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拜师学艺 我接触过的他们
★白岩松:有为的“无用论”者
朱波·波夫:去杨继红波波娃家,抄家!
白岩松·斯基:是否缺少终极关怀?
朱波·波夫:瞎掰!这年头,没有钱,哪来什么关怀?好好开你的车吧。
白岩松·斯基:我们是否走理性的四环路?
朱波·波夫:随便你。嗯?嗯?这是哪儿?
白岩松·斯基:理性的四环胜过激情的平安大道。
——《分家在十月》里,有关“白岩松·斯基”的片段
《幸福了吗》结尾,白岩松写:“有人就有趣,有人也才有真的欣喜与悲伤。而今日,当我记述着别人在我心中印记的同时,我又将在别人心中,留下怎样的印记呢?”
这是我最难下笔的一篇。关于他的印记。
媒体同行或研究人士,早已对他进行了或素描、或油画、或山水画式的诸多勾勒,有些形韵俱备,智妙入神,当然也有些云里雾里,打上厚厚的油漆,用各种玄远的体制词语主题先行。
我多么忐忑自己拙劣的画笔会损耗真实,折煞了师长的情谊。倒是想起岩松的一个细节,心中稍稍释然。
他也“素描”过别人。他喜欢指挥交响乐的卡洛斯·克莱伯,就找油画家画了卡的铅笔素描,挂在家里墙上,和墙上挂着的另两个外国人巴蒂、格瓦拉做伴。
其实,素描画上尖尖鼻梁的卡洛斯·克莱伯,和逼真还是有距离的,但是鉴赏和领悟的情结在,整个气场里都是魔术般的音符。卡指挥贝多芬《第七交响曲》那酒神的气质,指挥勃拉姆斯《第四交响曲》感伤而典雅的狂想,都嵌在那张素描的笔触中。
人对人的洞察,就像导演安东尼奥尼对拍电影的理解,表露的真实背后,还有一个对真实更忠实的意象,循环往复,所以安的电影结尾常常是开放式的。
岩松也常说,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和纯粹的坏人,要看环境激活了什么。
我想,对于一个充溢着丰富矿藏的人物,无须洞若观火般打量每个角落。当外界用“理想改良者”、“体制通话者”来把他架持在某种角色上时,我只想寻找另一种抵达,抵达某个柔软的角落。
那是睿智的师长、周全的同事,在你生命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是他为我一个总播不出去的片子而费神谋策,为一期不合格的节目宁不播出也不逾越底线;那是他在赠送我的新书上写的暖煦字语:友,多多快乐!在餐桌上为我的状态忧虑提供化解之道等等……
一、生活原点
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指认和珍藏的故乡,那么在诗意的记忆中,你也许还能追溯到一个梦回萦绕的角落。
那个角落,可以映衬你的容颜和记忆能量,有细节支撑的岁月青苔。
我把我的那个角落牢牢收藏在心头,那是中学时,在家与学校路径中心的文化宫,人工湖旁边的一片绿荫。夏日光线柔和的傍晚,我把脚踏车躺倒一边,深呼一口气盘坐,鼓足勇气与缠绕我的理化知识再耳鬓厮磨一番。
岩松也有这样一个角落,2011年10月,他带我们探寻了属于他的那个精神地标。
这里是他的故乡。
10月中旬,内蒙古呼伦贝尔草原,褪去绿色的草毯,染上不同层次的棕黄、金黄、浅黄,混搭头顶上透亮的蓝天,和远处山边隐约泛着的绿色、褐色,递进的色调斑斓如画。
牛羊优哉游哉地穿越公路,行车自觉避让的同时,还会给动物朋友们一个精神敬礼。
挺进这里的是我们“岩松走基层”团队:北京来的“精悍”四人:岩松、晓琛和我(策划兼编导)、亚军(摄像)。岩松在主持人、记者、统筹全局的角色外,还多了一项兼职,“解说导游”。
“走,用20分钟,带你们去个特别的地方,就在旁边,城市里少有的森林公园,天然大氧吧”。
那天是2011年10月9日,我们的采访行程围绕民族语言的消失和传承问题。下午3点,刚采访完海拉尔一中,当地唯一的蒙语授课高中,下一站是海拉尔民族小学。
岩松提议,在两站采访间隙,忙中偷闲花20分钟,去旁边的森林公园转转。这符合他的风格,工作效率与生活情趣并行不悖。
那时,我还不知晓那公园的神韵。好吧,索性松弛一下神经。
偌大的森林公园,在繁华的海拉尔市中闹中取静。不过,无数延伸的台阶,一点也不轻松。岩松一路健步如飞,我们在后面喘着气,追着。
间隙中,他停下来,对公园的景点,植物,如数家珍,他的眼神,像是在分享珍爱的童年玩具。
海拉尔的这个森林公园很后现代,大树上插着供养肥料的输液袋,竟和医院里我们见到的一个模样。看我们好奇,他极力让我们照相留念,并耐心等待。氧吧是最好的精神甘露,我最满意的网络空间头像,就是在这里由晓琛的尼康相机定格的。
我们继续走着,走着,直到一个地方,他彻底停了下来,深情注视,那是一个被葱郁绿丛围绕的大平台,旁边苍老的石头上刻着三个字“名人谷”。
他说,自己的母校海拉尔二中,和这里比邻而居,这个“名人谷”,他和同学最爱来,见证了光阴的故事。
我在他的《痛并快乐着》一书157页,依稀间找到了注脚,“在故乡考大学之前的那段日子,学习的背景也美得惊人。由于我的母校被一个巨大的森林公园环抱,因此背书和上自习的时候,我们经常三五成群地在樟子松下坐在细细的白沙上你问我答。”
“名人谷”, “名人谷”?其实我很想问,他是否察觉过,自己这个家喻户晓的名人,和这个地名,冥冥中是否有神奇的牵连呢?
留点花未开全的想象空间,我终究没问。
家乡外,无论如何响彻天下,风云际会,煮酒论英雄,都是漂泊的游子。在这里,他卸下了所有的尘世装备,回归最柔软的角落。
“回到草原,我才重新知道天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空气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内蒙古“岩松走基层”的几期节目选题,都是岩松亲自拟订的。民族语言的消亡问题、大兴安岭林区在“天保”工程中的产业转型、最后的鄂温克人驯鹿部落。
为什么在自己的家乡选这几个题?岩松认为,这几个题都很“国际化”和“大气”,在大时代改革背景下,激荡着人物命运的起落,而其中隐匿的问题,需要清晰呈现其困局,乃至触发政策层面的思索和担当。
作为节目拍摄和编辑的执行者,让我和晓琛觉得最吃力的,是林区产业转型一题。我俩担心这样的硬选题,没有人物和故事的张力,成为干瘪的电视议论文。
而事实证明,岩松对这期节目的开掘,和纪录片《铁西区》有些神似,让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充满金属般的质感和对命运观照的悲悯。
他捕捉到,大环境颠簸下,不仅是地域的物质和精神衰落,还有人气寥寥中故乡沦陷、人才流失的悲怆。而人,不应该成为制度的牺牲品,这样的状况,不仅需要地方管理者的正视,更需要国家层面的政策扶持。
岩松的采访路径也颇有借鉴意义。他听完我和晓琛的前期调研结果后,开始的第一步是开座谈会,给林区领导做思想工作,开诚布公地陈述利害。林区工人的困境,不需要虚伪的繁荣遮掩,而是要真实地发出声音,从而寻求破解途径。
在达成共识后,林区领导才真正愿意展现他们的艰难,一方面是为执行天然保护工程林区,当地牺牲了伐木经济利益,人们失去了工作机会;另一方面,林区在岗职工年平均工资12257元,只是全国平均工资的41.8%,工人的困窘缺乏深层的政策保护。
于是,岩松找到了“下岗工人小吃店”女老板邢翠华,她在林场工作14年,如今下岗每天早上4点干到晚上7点,一个月赚个千八百块钱,烧不起煤,交不起医保,头疼做CT就要花一个月的收入。
于是,岩松关注,经济衰败、消费力薄弱下,当地求生的小贩们感慨“一天半片肉都卖不出去”的苦涩,还有摩的司机感慨“孩子们外出上学再也不愿回家乡工作”。
最能体现岩松敏锐观察力的,是他对另一个现场的敏感。采访中,他坚持要到当地高中去看看。他认为一个检验地区发展生命力的重要方面,还有下一代的选择。
如他所料,当地有过20年历史的乌尔旗汗第一中学高中部即将取消,原来的10所中小学减少到2所,生源减少,地区越来越萧瑟。
最后这期节目播出的名字是岩松起的:“后继有树!后继无人?”
“我的心爱在天边
天边有一片辽阔的大草原
茫茫草原天地间
洁白的蒙古包散落在河边
我的心爱在高山
高山深处是金色的兴安
巍巍兴安云海间
矫健的雄鹰俯瞰着草原”
我的手机里存着,这首和岩松等人合唱版的《呼伦贝尔大草原》。那是内蒙古节目拍摄最后一天,我们在收官之作后的狂欢。
他唱歌时,声音洪亮,唱到深情处微蹲,身体前倾,面部表情兴奋,颇有走穴当歌手的潜质,特别是摇滚歌手。
那一刻,我明白为什么有人说他和汪峰像孪生兄弟了,不仅形似,而且神似。有个网友说:“汪峰是摇滚界的白岩松,白岩松是新闻界的汪峰。”
岩松送给汪峰《幸福了吗》,扉页写的是:你的音乐就是我这本书的音乐版,我的书是你音乐的文字版。
岩松说,他和汪峰“那些焦虑、痛苦,是相似的”。
音乐常常让他真情流露,就如他的《痛并快乐着》讲到他采访内蒙古同乡斯琴高娃时的触动,“钢琴上传出的是耳熟能详的《蒙古人》那首曲子,一瞬间,我仿佛被电击了一样,故乡的一切都回来了,那香草、那清水流动的微弱声响、那绿色、那高高在上的白云还有亲人与朋友的笑脸。眼泪不由自主流下,直到转成号啕大哭,没有人惊讶,有的只是理解的劝慰和声援的抽泣声,我终于知道,故乡一直在我心中”。
故乡的空气似乎有种香甜,让人动情。在内蒙古节目的拍摄中,有一天,央视哈尔滨站点来支援的摄像小伙子,正好过生日。岩松知道了,晚上约了大家,为这个才认识几天的小哥儿们庆祝生日。第二天一早7点,大家又准时开始工作。
海拉尔北山的日本侵华要塞遗址纪念馆,应该给岩松颁个“特别贡献”奖,因为有朋友来采访或做客,他带领参观成了惯例,那就是个大大的免费名人广告嘛!
他对我们也不例外,在结束采访的最后一天,他还是兴致不减地带我们去参观。
当然,你可以理解为他的“爱国热情”,也可以看作蒙古人的热情好客。“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早在20多年前,大学刚毕业的他,在北京郊区的周口店基层机关锻炼,各路同学老乡来拜访,他就陪大家参观这个遗址,一年竟然看了21次。
内蒙古之行,我那个被各种新闻选题噬碎的大脑硬盘,也在草原的宽广中一点点放空。
最后一天的餐桌上,岩松开始给爱焦虑的我,充当“心灵导师”的角色,给我三个建议:(1)接受自己的缺陷和不完美;(2)手头有100件事,先把一件做好;(3)用时间换空间,不提前预设痛苦。
这是一趟心灵回归之旅。
二、从“渴望年老”到“无用论”
朱波·波夫:去杨继红波波娃家,抄家!
白岩松·斯基:是否缺少终极关怀?
朱波·波夫:瞎掰!这年头,没有钱,哪来什么关怀?好好开你的车吧。
白岩松·斯基:我们是否走理性的四环路?
朱波·波夫:随便你。嗯?嗯?这是哪儿?
白岩松·斯基:理性的四环胜过激情的平安大道。
朱波·波夫:四环路还没开通呢!
白岩松·斯基:我是十大杰出青年,奥运会我现场直播,香港回归、澳门回归我是主持人,我和总理照相,我和总书记握手,啊?我看话剧我坐第一排,我带头跟他们鼓掌,我采访了二百多个东方……你、你不能打我脸。渴望年老!!
那期评论部恶搞的年会《分家在十月》片子里,白岩松·斯基被安排了“英年早逝”,临终的口号,是梦想夭折的“渴望年老”。
1997年,在我高二时,曾经把他那篇“渴望年老”当作范文背诵。
“年老的主持人最具诱惑力的方面在于那种金子般的成熟心态。人在年轻时所具有的那种易冲动、好偏激、个人目标的左右摇摆,家庭生活的无着落和不稳定,稍有挫折便愤世嫉俗,偶有表扬就不可一世等作为节目主持人的大忌,到年老时都已成为过去。人到中年,人生河流已冲过激流险滩,在宽广的河道上平稳流动……”
那时我15岁,最喜欢看《东方时空》、《南方周末》,是班上唯一一个订全年《中国青年报》的,为了看其中的“冰点周刊”。那上面,围绕大学生为救老人牺牲值不值,梁晓声和各路人士论战如火如荼,我第一次听人讨论“人性的冰冷”。
那年,我从杂志上看到,新闻评论部出版了第一本记者手记《焦点外的时空》。我骑着脚踏车逛了几家书店,终于找到了这本书,用铅笔把自己喜欢的段落轻轻画下来,其中就包括书中岩松的这篇《渴望年老》。
能在20多岁拥有家喻户晓和奖杯簇拥的声誉,现在的新闻人再难比肩,更难克制内心的欲望翻滚。
而在那时,岩松却在文字中袒露自己的忧思:“常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表扬,听多了竟有了一种被揠苗助长的感觉,其实现在都还没有资格被别人说好,大家都在赶路,离明天那个‘真正’二字,都还有一段人生距离需要填补。”
“初看春花红,转眼已成冬,匆匆,匆匆,一年容易又到头,韶光逝去无影踪……”柴静还记得,每年秋天,新鲜的内蒙古羊肉来了,岩松就叫上八九个老男人,在他家聚一次。有一次喝了点儿酒,看台湾民歌30年的演唱会。岩松喜欢胡德夫,一架钢琴,唱《匆匆》,泪光闪闪。
从写“渴望年老”的20多岁到44岁,岁月推搡着,“渴望年老”慢慢迎面。
他依然语气顿挫、义正词严;他包揽了几乎所有的大型直播,被媒体称作“电视老人”。新闻系学生把他当精神教父,而当期望对老面孔的崇拜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却发现没有合适人选。
他说:“我曾经跟很多年轻人说别指望我停下来等你,你必须用更快的速度超过我。”
近20年的路上,我这样当年索要《痛并快乐着》签名的80后,已幸运地成为他的新同事。崭露头角的90后、00后也渐渐熟悉这张面孔,不过,他们索要签名的书,名字更关乎心灵和信仰,叫作《幸福了吗?》。
不算特别节目,他的工作量也惊人,每周他要保证《新闻1+1》的三期直播,和《新闻周刊》的一期录播。
无数个夜晚,晚10点,他下了央视老台方楼二楼《新闻1+1》直播台,西装换为休闲服,与我们道别,披着月光,奔回东郊的家。
而找他的邀约从不间断,他不当好好先生。
抗拒名利与权势的诱惑,与各种商业活动保持距离,却尽力挤出时间,对高校的演讲邀请敞开大门。他说,他喜欢和高校学子交流,正在被知识启蒙的年轻人,即将成为舞台主角,是推动历史的最大潜力股。
直播时,他谈民主改革、制度推进、程序正义。而在高校,他的演讲题目多是“青春、信仰和幸福”。
网上,大学生们把他演讲的文字一一整理出来。我也好奇地从中打捞着另一种姿态的他。
那个他,自称“师哥”。
结合自己租八次房子的经历,谈“蜗居”、高房价,北漂与“逃离北上广”。
那个他,谈不可替代性。
“不可替代性强,获取自己更加稳定的位置和向前进的速度就更快,不可替代性需要你拥有一个独立的人格和独立的思维方式,需要你做出与众不同的事情来。”
那个他,还讲电影。
“最高明的恐怖片的导演,都高明于此,调动你自己的想象力吓唬你自己,人生对未来的恐惧就是如此,都是你自己想象把自己吓着了。”
工作性质,决定了他要与纷繁复杂的新闻世界厮守,而他,割划出一片舒展的生命姿态。
“36岁本命年的时候,《道德经》里的一句话一下子让我把很多问题想明白了,‘无私为大私’,不是说总像我们说的要大公无私,喊口号,人家告诉你,无私为大私。当你真无私的时候,你得到的是最多的。”
那时,他一下子推掉了几个栏目的制片人职位。在央视,制片人意味着“人、财、物”大权在握,他的放弃需要多大的胆识。现在,他没有任何行政职位。
他和我们吃饭的时候,曾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过,如果当初做一些选择,可能已经是“副部级”了。
“不开车,不做官。”白岩松的母亲曾叮嘱他。她觉得这两件事都“不太安全”。从第一辆富康车,到国产红旗、银色帕萨特,再到白色奥迪,岩松说:“现在车开上了,就不能做官了。”
柴静说:“我遇到事的时候,他也不安慰,就在南院的传达室里放一个袋子,让人留给我,里面装着书,还有十几本杂志,都是艺术方面的。我理解他的意思,他希望什么都不要影响到生命的丰美。”
当年,他任《时空连线》制片人时,每月会给同事发一本自己推荐的书。
在《新闻1+1》,早已远离领导岗位的他,偶尔还会给我们同事发书,书的种类很跳跃,有时,是科学松鼠会的科普书,有时,是学者的《为什么民主需要不可爱的新闻界》。
爱看书,但他很少给人写书序。
在各种谋略心机、讲求实用上位的书堆中,能入他法眼的书不多。
他给证严法师、于丹的书写推荐、序。两本与心灵细语的书。
他给证严法师《静思语》一书的推荐语是:“《静思语》包含人性之间的大爱和大美。这个社会一定要找到信仰,信仰不一定仅仅用宗教去表现,但是各种宗教所蕴藏的一些东西会成为一种重要的支撑,所以我希望这本书有更多人应该读到它。”
在他给我们《新闻1+1》同事开的“后海会议”上,他多次谈到慈济的证严法师。
我的本子上记着:“佛教不需要让人顶礼膜拜,释迦牟尼给自己鞠躬,求人不如求自己,佛的理念,你心中有佛,通过修行,把佛打造出来,一个好的栏目就是让每个人通过这个栏目,把自己找到,而不是得到了什么。”
而给《于丹趣品人生》写的序,似乎也是他这两年的一个阶段性心得。
序的名字就叫作《做一些无用的事》: “太多有用的事把无用的事推到了边缘。人群中,人们只愿意结识对自己有用的人。名片上的名分决定了哪一张因无用而该撕,而哪一张又有用而该留。有用的人被人人需要,人群中有趣的人也就越来越少,甚至时间长了,我们的人生都开始干涩无趣起来。”
他讨厌干涩的人生,业务的认真挑剔,不影响聚餐中的欢腾、不影响生活气息的浓厚。
他深谙星座学。有一次到后海聚餐,他把我们每个人的星座和其特点都勾连了一遍。
他是狮子座。
他说,这是“一群人坐在车里,把方向盘交付给他会最安全”的星座。因为狮子座“有使命感,负责任,会非常认真地开车”。
在书中,总结该星座的性格特征是:“思想开放,竭尽全力冲破自己能量的极限,战胜艰难险阻,去开创光辉灿烂的新局面。经常闪烁着英雄主义和理想主义的火花。”
他酷爱足球和音乐。
遇到“中国足球打黑”、“审判足球官员”新闻,《新闻1+1》的节目绝不会漏过。他一遍又一遍,表达他的愤怒。
他听小娟的民谣、“痛苦的信仰”的摇滚,看最新英国电视剧《唐顿庄园》、《福尔摩斯》,饭桌上和我聊话剧《喜剧的忧伤》,一部关于日本喜剧审查制度的反讽剧。
伦敦奥运会,他做《奥运1+1》节目,每天他都在选歌,用到节目短片里。我的同事说,白老师,我还跟你学会了怎么选歌。
孙杨拿了男子第一块金牌,他想到了16年前的1996年,自己采访拿了两个第四名的蒋丞稷,然后2004年的银牌,然后到这次的金牌,然后他就选了张行的《一条路》,他说,这歌配得上这16年中国游泳队的路程。
刘翔退赛,当晚节目,他第一时间采访到刘翔的父母,他给MV配的歌曲是《对你爱越深就越来越心痛》。
岩松曾经说,将来岁数大了,自己想去做音乐节目,节目会咬住人和情感这两个最关键的词,这才能真正触动观众。
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在新闻节目中,开始某种“实验”。
2011年4月6日,美国民谣歌手鲍勃·迪伦第一次在中国演出。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进入《新闻1+1》关注视野的题材,但是岩松在《新闻1+1》坚持做了一期另类的节目,名叫《让答案在风中飘一会儿》。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说:“《答案在风中飘》这首歌出现的时候是1963年,现在过去了近50年。过去的鲍勃·迪伦被大家认为是反叛的,今天听来已经像励志了。一个男孩要走多久才会成为男人,炮弹要在空中飞多久,才可以终于把它禁止。那个时候听来像是躁动,今天听来已经像莫扎特了,能让你感觉中国真的变了,因为变得更从容、更自信,在文化方面更与世界去接轨。”
那天我也是编导之一,整个下午,我们从新闻记者临时转行为娱乐记者,联系各路歌手、乐评人,浸泡在鲍勃·迪伦的节奏中。
当然,他不是假公济私,他在这期《新闻1 +1》中,努力挖掘鲍勃·迪伦的社会性和新闻点,比如:鲍勃·迪伦是丈量中国和世界距离的符号之一,鲍勃·迪伦的到来是一面镜子,照到了今天的中国。最后,节目的落脚点是,从中国摇滚乐25年的发展轨迹看时代变迁。
告诉你个小秘密,他是少有的爱逛街的男人。
2009年11月,在新加坡录制完APEC节目后,他带我们去逛街。新加坡的鞋子很便宜,100多人民币一双的鞋子,样子颇为精巧。在一家几十平方米的店里,他和我们足足逛了1个小时,端详摩挲,他买了好几双,给老婆的、给孩子的,还颇有兴致地品评着鞋的花形图案。
爱逛街,也不意味着他对繁华物品的嗜好,我几乎没见过他背公文包,常常是提着一个白色的环保布袋,所有的东西一股脑放进去,“这个省事、方便”。
敬一丹这样评价他:岩松的兴趣极其广泛,虽然近视,但隔着镜片他的眼睛总是呈搜索状,什么新鲜事,都在他的视野之内。他的传播欲望极其强烈,思维活跃敏捷,状态极其投入,说话时连身体都前倾的。岩松一进门,就像带进一屋子的负氧离子,办公室的空气立马活跃起来,话题一个接一个,当然都是热门;段子一个接一个,当然各种颜色都有。
2012年1月,岩松拿了几本《新周刊》杂志分发给我们。
这本杂志,常以一语惊人的封面主题,艳叹世人,被人称为传媒界“话题发源地”。
这2012年第一期的封面,赫然写着:“做点无用的事”。
岩松颇带赞赏地对我们说,这本杂志的编辑很灵动,和他聊天时,听到自己说“做点无用的事”,就出点子,把“无用”放大为一期杂志的主题。
其中一篇正是专访白岩松,题目起的是《做无用的事,就是为了让自己有一颗更安静的心》。
岩松说“无用论”,最爱引用这一个故事。
“我去过浙江小城富阳。那里的人们,人人都在为出自这里的《富春山居图》而骄傲自豪。仔细一聊,这幅大作,是600多年前的元朝,年过70的画家黄公望在此山居,用三四年时间完成的。耐人寻味的是,当年这幅画,黄公望正是画给道友无用师的,因此也有人称这幅画卷为《无用师卷》。然而千百年过去,那些一代又一代人做的有用的事,都烟消云散;却是当年那无用的老人,用清净的心和一根又一根磨秃的画笔,留下的画作显赫起来,终成这座城市的象征和最伟大的记忆。无用的事,真的无用吗?”
岩松喜欢的电影《第八日》,也是“无用论”的精神气质。
一个工作光鲜忙碌的成功男人,生活中却焦头烂额,在他崩溃的边缘,一个弱智的年轻人,用最简单的快乐,点燃了他的心灵情趣。第八日,就是指上帝创造的这个弱智的善良青年,他身上的人生态度。这部电影,就是唤醒我们心中的第八日。
所以岩松说,如果他去高校讲课,他想讲电影《第八日》,讲弗洛伊德,讲新闻背后的故事,认识人生、人性,流动的生活和变化中的世界。
2012年的大年初一,我收到岩松发来的龙年春节短信。
“龙年我们可以换换生活方式。做公认有用的事已太久太多,愿新的一年,拿出时间多做点无用的事。发呆晒太阳听风听自己的内心,喝茶聊闲看云看生命的喜悦,无无用之时光,定无有用之结果。相约相聚相对无用之乐之美。”
是的,对于媒体人,决定了我们“飞”不起来,决定了我们只能围着实用生计的磨盘,原地打转的,是功利的“有用”思维,缺少的是“无用之美”。
“无用”之学,对于媒体人,是一种与生命美学有关的职业养分。
三、如何领导?
“2008年会是我主持的,那个年会只剩下一个简单流程了,轮到岩松上台发言,他就说了几句话,其中一句是 ‘我们忠诚的是新闻,不是任何领导’,底下坐的都是领导,悄然无声。”这是柴静记录的岩松。
近两年的年会,我再没见到岩松的身影。
2005年至今,我参加过6次评论部年会,恶搞段落都很热闹,嘲讽收视率是万恶之源,敲打领导多发点工资,但是和当年流传网上的《东方红时空》、《分家在十月》相比,只是点到为止的锐度,和蜻蜓点水般欲说还休。或者说,是娱乐、是放松,但不是解压阀,不是心之桥。
岩松说:“作为一个原来年会的重要策划和参与者,我不想在四平八稳的年会中去体会伤感,体会激情的灰飞烟灭。”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2000年,我在学校广播站,做节目推介《痛并快乐着》一书时,朗诵了这首岩松写在《痛并快乐着》书尾的诗歌。
食指的这首诗《相信未来》,恰好写在岩松出生的1968年,岩松说:“从中读出带血的乐观和深藏痛苦的信念。”
痛苦的体验、命运拐角的“美错”,对每个人都不例外。
所以他说:每个人的人生加减乘除后其实都差不多。
迈入电视圈前,他踌躇满志办报纸《流行音乐世界》,版号批下来了,创刊号各个版的内容和样式都设计出来了,然而风云突变,某位领导却给报纸判了死刑。
也许是宿命,就像电影《当幸福来敲门》里的业务员,卖医疗仪器,却是投资家的胚子。《驯龙高手》的小男孩嗝嗝,屠龙对他是自杀,而驯龙他独一无二。
多年后,新出版的《幸福了吗?》扉页,印着仓央嘉措的诗“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能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如今,央视每年年历上,总在显著“一月份”位置的他,被人叫做“央视一哥”。
他的声音被赞赏、放大的同时,也被严苛挑剔、审视着。
当下,人人争当意见领袖的舆论中,各种偏激、片面、狂躁的情绪裹挟着,“造反就有理”和“反抗即正义”,人们不由自主地变得急躁和狂热起来。理性遭到抛弃,冷静被污名为冷血,保守成为贬义词,审慎被无情嘲讽。
有媒体问:“在庞大复杂的央视体制下,他有无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感觉?他究竟有无痛苦和分裂感?他是否矫饰过他的本来面目?”
2012年9月,《人物》杂志的文章中,这样勾勒他的先生形象:“他口吐诤言却不刺耳,他站在爱护党的立场上说话,也没有显得古板。他是理性先生。从公众形象上他是典型的半框眼镜、国字脸和正色先生,也很难说他不是狡黠先生。最终,白岩松是稳健先生和正确先生。”
他从来没离开媒体的视线,他是媒体同行永不疲倦的观察对象、行路标、风向标,采访他的记者们不用担心彼此间信息撞车,因为每次接受采访,他的新鲜观点迭出,像哆啦A梦的百宝匣。
他当然不是万能的。
他到办公室,第一件事往往是拆阅大摞大摞的观众来信。嘶嘶翻纸的声音,有时混着他的叹息,和脱口而出的感慨。
有一些观众来信里,夹着希望回信的邮票;还有爱书法的观众,索性寄来一大包裹,是几百张写着各种名言名句的书法作品。岩松让大家来看,说,你们挑选自己的喜欢的名言名句,修养心性。
关于观众来信,他曾在内部杂志《空谈》上写过一篇文章,表达收到观众来信,从虚荣感到责任感再到渺小感的心路历程。
“在根子里,我们被他们当成希望,一个哪怕不解决问题但依然是最好的倾诉对象。想到这儿,我就渺小感再度加重。‘哥们儿,别怨兄弟不挑重担,哥们儿是溜肩膀’。”
有媒体问白岩松,边界在哪儿?他形容自己在“潜行”,并不能知晓边界:“这意味着我经常要试边界,就像探雷一样,有多少探雷的人腿是被炸断的。”
他身体一向强健,除了腿上。双侧膝盖和右踝留下踢球受伤的长长的三条伤口。
有记者采访他时,让他做一份政治坐标测试,他看了一眼题目,表现出明显不悦:“我最讨厌这种测试了,我不会划分自己。”
他从不把自己划归到某一知识分子的阵营,只是不断提倡改良。
南院“精神领袖”陈虻曾说过,新闻的改革不可能是领导告诉我们:同志们,禁区开放了。永远没有这种时候。干新闻干一辈子的人会有体会,新闻的改革永远是撞击反射,不是别人给你东西,而是你做出东西,让人认可。要由新闻的从业人员自己去寻找新闻的突破。
对此,岩松有异曲同工的理解。
他对《中国新闻周刊》的记者说:“或许我们又到了推动新一轮改革的时候了。十几年来,我们并没有开启新的新闻改革,只不过是由于互联网的快速出现,使我们发生了一些变化,但这还不是那么自发和主动的,所以新闻也应该有新一轮的、更开放、更透明的改革。”
在《新闻1+1》的直播节目中,他的很多话,仔细听都是“常识”,但常常被媒体当做稀有的警世恒言。
比如,动车事故发生后,他在节目中说的,“现在我不敢信,不能信……要不停地、不断地、永远说真话,直到大家的信心真正建立起来。”
他的一些幽默总结的话语,也被迅速传播,“房价,总理说的不算,总经理说的算。”
节目外,他的只言片语,也常常成为显眼的新闻标题。
2012年6月,厦门大学的一个论坛上,有学生问他,对陕西强制引产七个月胎儿事件怎么看。这个学生还狡黠地加上了附带条件:“崔永元评价某事是 ‘不努力、不作为、不要脸’,我认为他就很有担当,我想请您用同样的句式,九个字。”
岩松随口回答:“九个字太多了,这不是什么政策,不是什么官员犯错,就两个字,‘杀人’! ”
他的这句话,当天就传遍微博,成了很多新闻的标题。
他担心,在转型时期的中国,很多地方底线都变成了上线,报道新闻时说真话也成了巨大的优点,甚至“说真话”成为获奖的理由。
“我们拥有全世界最高的道德期待,但是却拥有不断突破的道德底线。最重要是心灵变革,决策都要建立在人性基础上。人性是什么?关键看周围的东西是抑制恶,还是抑制善。”
他曾经因“说真话”,得一个外号“白文萨”。
那要追溯到评论部刚成立时期。那时的《东方时空》如同延安,但是大量的外来人在电视台内部不被平等看待,权益需要维护。他挑头成立了松散的工会,并要求与当时评论部的主任孙玉胜及其他领导对话,虽然对话现场双方都激动不已,都拍了桌子,但问题却在随后陆续走向解决。
如今,他更多想的是,拍完桌子能干点什么?他常把《人民日报》的老记者艾丰的话挂嘴边:“一个会改变领导的群众才是好群众。”
最近几年,我常听白岩松引用龙永图的那句话:“谈判是双方妥协的艺术”。他希望用某种双赢的方式,理性谈判。
2012年8月,伦敦奥运会归来,他把一张海报贴到了我们《新闻1+1》的办公室,上面写着:“keep calm and carry on”。他说,此时的中国和他自己,太需要这句话了,“保持冷静,继续前行”。
在《新闻1+1》的团队建设上,他提倡在这个小团队,先民后主,尊重每一个人,用民主建立制度和约束。他说:“如果在我们这个小团队里,说话都变得艰难,还想办一个期待中的栏目,门都没有。”
他还建议制片人能开出两份工资,即情感工资和精神工资。
情感工资,就是人与人不那么钩心斗角,愿意合作愿意相处,志同道合;而精神工资,便是有点理想,有点持续地想用新闻让世界变得更好的冲动,有点因此不管经历多少痛苦,还能时常收获一些小小的卑微的成就感的热泪盈眶。
于是,《新闻1+1》多了几块小黑板。有一块黑板是,每个人报自己感兴趣的自采选题,写上自己的理由,所有的人都可以写批注,还有的黑板则是大家的节目点评,无关面子,只是意见的自由流通。
我担任策划的一期节目,就被岩松在黑板上敲打过。
他写道:“策划为什么没想到用两会结束的新闻点当节目的开头?”
那期节目,是关于哈尔滨的一期暴力强拆事件。我原来设计的开头多么平庸,大意是“哈尔滨,3月14日,零下12度的夜晚,上演了一部荒诞剧,20多个头戴面罩、手持斧头、菜刀的人,砸碎玻璃,踹开房门冲进屋中,把没来得及穿上衣服的居民拽到屋外。新拆迁条例正式实施已经一年多,为何还有人如此嚣张?”
岩松最后改动了这个开头。3月14日,中国最显著的意义,不在于哈尔滨晚上有多冷,而在于两会闭幕,以及温总理那流传千古的记者招待会,意外传递重庆事件的新动态。
于是,他开篇说的是:“今年的3月14日是一个什么日子呢,大日子,今天上午今年的人大闭幕,而且通过了把保障人权都写入的新版的《刑事诉讼法》,多大的事。之后温家宝总理开了一个长达三个小时的记者招待会,谈到了改革的很多远景目标,包括尊重人。国的事很大,但是对于普通的居民来说,家的事一点都不小,同样是天大的事实。因为就在这一天晚上的10点半,哈尔滨的六户居民却感觉不到温暖或者希望,他们感觉到的是寒冷甚至是绝望。”
他把两会的改革气息,与地方迂腐的暴力强拆结合对比,用“希望”和“失望”的反差,诞生了一个有力量感的好开头。
《新闻1+1》小黑板的“红黑榜”,给你如芒在背的点醒,也会给你春风拂面的鼓励。一个栏目、一个团队的成长,在这方寸间,吸取养分,才能及时调整长势,直耸向上。
“红黑榜”的最大意义,在于信息与观点的透明流通,异议能充分切磋,思维才不会钝化,理性才最大彰显。
2012年7月17日的央视新闻内刊上,新开辟了一个小版块“原文照登”,登的是岩松的文章《一封应该公开的商讨信》。
内刊的编辑很开明,先坦诚写下了开办这个版块的缘由:“岩松说,N年前,他投到内刊的一篇文章,部分内容被删减掉,从此,他把自己从内刊的作者名录中删掉。作为新闻人,我们追求至善、至美而至真。我们能保留一块小小的园地,让新闻人的理想、追求、信念和喜悦在这里自由生长……欢迎争鸣,我们原文照登。”
岩松3000字的文章,是对《新闻1+1》一期关注中央预算执行审计节目的探讨。台里的节目分析员认为:这期节目的处理有些情绪化,比如,岩松连线专家时称“我很无奈,您无奈吗?”,强化了“无奈”的情绪。
岩松在商讨信中说:审计风暴效应减弱,人们的无奈是一种社会心理共识,表达无奈是为了推动相关的改革。
“难道我提问要绕开无奈而强调一切都好吗?节目最后,我期待审计署能借鉴香港廉政公署的经验,您认为,我是情绪化还是建设性?”
最后一段他写:“我不同意你说话的内容,也要坚决维护你说话的权利。请用民主的方式说服我,请用朋友与同行的方式说服我,请用业务说服我!然后,我们一同快乐并进步着!”
2012年台新闻中心的内刊,有一期是纪念南院的专题。随着新台址搬迁的临近,评论部驻地,南院这个“精神地标”将只能留存心中。
其中,岩松送发的文章很特别,名字就叫《如何领导》。
“有理想,业务强,好好做人,是不是就是好的领导?表面上看,是的,甚至已经可遇不可求。但还可以额外地要求更高。打开《道德经》发现,什么样的人是好领导?受人爱戴被人尊敬排在第二位,那么谁排第一位?居然是感觉不到他存在的领导。这里 ‘感觉不到他存在’,不是无为而治,而是用完善的规章制度完成管理,领导本身遁形,不必时刻人治,事情离开你没法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