匹克威克外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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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图普曼先生和他的同伴都盯着医生和寡妇半天,然后是陌生人笑着打破了沉默。

“有的是钱的老姑娘——还有一个哗众取宠的医生——这主意不错——不乐白不乐。”这些话清楚的从他嘴里说了出来。图普曼先生以询问的眼神看着他的脸。

“我要和那个寡妇跳舞。”陌生人说。“她是谁呀?”图普曼先生问道。“不知道——从没见过——我要赶走医生——就这么做。”说完,陌生人就走到房间的那一边,靠在壁炉台上,开始用饱含敬意与忧郁的仰慕神情看着那位小个子老妇人。图普曼先生目瞪口呆。陌生人的进展十分神速。小个子大夫在和另一位女士跳舞的时候。寡妇不小心把扇子掉落在地,陌生人把它捡起来并还给了她——一个微笑——一个鞠躬——一个行礼——随后是几句交谈。随后陌生人便大胆地走向司仪,并和他一起走了回来。在几个介绍的手势之后,陌生人就和布吉尔太太一起进入了四组舞的行列之中。

如此的速战速决虽然令图普曼先生大为惊讶,但是它与那位大夫的惊慌相比恐怕就是微不足道的了。陌生人年纪轻轻,而寡妇也颇感得意。大夫的所有殷勤都没被寡妇看到,而他的满腔愤慨对他那位悠然自若的情敌来说全部都是徒劳。斯拉默大夫呆住了。他转眼之间居然败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下,这个人不仅以前没有人见过,而且到现在都还没人知道他叫什么!斯拉默大夫——第九十七团的斯拉默大夫被抛弃了!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但是这是事实。他们正在那儿跳舞。什么!还介绍给他的朋友!简直难以相信!他再次仔细看,随后不得不痛苦地承认他的视觉的准确性:布吉尔太太正在和图普曼一起跳舞,这是千真万确的。那寡妇就在他面前,她蹦过来蹦过去,那股活泼劲儿无人能比。而图普曼先生也在跳来跳去,他一脸的庄严肃穆,仿佛四组舞根本不是什么有兴趣的事情,而是一种对情感的考验,必须有不屈不挠的决心才可以完成。

大夫沉默而坚强地忍受了这一切。但是当陌生人走出去送布吉尔太太上马车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冲出了房间,压抑的所有愤慨从他脸上的各个部位迸发出来,并且他还激动得满身是汗。

陌生人和图普曼先生一起往回走。小个子军医现在真想要他的命。他那种样子明显是在得意呀。

“先生!”大夫以严厉的声音叫道,然后递上一张名片并退到过道的一个角落里,“我叫斯拉默,斯拉默军医,先生——第九十七团——查特姆兵营——这是我的名片,先生。”他原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愤懑让他无法言语。

“啊!”陌生人冷淡地答道,“斯拉默——多谢——承蒙关照——可我现在很健康,斯拉默——等我什么时候生病了——再找你请教。”

“你——你这个瞎搅和的家伙,先生!”气疯了的大夫大声地说,“你是胆小鬼——懦夫——说谎的骗子——你是——你是——难道什么都不能把你名片给我吗,先生?”

“噢!我明白了,”陌生人说道,“这儿的饮料太浓——慷慨的东家——可是太愚蠢——柠檬汁要好得多——真是个闷热的房间——上年纪的老头子——明儿早上可有罪受。”他往前走了一两步。

“我知道你就住在这家店里,先生,”那个气愤的矮个子说,“我确定你现在喝多了,先生。明早等我的信好了。我会找到你的,先生。”“你会发现我出门了,没在屋里。”斯拉默大夫一脸的凶相,生气地把帽子扣在头上。

陌生人和图普曼先生一起上楼去后者的卧室,以便把借来的不服还给一无所知的温克尔先生。

那位绅士睡得很熟,衣服很快就被放回了原处。陌生人非常诙谐有趣。被葡萄酒、混合饮料、灯光和女人们弄得神魂颠倒的屈赛·图普曼先生觉得整个事件都十分妙不可言。新朋友离开之后,图普曼先生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睡帽的开口,他原想把脑袋套进去,却在折腾的过程中将烛台打翻了。戴上睡帽之后,他又经历了一番繁复的手续才爬上床,然后便马上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七点的钟声刚落,就有响亮的敲门声响起,把匹克威克先生的心灵从睡眠中唤醒了。

“谁呀?”匹克威克先生从床上惊坐起来问道。“我是擦靴子的,先生。”

“有什么事?”“不好意思打搅了,先生,请问你们中间穿鲜艳蓝礼服、上面钉着P。C。字母的镀金纽扣的先生是哪一位?”“想必是要拿衣服去刷灰尘,”匹克威克先生心想,“是温克尔先生,”他说道,“过去第二间,右边。”“谢谢您,先生,”擦靴子的仆人说,随后就走开了。“什么事呀?”当响亮的敲门声把图普曼先生从他的睡眼中惊醒时,他不满意的大声喊道。“我可以和温克尔先生说几句话吗,先生?”擦靴子的仆人在门外问道。“温克尔——温克尔!”图普曼先生随即对着里间卧房大叫道。“哎!”一个从被窝里发出的微弱声音回答道。“有人找你——在门口。”在勉强说完这么多话之后,图普曼先生又再次沉睡过去。“有人找!”温克尔先生说着,匆匆跳下床,胡乱穿上几件衣服,“在这样偏远的地方——到底是谁找我呢?”

“有位绅士在咖啡屋等你,先生,”温克尔打开门与仆人见面的时候,仆人说,“他说用不了你多少时间,但是他非要现在见你。”

“这就奇怪了!”温克尔先生说,“我马上就下去。”他连忙用一条旅行围巾和一件晨衣把自己包裹起来,然后就走下楼。一个老妇和两位招待正在打扫咖啡室,一个穿军用便服的军官正看着窗外。当温克尔先生进去的时候,他转过身来,僵硬地点了一下头。在吩咐仆人们离开,并小心地把门关上之后,他说道:“我想,你是温克尔先生吧?”

“你应该不会感到意外吧,先生,我今早来拜访你是为了我的朋友,第九十七团的斯拉默大夫。”

“斯拉默大夫!”温克尔先生好奇的说。“是斯拉默大夫。他请我转达,你昨晚的行为不是任何绅士所能接受,而且也绝不是任何绅士对另一位绅士的行为。”

温克尔先生的惊讶是如此真实和此明显,所以他继续说:“我的朋友,还要我告诉你,他相信你昨晚是喝过了头,所以可能没有发现你对别人的侮辱到了什么程度。他托我转告,如果醉酒能成为替你的行为所辩解的理由,那么他愿意接受你的书面道歉,只要你亲笔写下。”

“书面道歉!”温克尔先生重复道,他的语气是如此之重,可见他有多么惊讶。

“你当然知道另一种选择。”看到他的反应,来客冷漠地说。

“你是受别人的委托把这一信息确实地的传给我吗?”温克尔先生询问道,他已被这场对话彻底弄糊涂了。

“我本人当时不在场,”来客回答说,“因为你坚持拒绝把你的名片交给斯拉默先生,所以这位绅士请我找出那个穿着奇特上衣的人——一件鲜蓝色礼服,上面钉着一颗带半身像的镀金纽扣,纽扣上还有P。C。的字样。”

听到他自己的衣服被如此细致地描述出来,温克尔先生异常的惊讶。斯拉默大夫的朋友继续说:“根据我刚才在酒吧问到的结果,我相信穿上述衣服的人是昨天下午和三位绅士一起住到这里的。所以我马上叫人去找,那位据描述是这几人的头儿的人,而他告诉那个人是你。”

即使现在彻斯特城堡的主塔突然离开其地基,而到咖啡室的窗户前耸立着,它在温克尔心中引起的惊讶也根本无法与他听到这些话时感到的惊讶相比。他的第一想法是他的上衣被人偷了。“你能不能在这等我一会儿呢?”他说。

“当然。”那位不受欢迎的来客回答。温克尔先生连忙奔上楼去,用颤抖的手打开了旅行袋。他的那件衣服依旧在老地方,但是仔细查看就可发现,上面留有它前天晚上明显被穿过的痕迹。

“一定是这样,”温克尔先生说,任由衣服从他手中滑落。“我饭后喝太多酒了,只是模糊地记得后来还抽着雪茄在街上乱逛。但事实是,我喝得太醉了——我一定是换了衣服——去了某个地方——还侮辱了某一个人——这是毫无疑问。送来的口信就是后果。”温克尔先生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转身向咖啡室方向走去。他下定决心,准备接受好斗的斯拉默大夫的挑战,并承受一切可能发生的最坏的结果。

温克尔先生做这种决定是经过多重考虑。首先是他在俱乐部里的名声。在所有娱乐和竞技活动中他历来是被视为此项的至高权威。如果在这一个一决雌雄的场合逃脱,而且是在他的领袖的眼皮子底下退缩的话,那么他的名声和地位也就会永远丧失了。再说,他记得常常听到一些在决斗方面是门外汉的人的猜测,说因为副手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安排,手枪很少是真的上了子弹的。而且他还想到了一点,如果他请斯诺格拉斯先生当他的副手,并对危险大肆渲染一番,这位绅士很有可能将这一情况汇报给匹克威克先生,而后者肯定会立刻向地方当局报告,来阻止他的信徒被杀害或伤成残废。

他这样想着回到咖啡厅,表明他愿意接受医生的挑战。

“你可以委托一位朋友来商量时间和地点吗?”“完全用不着,”温克尔先生回答说,“你直接将时间和地点告诉我,然后我找个朋友和我一起去就可以了。”

“可不可以定在——今天日落的时候?”那位军官用一种随意的口气问道。

“当然。”温克尔先生说。但在内心里,他却觉得实在是糟透了。

“你知道皮特堡垒吗?”“知道。”

“那就请你上那儿去,到达堡垒一角的时候就拐进旁边沿战壕的田地,再沿着左边那条小路一直往前,直到看到我,我会把你带到一个隐秘的地方,在那里我们可以不用担心被人打扰。”

“我觉的没有别的什么需要安排了。”那位军官说。“我想不起还有什么。”温克尔先生回答。“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军官大步离去的时候口中还吹起了轻快的小曲。

那天早上的早餐吃得十分沉闷,图普曼先生在经历了前一天晚上的放纵之后显出一副不愿起床的样子。斯诺格拉斯看来也处在一种富有诗意的精神压抑之中。就连匹克威克先生都表现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沉默和对苏打水的依赖。温克尔先生急切地等待着适合的机会,不久它便来了。斯诺格拉斯先生提议去城堡看看,因为温克尔先生是大伙中惟一愿意去散步的人,所以他们俩就相伴出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