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黑道白道 交易市场起风云(3)
表面上看,这对于王禹卿来说并无大碍,因为他原本就不是交易所的理事,更不是理事长,但是他感觉很痛的——这个回合他们打败了,虽然没输多少钱,但是输了人。杜月笙老奸巨猾,看得明白,王禹卿是上海滩面粉业的主心骨,他不愿与王禹卿弄僵,日后还要派他用场呢!杜月笙在理事长就职仪式上得意洋洋地说:“我原来是强盗扮书生,所以人家都怕我,现在我是曲蟮(即蚯蚓)修成了龙,在社会上有了地位了,你们不要怕我,以后有啥事体我一定帮忙……”【注:杨承祈,《上海面粉交易所概况》。】
王禹卿经过这次风潮也看明白了,强龙斗不过地头蛇,与其对着干,还不如合伙干。这大概就是与杜月笙合伙经营华丰面粉厂的原因吧。
纱布交易所的多事之秋
当初荣宗敬、王禹卿在面粉交易所尝到了甜头,不久就又牵头筹建上海纱布交易所。他们用老办法,使得申新纱厂的“人钟牌”棉纱成为交易所的标准纱,在交易中首先取得优势地位,然后在棉花收购前后又大做文章。
荣家在全国各产棉区都设有收花庄,基本控制了全国重要产棉区的货源。每年新的棉花尚未登场的时候,他们就在纱布交易所抛出10万担甚至20万担的棉花,此时的市价处于敏感期,遭此空头打压,往往撑不住了就会大跌价。上海的棉花价格一向是全国价格的基准,全国价格一跌,荣家在各地的收花庄就趁机大肆收购。表面上看,他们在交易所蚀去了上百万元,但是却趁机在各地低价收花200万担至300万担。到他们收购得差不多了,然后在交易所再翻手做多头,迫使棉花价格高涨,高价维持一段时间,交割的日期也到了。这么一来,利润自然是源源不断了。
但是几年之后,他们惯用的老办法被人家识破了,不过是故伎重演。同时,总是你们说了算,总是你们占便宜,总是你们在玩弄人家,时间一长,同行间自然不服气,对立面就出来了。1933年,他们就遭遇了一次“轧空头”的暗算。纱布交易所的经纪人陶继渊是有名的聪明人,这年五六月间,棉花每担已经被荣家打压得很低了,但是他们希望继续下跌,继续抛盘压价。陶继渊首先轧出苗头,于是与一帮棉花商人商议,预计市价将要上升,合谋组成临时的“多头公司”,在6月份就悄悄下手,集中力量收购10月期去“轧空头”,主要对付荣家。继而在七、八、九三个月仍旧猛烈吸盘,这时在国际市场的影响下,棉花价格不断上升,但是荣宗敬不以为然,他不知道这回是人家有意在算计他,还说什么“他们小鬼想要跌倒金刚呵”,意思是“休想”!
结果,最后的场面是很难看的,到了交割的时候,荣家拿出的竟然是一张“空头栈单”和一批不合规格的棉花。尽管纱交所的哥儿们袒护荣家,拼命为之弥补,但是到这时候再做手脚就真的是欲盖弥彰了。荣家在这个年头本来就遭遇了很多倒霉事,现在又碰到交易所的对手们联手进攻,趁机报复,日子就更难过了。这期间,王禹卿较早发现苗头不对,估计到来者不善,主张紧急调转船头,不要再陷进去了,但是荣宗敬没有听进去。为此,王禹卿大为不满,与荣宗敬发生激烈争吵。【注:奇良,《交易所的实力派》。】
与杜月笙联手接办华丰面粉厂
杜月笙既然坐上了面粉交易所理事长的宝座,总要在业内做点事情才行。正好,1937年3月,虞少棠、叶山涛从事地产投机失败,要出售他们的华丰兴记面粉厂。这件事首先被杨管北知道了,就去问杜月笙要不要买下来?杜月笙正中下怀,说是“只要虞少棠肯出让,就把它买下来”。具体事宜就由杨管北操办。
那年头学生要孝敬老师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买一家面粉厂,银洋50万,钱哪里来?杨管北头脑非常活络,他知道有两个财主是可以利用利用的,一个是中国通商银行的董事长傅筱庵(抗战中投伪被军统暗杀,那是后话),还有一个是国华银行的经理唐寿民,他们两个都得到过杜月笙的帮助,对他心存感激,拉他们出来投资应当是没有问题的。资金解决之后还有个经营的问题,那就要派上王禹卿的用场了。最后由杜月笙、杨管北、傅筱庵、唐寿民(后来转入交通银行)、卞筱卿与王禹卿合伙买下,改名华丰和记面粉厂,纳入福新面粉系统之内,由王禹卿去经营。因是杜月笙这方面的生意,王禹卿不敢怠慢,亲任总经理,还安排自己的族侄王秋舫当厂长,确保抓好。据王秋舫后来回忆说:“华丰和记于1937年6月开工,当年亏本7万元,第二年就盈余20万元左右。1939年、1940年大量购用洋麦,两年盈余共约150万元。华丰和记织布厂就是利用盈余在这期间开办的。”【注:《中国近代面粉工业史》,中华书局,1987年。】
建国初,市工商部门对这家工厂做了调查,调查报告中写道:“该厂原名华丰兴记面粉厂,系大流氓虞少棠、叶山涛与官僚傅筱庵等所创办,因从事地产投机失败,遂于1937年3月由叶山涛出面售给大流氓杜月笙,乃由杜拉拢上海面粉巨头王禹卿和国华银行,售资50万元,改为华丰和记面粉厂,属于荣氏福新支系之一。抗日战争初期,挂起美国企业公司招牌,盈利颇厚,因又于1940年增设织布厂专制粉袋。日寇进占租界后为日寇占用,后通过杜月笙关系发还,遂代敌伪加工军粮,一直到抗战胜利为止。胜利后增加资金为伪法币750万元。”有16部美式华尔夫双式(30×9#)钢磨,工人158人,厂址在苏州河边的西康路1501弄。50万元买来的一家小厂,经八年抗战增资为750万元,翻了15倍,还白赚了一家有180部织布机的织布厂,可知经营得相当成功,在杜月笙面前算是给足了面子。【注:上海档案馆,福新面粉公司档案(全宗号Q466)。】
可惜有的人只能跟他共患难,无法跟他同富贵。这家厂子在抗战中由于地处租界之内,还能不断发展,可是抗战一胜利情况却急转直下了。大概看到这家厂子油水实在太多了,股东之间就发生了矛盾,总经理王禹卿受到排挤,由原南京大同面粉厂的经理卞筱卿以常务董事掌握大权,并派他的儿子卞冀周任副经理,从此脱离了福新面粉系统而自己经营,王秋舫也即刻走人。王禹卿乐得不再去管他们,因为自己福新面粉公司这头正忙得紧呐,但是股份还是保留的。
可是,卞筱卿他们自己经营得很不太平,1947年两度增加资金伪法币30亿元(金融膨胀已经使市场变形)。由杜月笙的弟子于松乔任副厂长后,内部再起倾轧,卞筱卿等集体辞职他往,大权落到杜月笙的弟子刘寿祺、于松乔及杜月笙的儿子杜维翰、杜维恒手里。
解放前夕,杜月笙、于乔松等人去了香港和台湾,厂子就由刘寿祺担任副总经理。1951年7月杜月笙在香港去世后,卞筱卿又以常务董事的名义召开股东会,当上了董事长,派胡履平任襄理,趁杜维翰不在上海,就以胡履平行使副经理职权。可是好景不长,1952年“五反”运动中刘寿祺跳楼自杀,遂由襄理胡履平与厂长江翼臣负责。1953年卞筱卿见无利可图了,才辞去董事长职,撒手不管了。
这个厂子有工人158人,职员33人,教师4人。总股权2970万股,每股伪法币250元,其中公股占21.86%,公私合营银行占14.56%,交通银行代管6.26%,在沪私股56.68%,内有杜维翰等29.16%,王亢元5.22%,卞筱卿4.16%,南京大同粉厂胡梅庵1.04%,王禹卿与杨管北占21.46%,直到后来公私合营。【注:上海档案馆,福新面粉公司档案(全宗号Q466)。】
王禹卿与杜月笙的这场合作最后如此收场,大概他们谁也没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