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韩梦似乎知道是谁，立刻开门快步下了楼梯。杨雪梅愣了一下，立刻走到窗前望着楼下康健的身影，神情变得怅然。安珊珊拉了拉她，笑嘻嘻地问：“喂，还看哪？小心掉在眼窝里拔不出来了！听说那个帅哥是个恋爱拳击手，不论哪个姑娘，一碰上他的拳头，准被击倒！”

杨雪梅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喃喃地自言自语着：“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韩梦只是对康健有点好感而已，她心里还惦记着更重要的事情。比如今天是周末，她交代给王妈的任务不知完成得怎么样了？她不知道，其实王妈完成得很出色。这天，苗玉珍本来与韩程中约好晚上来家里谈工作上的事情，却在韩家门口被王妈笑眯眯地挡驾了，理由是编造出来的，说韩程中正在写东西，有吩咐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他。苗玉珍说他们是约好的，王妈便干巴巴又挡了一句：“约好的也不行。”苗玉珍觉得好没有面子，只好尴尬地离去了。韩程中等不来苗玉珍，便追问王妈。起初王妈还吞吞吐吐藏着掖着，后来绷不住劲了，只好说是韩梦的主意，搞得韩程中哭笑不得。

不过，短时间韩梦的心思并不全在苗玉珍身上，因为她亲自感受了一件事，让她真正认识了马丽萍。

那天，马护士长把她叫到隔离病房，病床上躺着脸色灰暗、双眼紧闭、骨瘦如柴的男子，已经死了，脸上、身上还插着不少管子。

马丽萍眼睛肿肿的，站在病床前，手中拿着病历本，神情哀伤地望着死者，手中记着什么，见韩梦进来，赶紧把她招呼到跟前，吩咐说：“韩梦，快！撤了液体，再把监护仪，还有脸上、身上的管子摘下来吧。动作要轻，要慢。”

韩梦答应了一声，正要上手，马丽萍又让她去卫生间洗净手再干。

韩梦大惑不解，进卫生间内草草地洗了手，转身出来走到病床前，紧张得不敢看死者，她半闭着眼，伸出发抖的手，猛地把死者鼻子上的管子拽了下来。可能是恐惧所致，下手猛了，那死者的鼻子被拽处竟然还渗出一缕血。

这下马丽萍急了，她惊叫了一声：“你是怎么搞的？叫你轻点，你怎么这么使劲？他没有感觉你就可以乱来吗？”

说着，她上前气恼地推了韩梦一把，自己动手操作起来。只见她轻轻地擦掉死者鼻子上的血迹，又拔掉输液针，摘下死者监护仪管线、导管管线等，如同护理一个还有生命的病人一样。

马丽萍一边摘一边还柔声细语地对死者说着话：“大叔，你疼吗？不要紧，马上就好，我会慢慢摘下来的，你会安安静静地睡上一大觉，好吗？”

韩梦站在马丽萍的背后看着、听着，突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说：“护士长，他，他已经死了。您说什么他能听得见吗？”

马丽萍回过头厉目而视，说：“死了？你以为死人就没有尊严了吗？连这都不懂，还能当好护士吗？我看难！到外面反思去！”

韩梦委屈地转身跑出隔离室倚着墙双手捂脸抹起泪来。不知什么时候安珊珊出现在她的身旁，细声细气地问：“韩小姐，挨骂了吧？”

韩梦连忙抹掉泪水，掩饰着，说：“没有。”

“啥没有呀，我都听见了！”安珊珊朝里面看看，扶住了她的肩头，安慰说：“别在意，我那边也没少挨金明护士长的骂，我呀，这耳朵进，那耳朵出！你知道超级玛丽为什么骂你吗？”

韩梦应付地摇了摇头。

安珊珊神秘地对她耳语：“那是因为，她回去以后还要挨另外一个人的骂。”

“谁？”

“她的老公啊！”安珊珊轻声而神秘地说：“我听说，她老公前几天来咱们医院找过苗主任，告了超级玛丽一状，说，她要是再连着两天以上不回家，就和她离婚！”

韩梦感到惊奇，说：“你这个包打听，怎么什么都知道？连人家这种隐私都打听到了！”

安珊珊很得意，说：“谁让她是个工作狂？超级玛丽耗油太多了，家庭这辆车有点开不动了，已经风雨飘摇了！你等着吧，明天一上班，就等听我的下回分解吧！”

韩梦沉默不语了。安珊珊的话倒让她想起了母亲何佳宁。她也是工作狂，以至当年被不懂事的女儿逼到了和深爱的丈夫分开的地步。韩梦的心中忽然萌生起对“超级玛丽”的几分理解和同情，不禁为她回家后的境遇担心起来。

马丽萍的家庭确实面临着严重的危机，但她绝对不在同事面前表露出一点点。也就在这一天，她下班后就匆匆赶回家，不过已经是六点了，她来不及坐下来休息片刻，就直奔厨房做饭，等到丈夫马夫和儿子小刚回来，将饭菜已经摆满一餐桌了。

她满面笑容相迎着丈夫，说：“马夫，回来得正好，吃饭啦！”

不料马夫看了一眼，连句话都没有，转身进了卧室。马丽萍忍气吞声地追过去拦住他，又赔着笑脸说：“还在生我的气啊，都十多年的老夫老妻了，别这样好不好？”

马夫不客气地扔话给她听：“你还知道这个啊？我告诉你，马丽萍，我马夫这一生犯的最大错误就是娶了一个护士当老婆！”

马丽萍最听不得这话，顿时火往上窜，正要与丈夫理论几句，儿子小刚跑过来扑到她的怀里：“万岁！马小刚今天终于见到妈妈了！”

马丽萍愣了一下，而后激动地抱住儿子，亲了他的额头一下，亲热地说：“小刚，我的好儿子，妈妈也想你了！”

懂事的小刚转身对父亲马夫抱怨说：“爸，你干吗冲着妈妈那么大声吼呀？”

马夫虎着脸反问：“奇怪，你妈妈成天不着家，你还护着她！”

“我去过医院了，妈妈是护士，每天的工作特别忙，还累！再说，妈妈是女的，你是男的，还有我，我也是男的，男子汉就应当保护女人！”

马夫哭笑不得。马丽萍眼里闪出了泪花，不由地又在儿子的脸蛋上使劲地亲了一口。因为有了儿子的支持，她如同在风雨飘摇中寻找到一个临时栖身的避风港。

康健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向韩梦展开猛烈的爱情攻势，并且成功地约会了三次。他感谢秦凯生，最早是秦大夫告诉了他韩梦的手机号的；但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更得感谢“苗一针”，是这位护理部主任向新来的这拨大学生定了个规矩，一年内不许交男女朋友。而韩梦不是一般的女孩，她偏偏不吃那一套，要不是“苗一针”下了这个禁令，她才不会故意这样跟他这个男生频频约会呢！

一天，他打听到韩梦一个人在宿舍，便捧着一束玫瑰花去了。一进门，他就出其不意地将花献到韩梦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祝韩小姐生日快乐！”

韩梦一怔，接着咯咯笑起来：“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康健立刻接了话：“我知道，你的生日是5月12号。”

“你怎么知道的？”

“秘密！”康健指着花说：“你看看上面的卡片！”

韩梦仔细一看：卡片用硬纸做成个红心造型，中间写着几个字：“送给亲爱的梦！”

韩梦羞涩地一笑：“你什么意思？”

康健试探地看了韩梦一眼，突然单腿跪下，虔诚地说：“韩梦，做我康健的女朋友吧！”

韩梦的脸红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尴尬的场面。巧的是这时门开了，安珊珊风风火火走了进来。

康健慌忙站起来，一副窘态，但安珊珊格外开心，她嘻嘻一笑，问：“帅哥，向我们韩小姐求婚吧？”

“珊珊，你瞎说什么？”韩梦急了，连忙辩解说：“我，我可没答应啊，你这个包打听可不能给我瞎广播！”

安珊珊挑衅地看了康健一眼：“没答应就对了！康大夫，你要想好了，我们的韩小姐可是个孤儿，你要是欺负她，我可不答应！”

“孤儿？哦，明白了。珊珊小姐，孤儿怎么了，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

“这话像个男子汉！”

安珊珊仿佛不再关心这件事，看了一下杨雪梅的上铺，问韩梦：“雪梅是不是又去她姨妈家了？”

韩梦巴不得从刚才的事情中解脱出来，连忙点头：“也许吧，今天是周末。”

康健也看了一下雪梅的上铺，眼神怪怪的，觉得待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悻悻然起身告辞：“那我走了，韩小姐、安小姐，再见！”

安珊珊搔首弄姿地扭了扭纤细的身子，说：“帅哥，欢迎再来啊！”

韩梦过意不去，将康健送出门，正要反身回屋，康健突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不容她提问，强行拉着她走过甬道，向一边的小树林走去。

韩梦挣扎着，又怕被人看见，小声警告：“康大夫，你要干吗？”

“叫我康健，我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韩梦愤怒了，声音突然大起来，说：“你在强迫我？”

康健慌忙把手松开，连连道歉：“我，我没有……”

见康健那副不知所措又很真诚的样子，韩梦忍不住扑哧笑了，半认真地问：“康健，安珊珊说得不错，我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女孩，是个孤儿，你真的不在乎吗？”

康健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一点儿也不在乎！”

这话让韩梦的心里荡起一阵感动。她想换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一回头，发现在他们身后不远，悄悄地跟着一个人影。

韩梦定睛看了一眼，认出是安珊珊，不由地产生了恶作剧的念头，问康健：“你注意到了吗？咱们后面有一个尾巴。你要是能够在五分钟内甩掉她，我就答应你！”

康健朝后瞥了一下，也认出了后面的人，眼珠转了转，立刻胸有成竹地回答：“没问题，用不了五分钟。这样……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

“干吗？”韩梦感到好奇，不假思索地从身上掏出手机递给康健。康健迅速地打开手机，拨打号码，顷刻，他自己身上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康健打开手机，大声地讲话：“喂……金护士长，我是康健，什么？让我告诉您安珊珊的手机号？我有。可您要她的手机号干什么？噢，通知她立即上120急救车！好，我这就给你找一下。”

话音未落，后面的人影已经“嗖”的一下跑远了。

韩梦吃惊地叫起来：“天哪？你的智商也太高了！”

康健得意地一笑，追问：“韩梦小姐，请兑现你的诺言！”

韩梦想想，摇了摇头：“我现在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

“你知道的，苗主任给我们学员定了一条纪律。”

康健十分宽容地叹了口气，说：“没关系，不就实习期间吗？我会一直等你的！”

这话又让韩梦心里暖暖的，不再说什么了。还是康健转移了话题，问：“你想去哪个科室？”

“血液科。”

刚才还十分沉稳的康健蓦地失态了，脱口而出，说：“啊？你也要去血液科？”

“还有谁要去血液科？”

康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窘态，打着哈哈掩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