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咸平说:改革如何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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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钱荒”背后:一触即发的地方债危机(1)

一、中国有多少城市会重复底特律悲剧

各位还记得钱荒怎么来的吗?6月20日,当时银行之间的拆借利率一度高达30%,这是什么意思呢?这表示银行跟我们民营企业一样也开始借高利贷了。银行开始借高利贷这可不是一般的问题,因此我们今天特别有必要把这整个思路给大家理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情?未来将如何发展?

这还得从中国地方政府的巨额债务说起。

2013年7月,全世界的媒体都在大肆报道底特律破产案。但是,底特律负债仅180亿美金而已,它和我们中国的地方政府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对于中国的地方债危机,过去都是外媒报道的,比如2011年12月19日,彭博通讯社报道中国11个省宣布301个亿的利息还不了,后续2.8万亿的到期借款也还不了。又如2012年2月13日,英国《金融时报》报道,中国地方政府的借款可能统统还不了。现在我们有了官方资料,2013年6月10日,审计署公布了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数据,那就是在针对36个地级市做了审查后发现,这36个地级市的总负债共3.85万亿,其中44%,也就是16个地级市的负债率超过百分之百,包括9个省会城市。

换句话说,这36个城市中有44%处于技术性破产阶段,当然了,中国的地方政府是不可能破产的,这只是一个警示,告诉你情况比较危急。总负债3.85万亿,我们把它换算成美金,然后除以36,可以得出每一个地级市的平均负债,数据让人震惊,174亿美金!也就是说,我们至少有36个地级市平均负债和底特律是一样的,美国只有一个底特律已经造成了全球轩然大波,我们可好,有36个底特律。可是我再告诉你,中国有330个地级市,如果以此类推,其他地级市也和这36个城市的情况差不多的话,那是什么结果呢?那我们有330个底特律,你能想到中国的危机有多大吗?目前我们的地方债危机已经到了中央政府不得不高度重视的地步了,该怎么办呢?

各位朋友请注意,我们根据2012年底国土资源部所发布的国土监察报告,发现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事实,就是这36个地级市用假的土地证骗贷金额高达1035个亿。那么以此类推,如果我们有330个地级市呢?大概乘以10,所以骗贷金额是1万亿。为什么要开始骗贷?因为地方政府的债务危机已经开始爆发了。

根据我自己的研究小组计算,地方政府的总负债高达68万亿,这个数字是绝对惊人的。68万亿是什么概念呢?中国2012年GDP 总额为52万亿,那我们的负债占GDP的比重是130%。国际上的通行标准是,超过60%就要警惕,90%就很危险,超过90%危机就很严重了。我拿欧美七个正常国家做个比较,它们的负债占GDP 比重分别为:美国101.6%,法国90.2%,英国90%,加拿大84.6%,德国81.9%,新西兰35.9%,澳大利亚20.7%。你把这七个国家做一个简单的平均,你发现它们的负债比例是72%,我们的是130%。换句话说我们国家的负债是这七个正常欧美国家的两倍!再来看一个更可怕的数据,欧债危机的主体——“欧猪五国”,即葡萄牙、意大利、爱尔兰、希腊、西班牙这五个国家,它们的平均负债比例是121.8%,比我们还低!而且,我们的GDP可是严重高估的,如果我们统计局敢公布真实数据的话,GDP有可能少1/5,甚至少1/3,这样的话我们的负债比例会更高。

二、庞氏骗局:理财产品成地方政府的救命稻草?

这么高的负债率,那政府如何处理?我们注意到一个现象,你既有骗贷行为出现,说明你的顺期贷款能力逐渐下降,所以我们发现很多地方政府开始利用理财产品来筹措资金,理财产品也随之大幅度增长。2012年中国理财产品增长41%,其中信托贷款增长523%;2013年上半年,理财产品增长74%,其中信托贷款增长266%。但理财产品有什么问题呢?因为地方政府的投资效率不断下降,理财产品的风险也不断增加。2012年9月12日原中国银行董事长、现任证监会主席肖钢同志在达沃斯论坛上说:“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庞氏骗局。在一定的条件下,投资者一旦失去信心并减少他们的购买或退出理财产品,这样的击鼓传花便会停止。”这就是肖钢提出的警告。

那么什么叫作庞氏骗局呢?我给你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比如说地方政府发行100元理财产品,筹措100元的资金拿去投资低效率的基础设施建设。由于效率低,等这个理财产品到期后肯定赚不到足够的钱来还贷,那么怎么办?再发行第二期100元理财产品,拿这个钱还掉第一期。那第二期到期了还是还不了怎么办?那再发行第三期100元,还掉第二期。那第三期又到期了,以此类推,发行第四期、第五期、第六期、第七期,一直发下去。这就叫作庞氏骗局,也就是失去了偿债能力,用后面借的钱来还前面的钱。这样,理财产品的风险也通过击鼓传花的方式进行传递,到哪一节断裂,就算谁倒霉。

因此地方政府开始爆发债务危机之后,理财产品成为一个重要的融资渠道。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你发行第一期理财产品100元,还不起之后需要发行第二期理财产品来还债,但你的时间不可能那么完美无缺地衔接良好,如果第二期理财产品拖了一个月才卖出去怎么办呢?那得等一个月后才能还钱啊,但这不可能,所以银行肯定是要想办法先垫付。那我请问你银行去哪儿筹钱?就从银行同业拆借市场去借钱。因为基本上是无风险利息,所以利息非常低。这样,银行为了配合地方政府的击鼓传花行为,大量用银行间的拆借来弥补理财产品的还债时间差,为之后的“钱荒”埋下了隐患。

三、“钱荒”差一点就酿成中国式金融海啸

所以,要打击地方政府乱投资行为,就要打击理财产品;要打击理财产品,必先打击银行拆借。这就是为什么央行有意造成一个“钱荒”,目的是打击各个商业银行,让它们知道拆借的资金不再是无风险的,而且可能会为自己的投机行为付上沉痛的代价,于是央行开始收缩流动性。到了6月20日,危机正式爆发,各个银行求爷爷告奶奶借不到钱,因此当天最高的利率高达30%,这就是高利贷呀!到了6月24日礼拜一,情况加速恶化,有一些机构如保险公司发现了这个赚钱的大好机会,银行间拆借市场变成高利贷市场了,于是赶紧把手上的基金、债券、国债、股票卖掉,干吗呢?筹措资金到拆借市场借给银行赚取高利息。那么我请问你,如果每一个机构都干同样的事情——卖掉基金、债券、国债、股票,会有什么结果呢?金融市场立刻面临全盘崩溃的危险。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到了6月25日上午,股价跌到了历史的新低,1849点,所有市场几乎全线崩溃,因为中国的金融海啸转眼间就要爆发。

这就是为什么2013年4月8日索罗斯在博鳌论坛上说,当时的中国就是金融海啸的前夕,他的预言果然是准确的。我再回顾一下,2011年7月份,美国三大评级公司惠誉说过一句话,到了2013年的6月份有60%的机会要发生中国式的金融海啸。事实证明,惠誉当时做的预测完全正确。所以各位朋友请你记住,外资投行、评级机构跟这些金融大鳄们对于中国金融情况的了解程度恐怕超过央行,甚至超过我们所有的专业人士。

所以各位朋友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工商银行网络瘫痪,ATM机、柜台都取不到钱,网银不能用、P OS机也停止工作,官方说是系统升级,老百姓当然不信,银行大厅聚集了大量取钱的储户。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银行就是靠信用生存的,大家都去挤兑,机构也卖掉证券来变现,哪怕银行运营很健康、完全符合巴塞尔协议的监管要求也没用。如果工行的事情发生在一个自由市场,老百姓必然发生挤兑,金融海啸已经在6月25日爆发,基金崩盘、债券崩盘、国债崩盘、股票崩盘。外界流传,最后央行紧急输送上千亿的资金才使得各个银行渡过难关,与中国式金融海啸擦肩而过。

也就是说,钱荒让一个可怕的金融海啸差点爆发,也可以说是与我们擦肩而过。但它也起到了一定的警示作用,让银行发现拆借资金也不是没有风险的,所以它的投资行为、放贷行为开始变得特别谨慎。2013年1~5月,每个月平均社会融资总额为1.82万亿(社会融资总额等于银行信贷加上理财产品),到6月份爆发钱荒之后银行害怕了,开始收缩,因此社会融资总额暴跌了43%,只有1.04万亿。事后看来,钱荒似乎有效遏制了银行乱发理财产品的趋势,未来是不是持续下降,我们拭目以待。

因此,我严重怀疑就是由于中央政府想打击地方政府乱投资行为,从而自编自导了一场钱荒,结果差一点酿成中国式金融海啸,最后央行在适当的时间注入大量的流动性资金后化解了危机。在大家看来只是银行间一个小小的钱荒事件,经过我解说之后,你突然发现这几乎是一场可怕的中国式金融海啸,而且这个金融海啸事先就被索罗斯预估到了,也事先被美国的三大评级公司之一惠誉预估到了,只有我们自己是不知道的。各位朋友,听到这里,你不感到恐慌吗?

四、“钱荒”之后为何重审地方债?

国务院2013年7月26日下午发出特急明电,要对全国政府性债务进行审计。审计署已暂停所有项目,开始培训,8月1日就进驻各省市。实际上6月份审计署刚刚完成了全国36个样本城市政府债务的重点审计,为什么又决定大规模重审呢?

本次审计范围和力度创近十年中国财政审计之最。从对象上看,本次审计范围不仅涵盖了从中央一直到地方乡镇全部五级政府负债,而且包括各级行政事业单位负债;从时间跨度看,自2011年底至2013年上半年的全部政府性负债,乡镇一级政府性债务则以2005年12月31日为界限,截至2012年1月1日以后仍有余额的债务,分为历史债务和新发生乡镇债务;从主要内容看,重点包括政府直接举债、政府担保举债、政府承担偿债义务债务以及通过新的举债主体和举债方式形成的地方政府性债务四种类型。

之所以这么做,背后有三大原因:

第一,直接原因是负债180亿美元的美国底特律政府宣告破产,而我们36个样本城市平均负债是174亿美元,可见中国会有一批地方政府成为底特律,事实上已经有地方破产,且无力回天。比如唐山曹妃甸,所贷款项一年利息是40多亿元,而唐山市本级财政收入也就70多亿元。实际上,审计署透露,此前审计的36个地区债务中,有9个省会城市本级政府负有偿还责任的债务率超过100%,也就是已经出现技术性破产。路透社一篇《中国江苏陷入债务噩梦》将江苏省推上风口浪尖,以江苏省镇江市为例,2012年本级公共财政预算收入215.48亿元,可是镇江市五家平台公司尚在存续期的城投债总额就为189亿元。

第二,根本原因是过去这些年经济高速增长的两大模式都玩不下去了,一个是造城运动,另一个是招商引资。本质上,这些项目的实质都是政府以高负债透支未来,一个官员在任内把未来十年二十年的房子、工厂和开发区都给建完了。

造城运动的典型是十二大“鬼城”,越是三四线城市,越热衷于造城运动,几乎全是一个模式,离开目前的主城区去再造一个新城,规划一大堆政务区、产业园、商务区,比如郑东新区面积达到150平方公里,比现有城区132平方公里还大。无锡更是一口气推出五个新城,蠡湖新城、太湖新城、锡东新城、惠山新城和宜兴环科新城,每个都比主城区大,结果都成了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