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拜菩萨

冬日的天阳也是懒洋洋地，躲在山后面不肯出来。做完了早课的释然和释行两个人，各自搬了一个小马扎斜倚在屋门口，僧袍上的油渍在阳光的反照下闪闪发亮。释行一个哈欠一个哈欠地不停打着，这让释然感觉自己也被传染到了困意。

“师弟，你能不能不打哈欠啊？”释然有些抵不住诱惑。

释行憨憨地笑了两声，低下头去抚弄释界头上乱蓬蓬的毛了。其实，释界的呼噜声比释行的哈欠声都要大，释然自然听得也想睡觉。可释界听不懂释然说话，他也就只好把这不大不小的怨气全撒到小师弟的身上。好在小师弟还不懂得黑白曲直，他从不和释然顶撞，因为一旦这位师兄恼了他，晚上就没人给他打洗脚水了。

太阳已经越来越高，在阳光下，无所事事的两个人背靠着背闭上眼睛打起了盹。

恍惚间，释行觉得有谁轻轻地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他忙睁开眼睛看。这一看不要紧，释行高兴地跳了起来。他可光顾着自己高兴了，早把背靠在自己身上的释然给忘得一干二净。只见释然一时失去重心，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释然这下可不乐意了，他刚要把小师弟拉过来教训一番，结果回过神来一看，不自觉地也笑了起来。原来，是山上有贵客来了。这个贵客，便是山下村子里的刘大娘。

刘大娘笑着把释然拉起来，替他拍拍身上的尘土，问他哪里摔疼了。一想到自己已经受了成年礼，现在还要让刘大娘像是照顾小孩子一样来照看自己，释然脸上不禁有些挂不住。他连忙说没事，随后又问刘大娘怎么在大雪覆盖山路的日子来庙里了。

刘大娘从蓝布包里面摸摸索索地拿出两幅手纳的棉鞋垫塞到了释然和释行的手中，说：“傻孩子，大娘知道你们在庙里清苦，这一场雪这么大，大娘怕你们去年的冬衣都来不及晒，于是这两天赶工给你们一人做了一副棉鞋垫，放到鞋里也可以暖暖脚。”

“阿弥陀佛。”释然打了一声法号，忙感谢刘大娘的有心。

刘大娘追问说：“师父可在？我把给师父纳的鞋垫拿过去。”

释然转身忙催着释行带着刘大娘去找师父了。

等两人走后，释然迫不及待地把刘大娘做的鞋垫放在僧鞋中，起来走两步试一试，不但大小合适，而且还真的很暖和。这么多年来，每年刘大娘都要上山来帮他们几个缝缝补补，别看释然在一天天长大，他的脚的尺寸也一天一个样，可刘大娘做的鞋垫从来都是最合脚的。释然喜欢让刘大娘上山，每次刘大娘来的时候，都从会山下带来一些新鲜的果子吃。当然释然是不会承认自己贪心的，但刘大娘带来的果子每次都会被师兄弟们抢空，释然心里也会稍稍感觉有些不平衡。

当他还没有从棉鞋垫带来的暖和中缓过神来，就听到佛堂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释然忙过去看个究竟。

原来，是刘大娘和王二吵了起来。

释然问释行发生了什么事情，释行说，当他和刘大娘刚刚走过佛堂前面的时候，就看到王二也从山门口进来。刘大娘本想要先拜佛再去找师父的，可王二却一进院门就大声嚷嚷起来，刘大娘说他冲撞了菩萨，这就同王二理论了起来。

释然一听，顿觉事情难办。一方面，刘大娘最是虔诚了，她拜佛的时候不想有任何人作出任何对菩萨不敬的事情；另一方面，王二也是个难缠的家伙，凭释然身上那股机灵劲儿，根本就压制不住王二的势头。看来今天这场仗，如果师父不来，是平息不下去的。

释然转身去找师父出来解决问题。谁知他前脚刚走，戒严师叔就出现了。

当释行再一次努力地把事情的原委向师叔讲清楚后，戒严师叔却哈哈大笑了两声，这让正在吵个不停的两个人顿感莫名其妙。

师叔找了一块干净的石阶，拉释行坐在自己身边，他弹了弹鞋上的灰尘，一面拿着刘大娘纳的鞋垫比划着大小，一面说：“两位施主，你们先不要吵了，你们倒各自说说你们的理儿，让贫僧给做个评判，如何？”

刘大娘和王二相互看了一眼，也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刘大娘张口先说：“戒严师父，这出家修行最在意的是什么？还不是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念佛这么多年了，从没有在菩萨面前大声说过话，今天这王二一进庙门就大吵大嚷的，这不就是对菩萨的不敬吗？王二他在其他地方怎么说话我不管，但在菩萨面前就必须老老实实的。”

师叔点着头，表示同意，他转头看了看王二，示意他也说说自己和要刘大娘争辩的理由。

王二的理也不短。他也随便找了块干净的台阶坐了下来，说：“要我说啊，你念佛是你的事情，我说话是我的事情，那堂上塑的是菩萨，可全世界塑菩萨的地方多了去了，这时辰说不定她老人家在哪个庙里面呢，刘大娘您怎么就知道菩萨一定在这里受到我说话的影响？你说是不是，戒严师父？”最后王二故意往戒严师叔身边靠了靠，脸上堆满了笑。

刘大娘被气得脸上青紫，在菩萨面前她也只得尽量憋着怒火不发作出来。

戒严师叔不紧不慢地把鞋垫收好，回头望了一眼佛堂上的菩萨，说：“要我说啊，这菩萨其实就是一个泥塑的雕像。不管你拜或者不拜，这都是泥土。”说到这里的时候，王二脸上的笑似乎更多了，而刘大娘看起来却有些不高兴。

师父又分别看了看两个人说：“我们拜佛，最关键的是要明白自己拜的是什么。是这庙堂上泥塑的雕像，还是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神呢？要我说，这两样都不是。菩萨不在塑像里，所以你王二大声说话也不会吵到泥塑的菩萨。可你有没有想过，菩萨在哪里呢？”

王二被师叔说得云里雾里，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戒严师叔笑着在王二的心口指了一下说：“是在这里。我们拜的不是泥塑的雕像，而是自己的心。菩萨就在每个人的心里面，你的不敬不是给菩萨看的，是对自己的心不敬。你有几分虔诚，不是烧香磕头就能看出来的，最明白的那个人同样住在你的心里面。”

师叔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刘大娘似乎明白了一些，刚才的愠怒也少却了许多。这时，师父和释然刚刚从后院转过来，师叔近身对王二说：“施主还有什么不明白，问我师兄，他呀，比我能唠叨。”

说完，戒严师叔就起身要离开。当和师父打照面的时候，他把手中刘大娘纳的棉鞋垫塞到了师父手里面说：“我去年的鞋垫还能用，这副新的就留给师兄你吧。”

还没有等师父问他是如何解决刘大娘和王二之间的争吵的，戒严师叔就扛着扫帚哼起了只有自己才听得懂的小曲转到后院扫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