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无形:易经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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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典】

京城清流博声名

张之洞行知进退,虚怀若谷,博得京城好声明,可说明此爻爻义。

晚清人常说,张之洞有学无术,袁世凯不学有术,岑春煊不学无术。其实,张之洞有学也有术,其术道还挺深。同光之际,清流是朝廷的一景,人称“青牛”(时人以清流谐音喻此辈),经常激浊扬清,讥讽时政,抨击权要,尤其好跟那些办洋务的地方督抚为难。张之洞在京城做清流的时候,一向以敢谏闻名,号称“牛角”,其影响可见一斑。可是,这个“牛角”,并没有因此丢了乌纱。

1875年,四川东乡县知县孙定扬违例暴敛,激起众怒,乡民进城申辩,孙定扬反诬乡民造反,四川提督不分青红皂白,率兵进剿,烧屋毁寨,残杀无辜四百余人,酿成特大冤案。由于事情牵连西太后尤为宠信的吴棠,任凭言官怎样弹章交加,朝野上下闹翻了天,连外国人都知道了,就是不予平反。张之洞出面,绕开吴棠,将直接责任人孙定扬定罪,结果,立竿见影,按张之洞的建议,冤案得以昭雪。

1880年,宫里出了一件让朝野大哗的事件,事情不大,却关乎西太后的脸面。一天,西太后让太监给她妹妹——醇亲王的福晋送几盒食物,可是,送东西的太监没按规矩携带腰牌,宫里也没有事先跟守门的护军打招呼,结果,护军不放行,太监恃宠,跟护军吵起来,愤激之下,摔了食盒,回去报告老佛爷,说是护军无礼,不仅不让他出去,还砸了东西。西太后闻言大怒,立即下令罢免护军都统,并将当值护军交刑部审问。由于事关有点跋扈的太监,所以,朝廷自首席军机大臣恭亲王以下,反响强烈,一致认为西太后处置不当,西太后对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坚持要那几个可怜护军的脑袋。

最后,还是得张之洞出面。他不像众多谏官,一上来就把矛头指向太监的跋扈,暗示西太后宠信宦官,而是以嘉庆时林清事件为前鉴,说明宫门护卫制度严格的必要性,说得入情入理,西太后不由得动了心,最后,护军得以保全性命,涉案的太监受到惩罚。从这两个例子看,这个“青牛”的“牛角”,不但没有把人抵痛,有时,正好搔到痒处,无怪乎人家一直官运亨通。

对于张之洞来说,进入翰林之列后,为官第一阶段的目标,自然而然是要博取名声。博取名声的关键在于敢说话,所以,必须要挤进清流之中。

博取名声的时候,也不能忘记事功,否则,博的就是空名。像吴可读那种为了阻止西太后立光绪为帝,以死犯谏的傻事,张之洞是绝对不会做的。当然,敢说话自然有风险,但后面的利益也大,关键在于怎么操作。

张之洞做清流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在于,他不仅了解西太后的秉性,而且洞悉每件事情的要害,进谏时,不仅能以情理动人,还提出切实可行的处理方案,而不像别人那样,喜欢说教,用大帽子压人。

外放之后,张之洞做官的目标从博取名声,切换成博取事功。历史上,作为清廷的封疆大吏,张之洞的表现,应该说是不错的,属于想有作为,且有作为的官员。很快,他就成为后期洋务派的领军人物。在为国家着想的同时,他一样看重身家利益,事事精于计算,即使天塌下来,他也不会被埋进去。

在著名的戊戌维新运动期间,张之洞实际上是支持变法的。梁启超以一介小小的举人之身来见,他恨不得打开总督衙门的大门,鸣礼炮迎接。他倡导“中体西用”,“西用”的范围,本来就是一个可以自如伸缩的大筐,所有的变法内容都可以装进去,实际上,维新派也是可以接受的,至少没有办法反对。这种提法,却让西太后听了很受用,为自己留了后路。

显然,他不像康有为和梁启超那样天真,非要捧着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闹变法,在太后和皇帝之间,他的态度总是平衡的。

大概他是最早看出变法的真正症结,在于太后和皇帝之间的权力纠葛的人。因此,他不仅把自己的得意弟子杨锐送到北京的四小军机,力图维护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平衡,而且还不像比他低一级的同僚、湖南巡抚陈宝箴那样,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到一个篮子里,实心实意地投入变法,搞得动静特别大。后来西太后一怒之下,发动政变,桃子、杏子一起数,将杨锐一并杀掉,张之洞却没有受到任何牵连,依旧好官照做。

接下来,张之洞亲手扑灭自立军起义,将自己的另一个学生唐才常的性命送掉,毫不手软。不久,又在武昌识破导致官民恐慌的“假光绪案”,将长得很像、演得也很像的假光绪押回北京,避免了西太后的一次统治危机。

就在西太后和其他人以为张之洞已经变成死心塌地的保后派的时候,北方闹起义和团,杀洋灭教,西太后认为西方列强支持光绪,信了义和团的“神术”,愤而支持义和团,公开对列强宣战。

在这种关键时刻,张之洞公然抗命,拉上刘坤一、李鸿意和袁世凯,跟各国的领事搞起东南互保,跟老佛爷唱起了对台戏。

有野史说,抗命之时,幕僚草拟的奏章上有这样的话:“臣职守东南,不敢奉诏。”张之洞言道:“这老寡妇,得吓她一下,改为臣坐拥东南,死不奉诏。”

不管这事真假,反正张之洞带头不理会老佛爷的“乱命”,一任“老寡妇”被八国联军蹂躏,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如果老佛爷和光绪皇帝没有逃出来,或者逃出来后,死在乱军和义和团之手,也只好让其听天由命。

在张之洞看来,站队选择西太后,是因为当时的朝廷姓叶赫那拉,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只能站在优势者一边。如果朝廷当政者真的昏了头,跟列强作对,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多半跟领兵出征的李秉衡一样,死在洋人的马蹄下。这种事情,对于一世精明的张之洞来说,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干的,到了这个地步,名节又是第二位的。

张之洞的精明,还体现在谨慎小心上。为官多年,他从来不肯弄险。有一则轶事,很能说明问题。那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张之洞被调往京城,明摆着是入军机,但在任命诏书没有下来前,他到了军机处的台阶前,任凭里面的张百熙百般呼唤,就是不肯踏上那一块豆腐高的台阶半步。

当年,雍正设立这个机构的时候,曾有规定,非军机处的人,不论官衔多大,只要非请踏上军机处的台阶,一律杀头。到了晚清,这个规矩早就没有人理了,但张之洞依旧如此较真,可见其谨慎非同一般。

后世史家将张之洞划归洋务派,或者地方实力派之列,但是,他跟自曾、左、李以来的一班跋扈的督抚大不相同。虽然他坐拥东南,兵马、人事、钱粮大权在握,办工厂、练新军都是大手笔,但却很少将他办的事业,看成自己的夹袋中物。编练完全洋式的新军,他跟小站练兵一道起步,调离两江总督任后,就将辛辛苦苦练成的自强军留给刘坤一;回到湖广任上,又练成湖北常备军,1906年,调京入军机,再次将军队交给别人统领。里面的缘故,很大程度上在于他的谨慎小心,他不想在朝廷或者历史面前,留下任何一点可能危及名节的把柄。这跟扑灭太平天国之后,曾国藩遣散湘军是一样的用心。忠于清朝是他精心维护的名节之重心,对于这一点,他实在不想令其染上任何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