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愿得一人
十二月十五,沉沉的天气,已是很凉很凉。
解忧已在楚宅住了好些日子,想起来两个月前的这个时候,她还在给他准备生辰礼物,没想到两个月,却发生了这么多事,琪妃死了,她差点被皇甫劦杀死,最后皇甫劦也死了,她离宫,他追了出来,一切似还是历历在目。
这几日风寒,在屋里闷着太难受,解忧觉得无聊,披了件厚衣衫,打算出去透透气,她没怎么在楚宅逛过,从她房间到楚宅门口的路她还是知道的,只是离了那段路线,她就彻底的,迷路了!
这楚宅怎么跟皇宫一样,还错综复杂。
果然不愧是帝都第一富豪的宅子,解忧叹了气,只得慢慢的摸路回去。
她并不是路痴,走过一遍的路她会清清楚楚记得,若这条路她没走过,那么,不认路也不是她的错。
解忧经过一座院子的时候,一不小心听到院子房间那头打碎了什么东西的声音,吓得解忧僵硬住身体,差点逃跑。
安抚了一下自己的小心脏,解忧壮着胆子,才小心翼翼走入院子里头,院子荒凉荒凉的,也不见个人影,解忧有些心慌,那刚才的声音,是鬼?是小偷?
居于这个院子比较偏僻,估计也没什么财宝,她趋向于前者,于是便没有勇气往前走了,宫里头也有这般的鬼屋,能不惹就不惹吧……
解忧正打算再蹑手蹑脚离开,里头却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悠悠长长,带着些喘息。
“谁在外面?”
她咽了咽吐沫,听声音,好像是个男鬼……
她听到了脚步声,很慢,像是很艰难的在走每一步路,脚步声开始从屋外绵延到房门口,像幽魂索命的脚步。
心提到了嗓子眼,哪还管什么鬼,解忧已是撒腿便跑!
在蓝衫女子身影消失那一刻,房门缓缓打开,一抹病态之色的白衣出现在门口,微微抽搐的手掌还在不停抖动,双腿也是不稳之色,唇色苍白的男子微微咬牙,盯着那抹影子离去的方向,又嘭一声关上房门。
解忧一路乱撞,实在想不到这么漂亮的楚宅也有鬼屋什么的,好不容易看到个人,问了路,一脸慌色的回到房间,抿了口热茶压压惊。
掌灯时分。
管家老伯楚福竟然进了她房门,她有些疑惑。
楚福似是有些难以启齿,过了许久才慢吞吞问道,“容我冒昧问一句,明姑娘您今日是否去了后宅?”
想起那个鬼屋子,解忧不知有何问题,赶紧心虚的摇首,“不曾,发生了何事?”
“不是大事,多有打扰明姑娘,明姑娘也请早些休息。”楚福恭敬道,往回走了几步,似是担心什么,又转身道,“明姑娘若是无事,还请明姑娘莫要去后宅,那后宅,没有家主允许,不许人接近。”
“好,我知道了。”解忧点点头示意,心里却闷道,没有允许,不许人接近,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那儿很诡异么?这尤其令她好奇难耐。
心里觉得怪怪的,难道那后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像楚家这么大的家,虽然有点秘密不奇怪,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过既然人家不让她接近,她也不好意思追根刨底,她虽好奇,但想到那儿若真是有鬼,她好奇心一下没了。
她正专心练练字,婢子难得看见这明姑娘还有这么温静的一面,赶紧磨墨,一边打趣笑道,“明姑娘的字写的真好,若不细看,还以为是出自哪个名家手笔。”
第一次被人夸,解忧红了脸,衍儿老说她写的弯弯扭扭的。
解忧道,“你识字?”
“偶识几个。”婢子轻轻研磨墨汁,想起什么才道,“几年前,伺候六姑娘,有幸识得几个字。”
“六姑娘?是谁?”
婢子皱眉,“六姑娘就是六姑娘,就像明姑娘是明姑娘一样。”
解忧这才想起,自己进楚宅之前,只说自己姓明,这些婢子家仆也只唤她明姑娘,其他的,她若不说,哪个婢子能打探得出来,像那六姑娘一样。
深夜几许,婢子乏了,解忧让她去休息。
解忧正写完一个字,一阵风吹来,忽然感觉有些冷意,偏头一望,却是窗户大开,她奇怪,她记得她没打开过窗啊。
难道,是她记错了?
一定是自己疑心病太重了,便走过去,往外看了看,没什么异常,便想关好窗。
一回头,却见自己身后已站了个大活人,这才是真正让她心惊肉跳,若不是他快速捂住她嘴巴,只怕她已大喊一声有鬼!
待看清前面紫衣人影,她忽然很生气,一张嘴,把他的手给咬了一口。
他忍着,直到她慢慢松开,才道,“解忧。”
她闷哼一声,也不理他,自个儿爬到床上,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脚步轻轻,似是他走了过来,还在床榻边坐下,冷冷质问道,“你为什么又要独自一个人离开,你忘了曾答应我什么?”
进宫之前,他本想先让她以公主身份暂时回长乐宫,待日后他定排除非议立她为后,可他等来的消息,却是她跑得无影无踪,皇姐用了些法子,才让她住进楚宅,甚好,楚宅除楚家家主并无人知晓她身份。
她跑了一次,如今是又要再一次跑么?
差点,又令他找不到。
甚至,如今躲被子里不愿见他,她又可知,先帝大行,这些日子他这新帝尤其忙乱,好不容易寻着空子在这深夜来找她,她却不见,还咬他,他怎能不气。
“你问六公主。”被子里传来声音,解忧更闷,闷得她喘不过气,她以为能躲得掉他,他怎能这么轻易又找到她。
可又想想不对,她在楚宅,六公主知道,既然六公主要她离开衍儿,又为何告诉衍儿她在楚宅?是好让她有个道别,与他断的更彻底么?
那道遗诏,那道遗诏。
“皇姐?”他眉毛一伸,“皇姐只与我说,你不愿回宫,住在楚宅。”
解忧冷冷笑了,六公主倒撇的真干净,只怕那道遗诏,他还并不知情吧,六公主为何要瞒着他?等她如今亲自告诉他么?
告诉他,你与我不可能了,你死了这条心。
告诉他,你是皇帝,我是逃跑的公主。
告诉他,你若再纠缠我,你会后悔。
告诉他,你父皇的遗诏早给你许了皇后,也早给我许了夫君。
可是,她说不出口,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被子里没有声音,他心里一气,便不顾什么拉开了被子,正待要好好拿出当日桃花堂的诺言训她一训,却在见她缩被子里一副委屈又倔强不开口的模样之后,怒气全也消了,瞬间化为一滩柔水。
“解忧,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
他扳过她的身子,小心安抚,“告诉我,发生了何事?若是皇姐与你说了什么令你不悦,回宫我便说道说道她。”
她摇头,忽然紧紧抓住他的手,殷殷切切望着他,“衍儿……”
突然又顿口,一肚子想与他说的话噎回嘴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想与他说遗诏,或者说那六公主瞒着他关于那道遗诏,可是她又想想,六公主与他之间,怕是还有许多她不知道的事吧,是相互利用,还是相互支持,总归关系错综复杂,她此刻在他面前诋毁六公主,也于他无利,于她也没有任何意义。
“衍儿……”她声音低低,又避开了他的目光,“我不想回宫。”
良久,她以为他会不高兴,明显方才还在质问她,却只见他轻轻俯下身子,佛开她脸颊上的碎发,“好,不想就不想,我听你的。”
她疑惑,“你不怪我?”明明是她诺言要随他回宫,即便前头刀山火海腥风血雨,可如今,她连宫门口都不敢靠近,懦弱得连她都讨厌自己。
“为何要怪?情势所逼而已。”他微微一顿,精眸中远是计算,呢喃了一句,“如皇姐所说,你不回宫,对你最好,眼下你便安心在楚宅住着。”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情势所逼?宫中发生了何事?”
他都已顺利继位,难道,还出了什么变故?
皇甫衍轻声而笑,其实有时候他是看不明白她的,明明有时笨得要死,什么都不知道,可有时候,她也能一眼看中重点,切中要害,他不过一句话,她能猜测到宫中出了事,与她有点干系。
只不过这件事,他会尽力处理。
如若处理不当,果真如皇姐一说,怕惹恼徐太后,那道遗诏会……
“不过一些琐碎之事,你莫担心,有我在。”他本低着身子,与她靠得极近,声息相近,说完,一吻轻落她额上。
被他一吻撩拨,她又惊又喜,却又急又忧,颤着音吞吞吐吐开口道,“衍儿,徐太后手中有一道遗诏……”
“你也知道了?”他微微皱眉,“是皇姐告诉你的?”
她点头。
他立即道,“莫担心,一切有我。”
看来他已知晓,见他不显忧虑,想必已有打算,解忧只点点头,又忽然来气,“既然你知道,干嘛还怒气凶凶质问我,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担心你。”
他又道,“以后不准乱跑,你知不知道,我也会很担心你。”
“我才没有乱跑。”解忧气嘟嘟的回答。
“前几日,你离了楚宅,一日未归,你可知整个楚宅的人都在找你。”
解忧更是有理,“我只是出去玩玩,不想有人跟着。”
“若是你出去一玩,再也不回来了呢?”
他担心的,无非是这最重要的一点,也很怕。
他能出去寻她一次,也可寻第二次,可若是,他再也找不到她了,他自己也不敢想象他会发狂成什么样子。
不许,他不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突然起开,紧紧抱住了他,“不会的,你在哪,我就在哪。”又突然在他怀里打趣笑道,“再说,我若永远不出现,即便那遗诏公布,也给了你一个皇后,你反正又不吃亏。”
“哦?”他轻轻笑了,气息乎浅乎近,“看来我为了不吃这亏,我该让徐太后尽早公诸那遗诏?”
她一气,“你敢!”
“有你在,我确实不敢。”
他紧紧盯着她,解忧一瞬脸色红晕,望着他眼中的深意,方要起开,他却迅速压了下来,单手扣住她的后脑,吻上了她的唇。
几日不见,思念与疯狂全倾注在这一抹热吻上,狂热,撩乱。
她被吻得七慌八乱的,手紧拽着他的衣衫,有些喘不过气的闷哼,她眼皮跳了跳,不由的又想起那个诗音,似乎只要想到他也会如此弄别人,会如此与别人相拥而吻,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像是打翻了千奇百怪的坛子。
她明明已下意识的去忽略诗音,去忘记那一段,可一想到,心中还是有些不畅快,说她心胸狭隘还是嫉妒,她不顾忌,她没男人那般的心胸去容纳众多女人,她只是个小女子,想要一个夫君,想要唯一的小女子。
其实,她比任何人都霸道。
她想要他整个人,而不局限于他的心。
父皇说的,愿得一人,相濡以沫。
“解忧?”
念及她的不专心,他吻得更深,唇皮忽然一痛,却是她咬破了他嘴,他不得不停止,低头有些怔然看着他,她却笑得有些偷乐,摸着他的痛处,“我要你记住这种痛,想起来时,便能想到我了,我不许你再有别的人。”
他抬起方才被她咬过的手,见那牙痕,解忧有点心虚,她已经咬了他好几个地方了。
他伸手摸着她的唇,亲昵,“我也想咬你一口。”
她挑衅道,“你咬啊。”
话完,他一吻又过来,她还真惶恐他会真咬她,却只是感觉他的温然缱绻,将她撩拨,许久才退开,他柔然说道,“伤了你,我会痛的。”
她笑声轻然,抬头轻轻在他唇上一擦,骂了句,“你真的是个傻瓜。”
他却很正经问道,“怎么傻?”
“怎不傻。”她挑了眉色,“别人给你痛,你都不知还回来,会吃亏的。”
“可这别人不是别人,是你。”他手,从她云发轻划,“亏便亏了,我才不在乎这些痛。”
她又问,“若这别人不是我,你也甘愿亏着?”
他反问,“你会让我吃亏么?”
“不会!”她铁定道,“若别人敢给你痛,我十倍还他。”
“你还真霸道。”他笑声怏然,低身勾了勾她的鼻头。
她笑嘻嘻了问,“你知道一个女子什么时候最霸道么?”
“什么时候?”他饶有兴趣。
她笑,“笨啊,当然是和另一女子较劲抢男人的时候!”
尤其后宫那些女子,她看过不少手段,哪个不是霸道手腕,对于争宠这件事,她们可从来不会手软心软,只想一人霸道的占有。
他脸色已略微青黑,“你怎知道?”
她在他怀里打了个滚,才爬起来正色他道,“若有人与你抢你喜欢的人,你会如何做?”
“让他再也没有机会抢。”他嗓音淡淡。
本以为他的回答会是尽力去取得喜爱之人的芳心,好让那与他抢的人死心,却没料过,他会选择让对方无机会去抢。
“你比我霸道!”她只好说了句,又趴他腿上,立马焉委了下来,眼睛一亮,又问,“即便没有人与你抢,可若你欢喜的人,不喜欢你呢?你又当如何?”
他盯着她,半响,“你不喜欢我?”
她当即跳起来,“我当然喜欢你……”
半路,她噎顿,最后声音如蚊子。
他偷笑然,“既然如此,我还能当如何?”
“你……你诓我。”解忧红通了脸蛋。
他笑意更肆然,“我诓你什么?”
诓她明目张胆无所顾忌的说出那句喜欢,可偏偏该死不是她自己先谈到这个么?她为什么要与他谈这个?她脑子有问题么?
“我……”见他还能如此笑容,她一微怒,转身下床,“我才不喜欢你!”
身子还未行动,被他强拉了回来,按在床上,他望进她深瞳,“那我喜欢你,可好?”
他眼中深深的意蕴,不似方才允吻般绵延,像是要把她吃了似的,尤其两人此刻这姿势,恰有些不当。
“衍儿,快看,外头好像下雪了。”
她一惊呼,扯开话题,指着那扇被风半吹开的窗户外头,外头漆黑一片,却有数片白点飘飘然落下。
“嗯。”
他才发出半个音,想要再靠近她,她却早已从他如狼如虎的身上一咕噜爬起来,连忙下了床,走到窗边去接那些雪花,又朝他盈盈笑道,“衍儿,这是今年第一场雪,是我和你一起看的!”
他深松了口气,她对这种事可一点都不笨,明知道他想……平息一会儿,他心里暗道,这事,不急!
待急耐的心平了下来,他才走过去,看着她高兴坏了的模样,一场雪就高兴成这个样子,还真容易满足,果然,还跟以前一个样。
地面已是潮湿,方下不久,还未积累起雪层,飘飘白花却已是越下越大,由飘饶的米粒般大小成了手指头大小的雪凝,哗啦啦的砸下来。
她一脸幸福的表情,道,“四年。”
他疑问,“什么?”
她笑道,“四年没和你一起看雪了,你得补偿我。”
“好,那今夜陪你看个够。”不顾及其他,他微微而笑,搂紧了她腰身,矗立在窗台前的两抹身影,相拥而依偎。
许久,他又道,“这儿看太没意思,不如,带你上屋顶。”
“啊?”
音还未发完,她人已被他带起,跃过小小窗口,脚尖略微踏地,两条人影迅速掠起,直上。
解忧半路中睁开眼睛,这虽已不是第一次被人带着飞,但却是她现今为止唯一敢睁开眼的一次,兴许,身边的这个人,给了她无尽的安全感。
想着,望向他绝美的脸庞,唰过许多向后飞的雪花,在寒风中凝肃。
他已过十五岁,越发成熟绝色的脸,当真是,百看不厌!
她承认,她对他,的容貌,还是挺痴恋的。
衣袂微掀,脚已稳妥的落在屋顶端上,她却依旧锁着他健壮的腰身,一朵大雪花不小心落到她鼻口处,她猛烈打了个喷嚏,不由打了个冷颤,所谓高处不胜寒。
“倒忘了你还病着。”他悠悠道,又施展轻功下去,拿了件厚袍子上来,将她全身裹紧了些,直到满意才点点头。
他怕是恨不得将所有保暖的东西放她身上,看着重重的后袍敞衣,她是苦笑不得,忽然想到什么,她又问,“你怎知道我病了?怎么知道的?”
她纠缠着他,很是欣喜他的在乎,远远超过了她的想象。
虽然她的风寒病早已好的差不多,既然他关心,她必然得显得病态一点。
他微微扬起唇角,暗影的存在是一个秘密,那是皇甫劦从为东海丞相起便培养的一批杀手,名为黑影子,朝堂上素来也来些大臣怕这支影子对自己不利,从未有人敢言谈过,他嫌黑影子这不好听,改称佛柳卫,如黑夜春风佛柳,略过无声。
外人只认为佛柳卫是杀手,实际上,佛柳卫却也不止杀人,现今直接他接手,自然这支影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任命,因此处是楚宅,是六公主的地方,他确实还不太敢在楚宅里边放人。
不过,若她出宅,必然会有人跟着。
而其中有一个佛柳卫,此刻正在暗处叹气,几乎每天都是累死累活的从楚宅跑皇宫,为的就是把她所有发生的事情通通报告给自己的主子,她的事情,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让他如此劳累,他自然得仰天抱怨,这差事,还真不好做。
尤其是她刚入楚宅那天,这名佛柳卫远远的看见她与楚家家主喝酒聊天,醉了之后,还是楚家家主亲自抱她回楚宅,自然隔天也得上报,哪知主子听到这个,硬是莫名的把杯子给捏碎了,忍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今日亲自见她一面,不过显然,主子不会提这些事,再说,也已无必要。
见他不说,她气急败坏,锤了锤他的胸,“说嘛,说嘛,我想知道。”
她的拳头,完全像是打在棉花上似的,对他无一点杀伤力,他握住了她的手,道,“等时机合适了,再告诉你。”
她撇了撇嘴,“那不说这件,说说你的武功是从哪儿学的?我听闫大哥说,你有一个师父,你是什么时候拜的师?你师父是谁?他还收徒弟么?不如让他也教教我,怎么上天下地。”
她很期待的眨眼望着他。
一连串下来,他额上已是一条线,他还以为这四年她看上去温雅了许多,宫中宫人婢子也只传解忧公主生性温淑,前几月与他和好的时候也并未说太多话,他还真以为她改了性子,果然,她这爱问的性子还是没变。
是因为,现在是在宫外吗?
所以,与待在宫中的她,完全不一样。
而无论在哪,他都爱不释手。
只是——
“闫大哥?”他眉色一深。
解忧不知他怎扯到这个,解释道,“是你派来跟着我的闫可帆,那日若不是他,我许早被那几个黑衣人带走了。”
“原来是他。”他似乎想起来这么一个人,想起那么一回事,一回宫,所有大小事情全都由他亲自接手,无不巨细,边境小国的挑乱,朝堂大臣升降,先帝葬礼,后宫诸多事宜,还有各郡县事情,哪一件不重要,他这几日可谓折磨,连来看她都难以抽出时间,今晚才得空出宫来,她不说,他倒难以记得闫可帆这个人。
这个人,他着佛柳卫去查过,鄢陵郡人,先祖父曾事西海武官,后冥邪一统四国,其父又事鄢陵郡守,后来皇甫劦称帝,国号晋国,其父亲多年闭门不出,家道衰落,闫可帆为得以谋生,曾在西陵瑞府中做过门客,后四王之乱时,入帝都金陵,闫可帆想跟随前太子皇甫邺,只是皇甫邺瞧不起他,再后来,闫可帆却又独自一人去大峡谷关,为他打阳朔王出谋献策,他便也将闫可帆留用身边,直至现在。
这人,或许可用。
又见他忽然的沉默不说话,她很是不爽,愤愤道,“难道你师父的事不好说,这你也要等到时机才能说?”
他回过神来,望着她道,“我师父叫白箫笙。”
她眨巴着眼睛,等待他说出这个师父到底有多厉害,又有多么神话无敌,她料想,能当他师父的人,一定很有名,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只是,他顿了顿,沉沉道,“我只知道他名字。”
她被挫了下去,差点不稳,“为什么?除了名字,他便没有告诉你别的?比如,他有称号什么的,他这么厉害,应该很有名望。”
他摇首,“师父不喜欢被人打扰,一个人自由惯了,天下间也无他的名号声望,认识他的人也极少。”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一个师父,好生奇怪,倒有点像个世外高人。”她又有些好奇,问道,“那他为什么选了你做徒弟,是不是我的衍儿很聪明,就被他看中了?”
他再次摇首,淡淡道,“师父曾欠我母妃一个恩,后来意外遇到,母妃便求他收我为徒,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已收了另外一个人,若是再收一个,便会破了他的誓言,但他碍于母亲之恩,也收了我。”
她认真听着,没有打断。
“七年前,我拜了他为师,后来他便每夜闯入我宫中教习我武功,使我受益颇多。”
“你师父真厉害。”她感叹良多,皇宫这般戒备森严,竟然日日夜夜闯进来,她当真是敬佩膜拜,她忽然又问道,“那你师兄呢?你有找出他来么?”
“没那么容易,他躲的太深。”
她有些担忧,对那个躲在黑暗中至今未知晓的人物感到害怕,她又撞了撞胆子道,“无论那个人是谁,他要敢伤害你,我就跟他没完。”
她头顶的男子,抽了抽嘴角。
没完?她手无缚鸡之力,现在药罐子一个,比弱女子还弱,她怎么个没完法?
如果纯碎是逗他开心,那显然听了这话,他的确是有些高兴,不过,他也还没轮落到要自己的女人跟别人没完的地步。
找出那个人,确实还需要点时间。
她忽然一直看着他,怔怔着明亮亮的眼瞳,一片雪花落在她眼角边,他伸手,指腹的温度溶解小雪花,擦过她眼角,她微微眨了会眼睛。
此番此景,似曾相识。
她想起来,四年前,那个在被窝里打开萤火虫的炎炎夏日,脑袋一个激灵,她暗暗念到,该不会那个时候,他早就已经喜欢她了?
那样绵长的眼神,那样特别的温柔,情愫暗生。
她得意的笑了笑,原来还是他先喜欢上她的,但若没有那件事,她兴许不会知道失去他的滋味,也不会知道,其实,她也喜欢他。
她忽即在他唇角边浅浅落下一吻,又非常脸红的深埋入他温暖的胸膛内,他也是微微一怔,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乖顺温巧了?
她突然试探性的问道,“衍儿,你说,我要不要唤你一声皇上,然后大呼万岁?”
他淡淡开口,“嗯,你要想说,我倒也想听听。”
她只是瞬间记起,他似乎还有这一重身份,好像他有了这一身份之后,她倒觉得他瞬间威严了许多,还有越看越有气势,一副不允许人违抗的样子!
果然,皇帝都这个样,独裁又霸道!
她又往他怀中深处停滞,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似乎又有一点不同于以往,夹带一点似是百濯香的味道。
雪,飘落得很大,渐渐的将屋顶上的两人掩入风雪之中。
寂静的夜空,两人,相依相偎。
低头看着怀中已沉沉入睡的人,他微微弯起唇角,几个时辰下来,积雪已有鞋底厚,怕她一直吹着风着凉,悄然落下,将她送入温暖的被窝。
拂过她长长的睫毛,似是不忍心打扰她的睡眠,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在她身边,他总要小心翼翼着一切,而他却还很乐在其中。
他虽已是皇帝,但太多地方还是受别人的压制,皇甫劦见他才十五,自然不可能放心将这江山安稳的交予他,提升了好几位辅助大臣,而其中为首的,名为高良姜。
而最让他不解的,却是蔺平在此时候上奏告老还乡,皇甫劦虽忌惮蔺平,他却觉得此人的确也有些才能,只要蔺平不骄奢跋扈,他还可以继续用他,右相位置依旧是他的,可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当然……不会准奏!
若是蔺平一走,徐太后可谓是一家独大了,徐相徐菱光没了蔺平的压制,自然在朝堂上蠢蠢欲动,无论后宫朝堂,徐氏独占一边,而那些辅助大臣,自然什么事都已晋国基业为重,有些事他这个皇帝若做的太过火,辅助大臣少不得还要谏议几番。
他要做一个决定,哪会有什么人同意。
这也是她进不了宫的难处,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会同意的。
可他偏偏就要这么做!
显然,徐太后既然能已他年少而垂帘听政,又有什么她做不出来,即便九弟已远赴嘉禾,只要九弟在一日,徐太后的梦一日不会碎。
只要九弟安稳待在嘉禾,念在手足之情,他自然什么都不会计较,但若有其他心思,他是绝然不会手软!
他第一个绊脚石,便是徐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