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坚强,岁月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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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风沉醉的夜晚(2)

503路公交车经过厦大白城那一站的时候,我远远望见熟悉的厦大海边,黑暗处,似乎传来昨日的海浪声。我想起曾经在沙滩上用沙子做的蛋糕,还有在沙滩上写过的字,应该早就被海浪带走了吧。

在厦大街角的一家创意小店里,我淘到了可以装饰房间的小玩意儿。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的时候,我喜欢装饰屋子,摆一摆,贴一贴,小小的一间房被我弄得花里胡哨的。啊,我这个小资产阶级情调严重泛滥的女人。

到厦门的第十一天,我被公司派出去看了一天的楼盘,然后被环岛路上叫“海峡国际”的两套样板房迷得七荤八素。那是海边的别墅,有日式温泉风格的大浴缸嵌在四周布满人工种植的热带植物的露台中央;中、西餐的厨房分开,清爽的线条配合柔和的灯光,简洁却更显品位;还有一面墙被设计成水晶玻璃的储酒橱,吊着精致晶莹的高脚杯。

厦门人似乎很懂得享受生活,房子设计的每一个细节都显示出对自己的呵护备至。于是我暗暗下定决心:即使这房子不是我的,等我老了以后也要在厦门有一个自己的窝来享受夕阳时光。

到厦门的第十二天,我在禾祥西吃到了一种奇怪的东西,翻译成普通话是“碗仔稞”或者“油葱稞”。店里的阿伯介绍说是用好多种米磨成粉,调味凝固在碗里,保持温热的温度。吃的时候用刀划开,加上各种辅料,一般是酸萝卜片、香菇丁、肉圆之类,还有甜辣酱,或者自制的番茄甜酱。卖相一般,口感还不错。

彼时我忽然觉得,我会成为“厦门通”的,而且用不了多久。

到厦门的第十三天,我在枝繁叶茂的街道里,已经可以听到蝉鸣了。

当我意识到这个小城的巷子不用再像旅游时赶在几天内拼命逛完,我心里涌起强烈的幸福感。就让我的步子慢些,慢些,再慢些吧。

到厦门的第十六天,我发现了一个绝好的地方,厦大附近的南华路。

我依然是一个人上路。

我在熙攘的厦大一条街吃完午餐,饶有兴致地看和尚和情侣擦肩而过,在晓风书屋我买到两张手绘的可爱地图,还有很厚的一本电影集子,叫《最好的时光》。

我在思明南路的时候远远望见维尼西亚音乐餐厅,是俄式还是中式?说不上什么风格,只看见一个外国老太的背影浸在午后的阳光里,弥漫着平和的香气。

嗯,平和。这两个字促使着我去往南华路。

那会是什么时候的老别墅?就这样随意地错落在半山,高高低低的山坡,如果不走近,绝对发现不了这里原来有这么多可爱的咖啡馆:雅舍、朗地、斡旋……我跟着墙边的涂鸦走,下阶梯,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一个植物茂盛的小园子,有两个老外在聊天,桌上放着新鲜的水果。我继续往里走,看见吧台后穿着墨绿色围裙的服务生在讲电话,零落的几个客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抬头看我这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也没有服务生热情地迎上来招揽生意。我有点讶异,自顾自地边走边看。

我抬头看见墙上挂着一面白色的画板,用黑色的粗水笔写着:

我喜欢每天起床、看天、晒太阳、闻花香。

有一天,懒人想:

我要去远方。

她来到厦门,发现日子没有什么两样。

于是,

她依旧每天起床、看天、晒太阳、闻花香。

这句话,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心。

这时我才发现,这里是最出名的国际青年旅舍。南华路四十一号。

曾听朋友说起过这家旅舍创业的故事。一个北京的女孩在厦门住过几晚后,决定改变自己朝九晚五的生活,于是马上回家打包了行李,辞掉了工作,来到南华路开起了这间旅舍。

起初我觉得故事夸张,可如今置身其中,终于相信。

我继续走在巷子里,四周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别家咖啡店磨咖啡豆的声音。

我选在十三号咖啡店坐了下来,要了杯卡布奇诺。我所在的二层露台被淹没在一片不知名的植物里,这里就我一个人,我也被淹没了。

翻开的书,一页都没有看。肉桂粉的香味,飘来飘去,我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一直到黄昏。

我仿佛又找回了以前的那个我,那个不害怕一个人,能安排好自己的小日子,精彩地打发一个人的时光的独立的我。

彼时我想,该为自己高兴。

到厦门的第十七天,同事小吴带我去海边晒太阳。47路公交车在环岛南路上飞驰而过。在厦门,只有司机可以让我感觉到这个城市是动着的。

天不是很蓝,海上有薄薄的雾气,早春的阳光很温柔,我不怕把自己晒黑。远远望去,海面上有白色的帆船,飞得低低的鸟儿,那些行动着的轨迹把一幅完整的画面分割成更丰富的断章。而我这边,有白色的细软沙滩,赤脚玩沙的孩子和几只彩色的风筝。

我们在礁石上坐着,我很少说话。周围有好多拍婚纱照的美丽新娘。

我还不怎么会穿女人味十足的小跟儿鞋,从礁石上下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我狠狠地摔在了沙滩上。

疼。

我尴尬地对着小吴笑笑,他也许不知道我有个坏习惯,就是每次在一个美丽的地方,总要出点状况。

在我的要求下,我们去曾厝垵走了走,据说那里住着一些搞艺术的人。在隐蔽的胡同里,有个叫作“梦旅人”的客栈,客栈大院里有口古老的井,到了夏天可以爬到井里去乘凉。

我从“梦旅人”斑驳的木门缝隙里往里望,院落里栽着花花草草,茂盛的枝叶把阳光切成碎片,那口老井就安静地躺在一边。如果不是院里隐隐传来的爵士乐,我会以为这是某位古人的故居,而绝不是旅舍。

曾厝垵应该是厦门最古老的样子。独门独栋,一家就是一栋小楼房或者一个封闭的小院子,砖墙上挂着门牌,写着“曾厝垵社×号”。

每一家都有属于自己的门牌号。

院落或高或矮,院墙上爬着藤蔓,看得出每户人家都对自己的房子精心设计过。

小的时候看动画片《机器猫》,我梦想过拥有这样一套房子,可以挂着自己设计的门牌,还有风信子肆意招摇。

“只有在厦门我敢迷路。”我在曾厝垵一条巷子里对小吴说。

是啊,横七竖八的很多路,却并不让人困惑,尽管每一个拐角都连接着无数条可以选择的可能。我毫无目的地走,知道迷路了,但奇怪的是没有死胡同,每到一个不知道如何前行的路口总会出现柳暗花明的方向。

我的没有方向感在这里得到了认可和最大的包容。

来厦门的第十七天,似乎忘记了异地感。

我的每一天都因为新鲜而变得有意义。

到厦门的第十八天,我听说了这个周末猪少要回晋江的消息。他说周五会来厦门机场送人,然后可以顺便接我回晋江去。我的内心有种抑制不住的期盼,我高兴地跳起舞来,享受久违的快乐,我知道这个周末的聚会对我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我在厦门已经生活三周了。

我迫切想见猪少,超过我爸妈。

我也迫切想见“贱人群”的大家,就像每次过年回武汉想立刻被一大家子人团团围住,热热闹闹。

还有,我也想见到大雄。

他在我的生活里突然失踪了这么久,我有好多个“为什么”想要问他。

也许,我需要一个解释。

没有凡人可以在生活中做个快乐的孤单者

终于盼来了周五。

在机场见到猪少的一刹那,我有上前抱抱他然后哭一场的冲动。

在去晋江的路上我的嘴几乎没有停过,就好像每次放假回家的头一天,都要紧跟在爸妈身后满屋乱转,缠着他们不停地说话。

真的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

还没等我说够,转眼我们就到晋江了。

这是我第三次到晋江。

而这一次,我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虽然这里依旧陌生,却让我倍感亲切。

猪少把我交给Joe以后,说有事就先走了。Joe和阿毛带我去吃传说中晋江最经典的阿秋牛排。这是一家老店,据说浓缩了他们这一帮人高中时的回忆,他们也算见证了阿秋牛排馆的发展和成长。

这家老店的牛排跟我以前吃过的牛排是完全不一样的,并不是我想象中像西餐牛排那样一大块肉煎成几分熟的模样,而是小小的一块儿,用浓香的咖喱酱汁浸过,再配上滴过汤汁的咸饭和白灼的生菜,啧啧,极大程度地满足味蕾。

吃完饭,我们去接Joe的女朋友,Joe告诉我她姓丁,叫瑞萍,闽南话发音“水萍”,我觉得听起来很诗情画意。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瑞萍,当时我在车里,她在家门口。瑞萍是我这本书里名字出现频率最高的女人,然而她的出场并不算隆重。当时,天已经黑了,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她穿着黑色衣服,小小的,扎着辫子。之前我听过跟她有关的事情,八卦的那一面自然引起对她的诸多好奇。Joe说今晚我要住在瑞萍家,所以我对这个传说中的女人更是充满了期待。

瑞萍上车了,坐在Joe旁边的副驾,那似乎是她专属的座位。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白白的,小小的脸,戴着黑框眼镜,说不上哪里让我觉得她跟Joe有点夫妻相。然后她转过头来向我问好,我客气地冲着她微笑,俩人都礼貌而客套。那一刻我真的没有想到,之后很短的时间内,我们可以那么要好。

Joe和瑞萍带我去泉州的大坪山上看夜景。路上他们给我介绍泉州的风土人情。原来闽南人喜欢用彩色的霓虹围满水岸,装饰高大的建筑、大桥。也许是有海风撩起彩色的水波荡漾,让这里的夜景有了另一种味道。这里的人和厦门的人不同,他们晚睡,而且夜生活丰富,经常半醉半醒地走在灯火通明的街头。对大多数人来说,夜是造梦的时候,而对他们来说,一天的生活也许才刚刚开始。

夜晚的大坪山顶,风很凉,山路两旁黑压压的树丛里挂着白炽灯,但是光线并不强烈,透过树影,洒下的是温柔如水的光。我们开车到半山腰,然后走上去。山路上没什么人,格外安静,只有树叶沙沙作响。

我在山顶深呼吸,心里的褶皱一点点地舒展开来。

脚下踩着的那些星星点点的亮光蔓延开来,远方灯火一片。

我想到电影里经常发生的情景,男女主角相依在山顶看山下的灯火,然后总会有古老的台词,说:“你看啊,那每一盏灯后面都有一个故事。”或者是这样的独白:“你知道吗?一盏灯代表一个家在为你等待。”

我看到的是泉州的灯火,我想到的是我家的那盏灯,不知道在哪里等待。

我低头看远方,把这些天有过的负面情绪——难过、困惑或者其他,都一一向Joe诉说。刚刚才认识的瑞萍就站在一旁,我竟然也可以把心事说得毫不隐瞒。

倾诉的过程可以让人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往往说出来后才暗自惊叹:原来我的想法是这样!

心里有过的迷茫,都渐渐被这山顶的风吹散了。

我们从大坪山下来后,Joe开车带我们去石狮,他说大雄晚上会出现。

一路上我都在想,见面时,我可以问他为什么消失了那么久吗?

我们约在石狮的一个台球馆见面,这里的台球桌桌面都是天蓝色的。

Joe和我打完两局后,大雄来了。

大雄穿着去年圣诞节去北京时的衣服,脸上却挂着生疏的笑。仿佛我们才刚刚认识,比我认识瑞萍的时间还短。

我也对大雄笑笑,他的笑容忽然让我不敢靠近,纵然有那么多想问的,我也不再说话,只是闷声打球。

我们之间像隔着点什么东西,无法触碰。

大雄打球很认真,技术也不错,每局他都会让我两个球,但我这只菜鸟还是输了一次又一次。偶尔他也会失误,失误的时候他会趴在台球桌上把头埋进去,或者鼓起腮帮子作吐血状,像个小孩子。我只觉得他这副样子很有趣,便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气氛好了很多。

大笑真好,我喜欢大笑。好像那隔着的东西,也被笑声带走了,好像我面前的这个男人又回到了去年圣诞夜、在北京的那个他。

很快到了凌晨两点多,我一个晚上都没有多说话,只是打球还有微笑。

心里面的那些“为什么”,我忽然之间决定不问了。

从台球馆出来,我跟大雄说了再见后,跟着上了Joe的车。

我以为不想问“为什么”就等于什么都不再想,可心里并不轻松。

Joe和瑞萍没有直接带我回家,而是带我回晋江去吃沙嗲面,我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但这家店也是被大家隆重介绍过并且强调一定要我试试看的。

这家闻名的沙嗲面馆开在路边,小小的门脸,一点儿也不起眼。已经是凌晨两点多,小店的门口竟然还停满了食客们的车。

我尝了尝,似乎跟厦门的沙茶面有点相似,也是沙茶酱调过味的汤头,配上细细的黄色碱面,有海鲜、鱼丸、排骨、猪脚、内脏等几十种配料供人自由选择,烫熟后浇在面里。

这家的沙嗲面味道似乎有些特别,Joe说可能是跟厦门的沙茶面比,这家的汤里少了花生酱的缘故。

我们三个人把汤都喝得干干净净,擦嘴的面巾纸扔了满桌。

Joe说:“时敏,不知道为什么,你让人没有距离感。”

我听到后很开心地笑笑,瑞萍也放下了客套。

我跟在瑞萍身后回家。

瑞萍家很大,好几层,还在装修,楼道上还没来得及装上围栏扶手,我有点恐高,所以尽量贴着墙走,唯恐踩空了摔下去,瑞萍也一再提醒我要当心。呵呵,当时谁又能想到,现在的我在这楼道上已经可以快步如飞了?

瑞萍说客房还没装修好,让我住在三层她妹妹的房间,她的房间在二层。

房间很大,因而显得特别空旷安静,其实是很适合睡觉的,只是我认床认得厉害,或者是因为心里有事,辗转反侧,被一些奇怪的梦魇缠绕,然后睁眼到天亮。

我洗了个热水澡,假装自己睡足了。潜意识的力量无穷,让我精神奕奕。

跟我不同,大家似乎都没有吃早餐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