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一幕(2)
玛丽:(进来唱道)我们问他会怎么个死法,是否会被绞死也死不悔改。“滚开!”劳瑞说,“这事我说了算,牧师算什么东西。”
萨拉:把酒壶给我,不然你会弄洒在沟里的。
玛丽:(双手捧着酒壶,夸张地叫道)你别管我,萨拉·凯西。我不会弄洒的,我跟你讲,上帝保佑。我双手抱着它从吉米·尼尔斯一路走来,现在都夜里这会儿了,你觉得这酒还能起泡沫,涨到壶口吗?
迈克尔:(焦急地说)里面还能剩一口吗?
萨拉:(看向酒壶里)我想只有一小口了。
玛丽:(看到牧师,把酒壶递向他)上帝保佑您牧师阁下。我刚刚带来点酒,您把它喝了吧。您一直以来都干巴巴的没得酒喝,上帝宽恕您,今晚又这么干燥。(她试图走向牧师,萨拉拦住她)
牧师:(摆手让玛丽走开)你别跌到火堆里去了。我说,你走开。
玛丽:(极力劝说道)您还真别害臊,牧师阁下。咱不都是罪人嘛,上帝保佑!我说,您现在就喝一口,就算到世界末日,咱也绝不外传。(拿起一只马口铁杯子,倒了些波特酒进去,递给牧师)
玛丽:(端着酒壶唱道)在巴利冈一条孤寂的沟渠。
那天你敲打着一只十九便士的锅子
在巴利达夫一个孤寂的银行
那时……(自行中断)
这是首又糟又坏的歌,萨拉·凯西。你现在扶我到沟渠里躺下吧,牧师不走我也不唱了。牧师的生活本就够糟糕了,我在想,咱不能让他雪上加霜啊!
萨拉:(帮玛丽躺下,笑嘻嘻地对牧师说)别理她,牧师阁下。她喝了酒就没脸没皮的,倘若遇到罗马圣父也会拿杯子请他喝一口,说出跟刚才一模一样的话。
玛丽:(对牧师说道)您就喝了吧,圣父。我说,您就喝了吧。您别再矜持着不喝了。要是您喝个几品脱,您会嗨上天呢!
牧师:(妥协道)好吧,祝你身体健康,上帝宽恕我们吧。(把酒喝了下去)
玛丽:这才对嘛,牧师阁下,上帝保佑您。看到您不带一丝傲气地坐下,与咱这种人一起喝酒,咱们这种,随处可见最贫穷最不幸,整日饿着肚皮的可怜人,这可真是了不得哈?
牧师:你们虽说会挨饿,可想喝酒就喝酒,腿脚走得累了就躺下睡觉,多么舒适肆意。(抑郁地叹气)如果你们是我,又会有什么好处呢?做弥撒做到口干,为访问病人时而东奔西走,反反复复地听乡里人一遍遍忏悔他们的罪行?
玛丽:(同情地说)在美好的春日里听着乡里人的罪行,这得有多煞风景啊!
牧师:(沮丧地说)日子不好过啊,我跟你讲,不好过,玛丽·巴尼。明天早晨主教还要来,他是个老头,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合心意就会毁了我。
玛丽:(极其同情地说)听您这样又倒苦水又叹气的,我的心都碎了,牧师阁下。(拍了拍牧师的膝盖)您站起来吧。若您感到孤独不幸,我来给您唱歌听,一直唱到天亮。
牧师:(打断她)你给我唱歌能管什么用?相比之下,像你这种快要入土的人,还是双膝跪下向万能的主祷告更实在些吧?
玛丽:如果要我祷告,还是得您先来,牧师阁下。咱根本就不知道祈祷是什么,就听说您是专门干这个的。现在就说一句吧,牧师阁下。我满世界晃悠听过许多古怪的东西,可还真没听过一位真正的牧师做祷告呢。
牧师:上帝保佑我们!
玛丽:我说真的呢,圣父。以前经常听到乡里人睡觉前奇怪地念念叨叨的,但是谁管他们啊?我在想,要是能听到您这样的学者用拉丁语跟天上的圣人们祷告,那才有意思呢。
牧师:(反感地说)闭嘴吧,玛丽·巴尼。你这令人无法容忍的异教徒老货,我不会再跟你讲一句话。(站起来)
玛丽:(抓住牧师)先说一句祷告再走,牧师阁下。先说一小句祷告再走嘛,我说,我会祝福您,并让您喝掉酒壶里的最后一口酒。
牧师:(挣开)让我走,玛丽·巴尼。我在这儿生活了二十二年就没见过你这么令人憎恶的家伙。
玛丽:(傻傻地问)真的吗?
牧师:是真的,那,愿上帝怜悯你的灵魂。(朝左侧走去,萨拉跟着他)
萨拉:(低声说)您什么时候做我求您的那件事,圣父?我想您肯定会帮我,不会让我变成玛丽那样恶劣无信仰的老货的。
玛丽:(尖声大叫)你过来说话,萨拉·凯西。不要在万能的上帝面前跟他那种人玩悄悄话。
萨拉:(对牧师说道)您听见她的话了吧,牧师阁下?她那样令人难以忍受的异教徒老货会毁掉整个世界的,难道不是吗?
牧师:(一边走开,一边对萨拉说)好吧,我明天会一早到教堂,你看到我走过后过一会就跟来,带着那块金币和那口锅。拿着这两件东西给我,虽说真是有点少,我还是会为你们证婚。不然,若是让你变成她那样年老无耻的异教徒,我于心不忍。
萨拉:(跟着牧师出去)万能的上帝保佑您,牧师阁下。从今天起,上帝会奖赏您、守护您的。
玛丽:(轻推迈克尔)你看到了吗,迈克尔·巴尼?我是说从月亮变了形状她就变得轻浮了吧?吵吵着要结婚,一路走来跟这男人那男人勾三搭四的。
迈克尔:嘘,她要是听见了,回来会敲你的头的。
玛丽:啊,今夜尽管天气还好,但情况却真是糟糕透了。我年轻的时候绝不会跟牧师那种人悄声低语,他可是全天下最可怕的老家伙。(萨拉快步走回)
玛丽:(大声叫萨拉)你跟牧师小声说了什么?
萨拉:(高兴地)你躺下,别吵。
萨拉与迈克尔耳语。
玛丽:(用一根麦秆戳着烟斗,唱道)她跟一人窃窃私语,又跟两人窃窃私语。(蓦地大笑)今夜我唱歌都不着调了,萨拉·凯西。(点着烟斗)你虽然有些轻佻,但确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补锅匠们的一枝花,威克洛角的骄傲,巴利纳克拉什的美人。春天就要来了,树木都抽芽了,我不会让你躺在黑暗的沟渠里孤独地睡去。坐到大树枝旁吧,我来给你讲个故事,从邓多克湾到巴利纳克瑞地界最美好的故事。故事里有高贵的王后们,从始至终都在给自己寻找良配,白日穿着亮闪闪的丝绸,夜晚套着白色的内衣。
迈克尔:(拿着锅子站起身来)你睡觉吧,别再吵我们的耳朵了。
玛丽:(困乏地躺下)别理他,萨拉·凯西。坐下,我给你讲个故事,春天里你这样的女人最适合听这故事了。
萨拉:(从迈克尔手中取过锅子,用粗麻布包裹起来)这样的夜晚降下露水,锅子也不会生锈了。我把它包好放在沟渠里,明天顺手就可以带走了。现在既然都准备妥了,迈克尔·巴尼,我跟你一起去蒂姆·弗拉赫蒂那儿弄几只母鸡。(把锅子放在沟渠里)
玛丽:(睡意朦胧地说)我有个美好的故事要讲,是关于爱尔兰高贵的王后的,她们长着跟萨拉·凯西一样白皙的脖子,美丽的手臂挥起打人时也像萨拉·凯西打人的姿势一样。
萨拉:(在左侧唤道)走吧,迈克尔,趁着她正睡觉。(迈克尔走向左侧。玛丽瞧见二人离开,忽然坐起,跪趴在地上)
玛丽:(可怜地叫道)你们要去哪儿?你们回来,不要在这样好的夜晚留我一人孤独地待着。
萨拉:我们要穿过后面的树林,去蒂姆·弗拉赫蒂家遮着井口的那颗白蜡树的鸡窝里偷几只睡着觉的母鸡。你别大叫大嚷地把全世界都吵醒了。
玛丽:你们就留我一个人在这儿?回来吧,萨拉·凯西。回来吧,我说。如果你们一定要去,就给我留两个铜板。这样我稍微走一小会儿,就能买回一品脱酒来喝下入睡了。
萨拉:你已经喝得太多了。舒展开身子骨好好睡一觉。所有女人不是都最爱睡觉的吗,何况是你这样又老又醉的异教徒。(与迈克尔自左侧离开)
玛丽:(慢慢站起)他们走了,我现在两脚发软,一颗灯芯草就能把我击倒;脑袋里的响声就好像置身于夹在岩石间激流的小溪,应和着大雨哗哗作响。(走到沟渠里,拿过裹着粗麻布的锅子)我今晚捞着什么好了,上帝保佑?我知道那些美好的故事有什么用,没人听个老婆子唠叨?就算是有人听,也就是极少的可能十分顾忌自个儿老了也没人待见的女孩,或是在寒冷的夜晚饿的睡不着觉的小孩。(拆开粗麻布包取出锅子,再在里面裹上三个空瓶子还有稻草,系起来)或许,这俩人趁着年轻应该出去稍稍走一走。但如果他们更知礼一些,就不会在这美好的夜晚不让玛丽·巴尼喝个酩酊大醉。天上的月亮真是令人口干啊!(拿起锅子,把粗麻布包放回原处)吉米·尼尔斯是个好小伙儿,给他这锅子能换不少酒。明天我要是一直贴近集市上那些警官,萨拉兴许就不会打我了。就算是她动了手,在头上轻轻敲一下,跟孤独地坐在美好的夜晚中听着狗叫蝙蝠吵,烦厌地大喊“够了”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人生苦短啊!(唱着“劳瑞入狱的前一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