏为君,为什么不能立公子您呢?”便纠集家丁和私养的不怕死之徒,占右殿为营。密姬之子商人和少卫姬之子元也共同商量说:“都是先君的亲骨肉,江山每个人都有一份。公子潘已占据了右殿,我们一同占据左殿。世子昭如果回来,大家都让位;如果他不来,我们把齐国分为四份,每人一份。”二人也都带着家中的卫士和平时门下所养之士,列队而来。公子元列营于左殿,公子商人列营于朝门,相约互成犄角之势。巫、刁怕三位公子人多,紧紧守住正殿,不敢出兵进攻;三位公子也怕巫、刁势力强大,各自坚守军营,小心防备。正是:朝中成敌国,路上绝行人。有诗一首为证:凤阁龙楼虎豹嘶,纷纷戈甲满丹墀

分明四虎争残肉,那个降心肯伏低?当时只有公子雍胆小怕事,逃奔秦国,被秦穆公用为大夫

且说百官知道世子已出奔,朝中无主,都闭门不出。只有老臣国懿仲和高虎心如刀刺一样,一心想解开僵持局面,但却想不出好办法。如此相持,转眼两个多月。高虎说:“众位公子只知争夺君位,却不想为先君发丧,我今天要力争到底,不惜一死。”国懿仲说:“您先去劝说,我随后也去,宁舍老命,以报答历朝爵位俸禄的恩情。”高虎又说:“只有我们两个开口,又有什么用处?凡是食用齐国俸禄的,都是臣子,我们挨门挨户召集,一齐到朝堂之上,共同推举公子无亏主持发丧如何?”懿仲说:“立子应该先立长子,推举无亏不算没有名目。”于是二人分头而行,四下招呼群臣,众官员见两位老大夫做主,都放开胆子,穿好丧服,相随一同入朝。寺貂拦住众人,问道:“老大夫等来到这里是什么意思?”高虎回答:“几位公子彼此相争,没有终了之时。我们此次前来,专门请公子无亏主持丧事,没有其他意思。”寺貂闻言,向高虎行礼,请他入内。高虎把手一招,国懿仲和群臣鱼贯而入,都到朝堂之下,高虎问无亏说:“我们听说‘父母的恩情,像天地一样大。’所以做儿子的人,在父母活着的时候要尊敬他们,在父母死了以后,要安葬他们。从来没有听说有父亲死了却不去安葬,反而争抢富贵的人。而且君主是臣民的表率,君主既然对父不孝,臣民怎能对君忠心呢?现在先君已经死了六十七天了,还没有装入棺中,公子您虽然占据正殿,但内心何安?”说完,群臣都伏地痛哭。无亏也流着眼泪说:“我不孝的罪行,比天还要大。但我不是不想为父王发丧,而是公子元他们逼迫的。”国懿仲说:“太子已出奔他国,只有公子最大。您如果能主持丧事,收殓先君,君位自然属于您。公子元等虽然分别占据殿门,老臣要以大义责备他们,哪一个敢与您相争?”无亏听罢,收住眼泪,向众人拜谢说:“这正是我所希望的。”高虎便吩咐雍巫、竖刁,依然守住殿房,众公子凡是披麻带孝前来的便放入宫中,如带兵器前来,立即捉住问罪,寺貂先到桓公卧室,安排葬殓之事

却说桓公尸首放在床上,天长日久无人照料,虽然是冬天,但血肉狼藉,尸气上蒸,便生出许多虫蚁,爬出墙外。众人起初还不知道虫子从哪里爬来,等到进了卧室,搬开窗槅,看见虫子附在尸骨之上,无不凄惨。无亏放声大哭,群臣也哭泣不止。当天取棺木装殓,因皮肉都腐烂不堪,只好用袍服裹着,草草入棺。只有晏蛾儿面色如生前一般,形体毫无变化,高虎等知其是忠烈之妇,叹息不已,也命人取棺木装殓。高虎等率群臣推举无亏居主丧之位,众人依次哭拜。当天晚上,都睡在棺柩之旁。却说公子元、公子潘、公子商人在外列营,见高、国二位老臣带群臣穿丧服入宫,不知何事。后来听说桓公已入殡,群臣都推举无亏主丧,拥戴他为君,彼此说道:“有高、国二人主持,我们不能与无亏相争了。”于是纷纷散去兵众,都披麻入宫奔丧,兄弟相见,各个大哭。此事如果没有高、国说服无亏,仍不知怎样收场!胡曾先生有诗叹此事:违背忠臣宠佞臣,致令骨肉肆纷争

若非高国行和局,白骨堆床葬不成

却说齐国世子昭逃到宋国,见了宋襄公,跪地大哭,诉说雍巫、竖刁作乱的事情。宋襄公召集群臣问:“当年齐桓公曾经把公子昭托付给我,立为太子,屈指一数,已经十年了。我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不敢忘记。现在雍巫、竖刁作乱,太子被逐出前来投奔,我要会同众诸侯,一同讨伐齐国的罪行,帮助太子昭恢复齐国君位后再返回。这件事如能成功,就会扬名诸侯,便可以倡导诸侯结盟,继承齐桓公的霸业,众爱卿认为怎么样?”班中站出一位大臣,奏道:“宋国有三条不如齐国,怎么能在诸侯中成就霸业呢?”襄公一看,此人乃是自己的兄长公子目夷,字子鱼,因当年让国君之位给自己,所以立为上卿。襄公问:“子鱼说‘三条不如齐国’,是哪三条?”目夷回答:“齐国有泰山、渤海之险要,瑯琊、即墨的富饶;我宋国却国微地薄,兵少粮稀,这是第一条。齐国有高、国世代为卿,执掌朝政,又有管仲、宁戚、隰朋、鲍叔牙共同商议国事;我宋国却文武均不完备,缺少贤才,这是第二条。齐桓公北伐山戎时,有‘俞儿’为其开路,在郊外打猎时,又有‘委蛇’现出原形;而我宋国今年春季正月时,有五颗星星坠到地上,化为陨石,二月又有奇异的大风,鷁鸟飞走,这都是从上天降下来的,是求进反退的不祥之兆,这是第三条。有此三条,宋国自保还来不及,怎么有时间照顾别人呢?”襄公说:“我做事以仁义为主,不救齐桓公遗孤,就是不仁;接受桓公嘱托而又放弃,就是不义。”于是把接受太子昭欲讨伐齐国这件事通知各诸侯,约定明年春天一齐到齐国郊外会集。檄文来到卫国,卫大夫宁速说:“立太子要立嫡生之子,无嫡生之子就该立长子,这是礼之常情。无亏身为长子,而且有保卫卫国的功劳,对我国有恩,希望君王不要参与此事。”卫文公回答:“公子昭已立为世子,天下的人没有不知道的。戍守卫国,是私恩;拥立世子,是公义。以私废公,我不能那样做。”檄文到了鲁国,鲁僖公说:“齐侯把公子昭托付给宋襄公,不托付给我,我只知道长幼的次序

如果宋国讨伐无亏,我要发兵相救。”周襄王十年,齐公子无亏元年三月,宋襄公会同卫国、曹国、邾国的军队,为推举公子昭征伐齐国,屯兵齐国郊外。这时雍巫已升为中大夫,并为司马,掌管兵权。无亏派他带兵出城抗敌,让寺貂居中调度。高虎、国懿仲守卫城池。高虎对国懿仲说:“我立无亏,是因为先君未殡葬,并不是真正拥护他。现在世子昭已经回来,又有宋国帮助,论道理是他正确,说势力是他强大。而且巫、刁二人杀害百官,专权乱政,定是齐国心腹大患。不如趁此机会把他们除掉,迎接世子昭,拥护他为君。那样众位公子就会去掉觊觎君位的念头,齐国就像泰山一样稳定了。”懿仲说:“现在易牙在外带兵,我以商量事情为名,召竖刁前来杀掉,然后率领百官迎世子昭为君,取代无亏,想那时易牙也无能为力了?”高虎回答:“此计大妙!”于是在城楼上埋伏下壮士,假传有重大机密事情,派人请竖刁前来。正是:“做就机关擒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