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丑小鸭（节选）

乡下真是非常美丽。这正是夏天！小麦是金黄的，燕麦是绿油油的。这儿有一只母鸭坐在窝里，她得把她的几个小鸭都孵出来。这时她已经累坏了。很少有客人来看她。

最后，那些鸭蛋一个接着一个地崩开了。“噼！噼！”蛋壳响起来。所有的蛋黄现在都变成了小动物。他们把小头都伸出来。她站起来想带孩子们出去走走。“没有，我还没有把你们都生出来呢！这只顶大的蛋还躺着没有动静。它还得躺多久呢？我真是有些烦了。”于是她又坐下来。

最后这只大蛋终于裂开了。“噼！噼！”新生的这个小家伙叫着向外面爬。可他又大又丑。鸭妈妈瞧了他一眼。“这只小鸭子大得怕人，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孩子。”她说。

第二天的天气又晴朗，又美丽。太阳照在牛蒡叶上。鸭妈妈带着她所有的孩子走到溪边来。扑通！ 她跳进水里去了。“嘎！嘎！”她叫着，于是小鸭子就一个接着一个跳下去。水淹到他们头上，但是他们马上又冒出来了，游得非常漂亮。他们的小腿很灵活地划着。他们全都在水里，连那个丑陋的灰色小家伙也跟他们在一起游。“他是我亲生的孩子！如果你把他仔细看一看，他还算长得蛮漂亮呢。嘎！嘎！跟我一块儿来吧，我把你们带到广大的世界去，把那个养鸡场介绍给你们看看。不过，你们得紧贴着我，免得别人踩着你们。你们还得当心猫呢！”这样，他们就到养鸡场里来了。

可是丑小鸭长得太丑了，养鸡场里的鸡鸭们都欺负他，连他的兄弟姐妹也对他生气起来。他们老是说：“你这个丑妖怪，希望猫把你抓去才好！”

丑小鸭被自己的美丽惊呆了。

于是妈妈也说起来：“我希望你走远些！”小鸭们啄他，小鸡们打他，喂鸡鸭的那个女佣人用脚来踢他。于是他飞过篱笆逃走了，灌木林里的小鸟一见到他，就惊慌地向空中飞去。“这是因为我太丑了！”小鸭想。于是他闭起眼睛，继续往前跑。他一口气跑到一块住着野鸭的沼泽地里。他在这儿躺了一整夜，因为他太累了，太丧气了。天亮的时候，野鸭都飞起来了。他们瞧了瞧这位新来的朋友。“ 你是谁呀？”他们问。丑小鸭一下转向这边，一下转向那边，尽量对大家恭恭敬敬地行礼。

“你真是丑得厉害，”野鸭们说，“不过只要你不跟我们族里任何一只鸭子结婚，对我们倒也没有什么大的关系。”可怜的小东西！他根本没有想到什么结婚，他只希望人家准许他躺在芦苇里，喝点沼泽的水就够了。

一天晚上，当太阳正在落下去的时候，有一群漂亮的大鸟从灌木林里飞出来，丑小鸭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美丽的东西。他们白得发亮，颈项又长又柔软。这就是天鹅。他们发出一种奇异的叫声，展开美丽的长翅膀，从寒冷的地带飞向温暖的国度，飞向不结冰的湖上去。他们飞得很高，丑小鸭不禁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他再也忘不了这些美丽的鸟儿，这些幸福的鸟儿。当他看不见他们的时候，就沉入水底，但是当他再冒到水面上来的时候，却感到非常空虚。他不知道这些鸟儿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要向什么地方飞去。冬天水变得很冷，非常的冷！丑小鸭不得不在水上游来游去，免得水面完全冻结成冰。最后，他终于昏倒了，躺着动也不动，跟冰块结在一起。大清早，有一个农民从这儿经过。他看到了这只丑小鸭，就走过去用木屐把冰块踏破，然后把他抱回家，送给他的女人。丑小鸭这时才渐渐地恢复了知觉。小孩子们都想要跟他玩，不过丑小鸭以为他们想要伤害他。他一害怕就跳到牛奶盘里去了，把牛奶溅得满屋子都是。女人惊叫起来，拍着双手。这么一来，丑小鸭就又飞到黄油盆里去了，然后飞进面粉桶里去了，最后才爬出来。这时他的样子才好看呢！女人尖声地叫起来，拿着火钳要打他。小孩们挤做一团，想抓住这丑小鸭。他们又是笑，又是叫！幸好大门是开着的，丑小鸭不得已钻进灌木林中新下的雪里面去。他躺在那里，几乎像昏倒了一样。

当太阳又开始温暖地照着的时候，他正躺在沼泽地的芦苇里。百灵鸟唱起歌来了——这是一个美丽的春天。忽然间他举起翅膀：翅膀拍起来比以前有力得多，马上就把他托起来飞走了。他不知不觉已经飞进了一座大花园。这儿苹果树正开着花；紫丁香在散发着香气，它又长又绿的枝条垂到弯弯曲曲的溪流上。啊，这儿美丽极了，充满了春天的气息！三只美丽的白天鹅从树荫里一直游到他面前来。他们轻飘飘地浮在水上，羽毛发出飕飕的响声。小鸭认出这些美丽的动物，于是心里感到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我要飞向他们，飞向这些高贵的鸟儿！可是他们会讨厌我的，因为我是这样丑，居然敢接近他们。不过这没有什么关系！被他们讨厌，要比被鸭子咬、被鸡群啄，被看管养鸡场的那个女佣人踢和在冬天受苦好得多！”于是他飞到水里，向这些美丽的天鹅游去。这些动物看到他，马上就竖起羽毛向他游来。丑小鸭把头低低地垂到水上，但是他在这清澈的水上看到了什么呢？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那不再是一只粗笨的、深灰色的鸭子，而是——一只天鹅！只要你曾经在一只天鹅蛋里待过，就算你是生在养鸭场里也没有什么关系。他现在清楚地认识到幸福和美正在向他招手。——许多大天鹅在他周围游泳，用嘴来亲他。

花园里来了几个小孩子。他们向水上抛来许多面包片和麦粒。最小的那个孩子喊道：“你们看那只新天鹅！”别的孩子也兴高采烈地叫起来：“是的，又来了一只新的天鹅！”于是他们拍着手，跳起舞来，向他们的爸爸和妈妈跑去。他们抛了更多的面包和糕饼到水里，同时大家都说：“新来的这只最美！那么年轻，那么好看！”那些老天鹅不禁在他面前低下头来。他感到非常难为情。他把头藏到翅膀里面去，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感到太幸福了，但他一点也不骄傲，因为一颗好的心是永远不会骄傲的。他想起他曾经怎样被人讥笑过，而他现在却听到大家说他是美丽的鸟中最美丽的一只。紫丁香在他面前把枝条垂到水里去。太阳照得很温暖，很愉快。他扇动翅膀，伸直细长的颈项，从内心里发出一个快乐的声音：“当我还是一只丑小鸭的时候，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