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给杨之华的信
(1929年3月12日)
之华:
昨天接到你的三封信,只草草的写了几个字,一是因为邮差正要走了,二是因为兆征死的消息震骇得不堪,钱寄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三十元已接到。)
整天的要避开一切人——心中的悲恸似乎不能和周围的笑声相容。面容是呆滞的,孤独的在冷清清的廊上走着。大家的欢笑,对于我都是很可厌的。那厅里送来的歌声,只使我想起:一切人的市侩式的幸福都是可鄙的,天下有什么事是可乐的呢?
一九二二年的香港罢工(海员)的领袖,他是党里工人领袖中最直爽最勇敢的,如何我党又有如此之大的损失呢?前月我们和史太林谈话时,他所关心的问题,是如何的切合于群众斗争的需要;他所教训我的——尤其是八七之后,是如何的深切。
可是他的死状,我丝毫也不知道,之华,你写的信里说得太不明白了。他是如何死的呢?
之华,你自己的病究竟怎样?我昨天因为兆征死的消息和念着你的病,一夜没有安眠,乱梦和恶梦颠倒神魂,今天觉得很不好过。
我钱已经寄到了,一准二十一日早晨动身回莫。你快通知云,叫他和□□商量,怎样找汽车二十二日早上来接我,在布良斯克车站——车到的时刻可以去问一问;我这里是二十一日下午五时……分从利哥夫车站开车。之华,你能来接我更好了!! !
之华,我只是想着你,想着你的心——这是多么甜蜜和陶醉。我的爱是日益的增长着,像火山的喷烈,之华,我要吻你,我俩格外的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我党的老同志凋谢的如此之早啊。仿佛觉得我还没有来得及做着丝毫呢!!
秋白
三月十二日
【品读】
瞿秋白体质先天孱弱,很早就染上了肺病,苍白的脸庞,经常挂着“美丽的红晕”。患这种病,最需要休息和营养,可瞿秋白偏偏不顾。他是一个责任心极强、热情很高、异常勤奋的人,工作起来,废寝忘食,不分昼夜。一般人难以想象,在短暂的三十六载年华中,瞿秋白除了革命实践活动外,还写下了几百万字的文章著作。因此,超负荷的工作,常常累得他虚脱病发,大口大口地咳着鲜血。早在20世纪20年代初赴苏考察采访时,由于过度劳累和生活困难,瞿秋白的肺病发作过一次,医生说他一叶肺已经烂了,至多再支持八年。但他仍未停止工作。他对人说:“我一天不读,一天不想,就心上不舒泰,不能不工作,要工作。”
在这种状态下,苏兆征的死无疑对他是一个很大的刺激。苏兆征是我党工人运动的杰出领导人,他1928年2月动身赴莫斯科,先后出席赤色职工国际第四次代表大会、中国共产党第六次代表大会。会后不久,因积劳成疾,留在苏联治病。1929年1月因国内斗争需要抱病回国,2月在上海病逝。瞿秋白曾说过:“我没有坚持说服他留在莫斯科治病,这是一个不能挽回的错误。”因此,信中瞿秋白花了大量篇幅来述说他对苏氏之死的震惊与惋惜,表现了对革命同志深厚的情谊。
除此之外,瞿秋白仍十分眷恋杨之华,一刻也不愿分离,就像古诗中形容的那样“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可是,由于工作需要和住院治病等缘故,他们又不得不经常分离。也许人们会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是就一般情况而言,不能一概而论。瞿秋白和杨之华是处在阶级斗争如暴风骤雨的岁月,从事着有生命危险的工作,他们的脑袋,在敌人的眼中是以斤论赏的;同时,瞿秋白所患的肺病,在当时是属于“不治之症”,病魔随时都有可能夺去他的生命。苏兆征之死,让他更加珍惜自己与爱人在一起的宝贵时间。因此,他们不愿分离,而一旦分离,则依依难舍,很有生离死别的韵味。这也是为何这封信读来感情异常炽热,能够深深打动读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