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临大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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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

“蓝5,我们是否进去,回话?完毕。”

“蓝17,不要进来,等待天黑。完毕。”

蔡晓春靠在墙角,汗水都湿透了衣服,声音嘶哑。他知道韩光在某个高处,拿着狙击步枪对准这里。自己动弹不得,只要稍微有动作,都可能会被狙中。这里距离门口太远,压根儿不存在快速逃离的可能性。

他只能选择不动,等待天黑。佩戴单兵夜视仪的狙击手,视野是受到很大限制的,光是绿油油的一片就够受的了。要在这个情况下,找到同样装束的毛毛熊,难度是很大的。对于韩光有难度,对于自己也有难度。

但是,自己这边还有三个人。

3比1,胜算还是很大的……

多媒体监控中心。严林坐在桌子前,一边玩着手里的扑克牌,一边笑眯眯地看着监视器:“好戏就要开场了。”

田小牛出牌:“严教,你说谁会赢?”

严林笑眯眯出牌:“该赢的会赢。”

“知道你看好韩光。”田小牛说,“但是那个蔡晓春,也不是软蛋。”

“我不跟你打赌,犯纪律。”严林还是笑眯眯,“我就喜欢队员内斗,这样多好啊,竞争着前进。要是只有一个高手,那就没劲了。就好像……”

“就好像林锐跟张雷,如果只有一个,狼牙大队就没有今天嗷嗷叫的一连和二连了。”田小牛接上。

“哟,你倒是学得挺快啊?”严林也不生气,出牌。

“从我当兵起就开始听你说这个,你啥时候能换点新鲜的啊?”田小牛苦笑。

“那好,我换个说法。”严林笑着看他,“就好像田小牛和林锐,如果只有一个……”

下首打牌的兵一下子扑哧乐了。

田小牛紧张起身,苦笑:“严教,我没得罪你啊?”

下首的兵急忙伸着脖子看田小牛手里的牌,给严林打手语。

“你都赢我们几把了,还没得罪我?”严林笑出牌,“炸弹——剩下一张3,出了。你完了。”

2

“这是护理室,主要是训练受伤的战士恢复的。重伤直接送军区总院,一般小伤小病就在这儿。”

穿着迷彩服的军医刘芳芳中尉推开门,里面三张病床,一个人也没有。两个新来的女学员穿着常服好奇地看着,都是探头探脑。她们是刚从军医大学毕业的,被军区直属队分到了特种大队,第一天来报到。刘芳芳笑:“你们俩,那么小心干什么?里面没人!”

“我还没见过特种兵呢!”扎着小辫的女兵苏雅有点儿害怕地说,“真不知道什么样?”

“送你们的车进门的时候,门口不就是特种兵吗?”刘芳芳笑。

“那是站岗的,不算!”短发女兵赵百合就说,“电影上的特种兵,那都是满脸花花绿绿的,浑身鼓鼓囊囊的!门口的跟我们军医大学站岗的有啥区别!”

刘芳芳笑笑:“等你们待的时间长了就知道了。你们的服装和装备都给你们领好了,在你们宿舍。去把衣服换了,在咱们特种大队,常服除了外出就没什么用,挂起来吧。以后你们也得是满脸花花绿绿的,浑身鼓鼓囊囊的。”

“我们卫生兵——也得训练吗?”苏雅小心地问。

“标准不一样,不过也得训练。”刘芳芳说,“大队长有句话,特种大队的老鼠也得起来跑五公里——咱们女兵不用,三公里就可以了,不过也得是武装越野。你们在军医大学可能懒散习惯了,到这儿来……”她笑笑,“做好思想准备吧。”

苏雅嘴唇都哆嗦:“完了,完了,谁跟我说女兵到了基层舒服得都跟公主似的?你见过跑武装越野的公主啊?”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的,你们刚来,可以随便转转,熟悉熟悉情况——注意,训练场不要随便进去啊!你们想看可以到训练场外的塔楼上去,带着望远镜。”刘芳芳叮嘱,“要小心万一遇到爆破训练什么的,那帮兵坏着呢!他们可喜欢趁你们路过的时候引爆炸药,吓得你们乱喊。”

“没事儿,我从小在矿山长大,这点爆炸可吓不了我。”赵百合笑,“刘医生,我们住哪儿啊?”

“走,我带你们去宿舍。”

宿舍在卫生所二楼,是个刚刚收拾出来的房间,放着两张单人床。赵百合和苏雅把行李提进去,就开始新鲜地试穿特种大队的迷彩服和贝雷帽。刘芳芳帮她们戴好黑色贝雷帽,挽起来袖子:“这是咱们大队的标准夏季着装要求,你们自己都记住了。”

“这帽子戴上就是有点不一样啊?”苏雅照着镜子。

“那是特种兵至高无上的荣誉。”刘芳芳笑笑,“那帮男兵为了能戴这个黑色贝雷帽,能把命都拼出去。咱们后勤系统的,就没那么麻烦了。”

赵百合别上自己的胸条和臂章:“那我们不上班的时间,可以穿裙子吗?”

刘芳芳诧异地看着她:“穿裙子?”

“是啊?穿军装总是热啊!”

“连常服你们都没机会穿,还想着穿裙子?”刘芳芳苦笑,“在这儿,千万别把自己当女人——特种大队的女人,是男人。”

“那特种大队的男人呢?”赵百合问。

“是牲口。”

15分钟以后,特种大队营区差点炸窝了。两个穿着迷彩服戴着黑色贝雷帽蹬着军靴的女兵并肩走在营区的路上,一队光着膀子穿着迷彩裤蹬着军靴扛着原木的光头特种兵迎面跑来,差点没把原木砸身上,苏雅和赵百合笑得前仰后合。兵楼上伸出无数脑袋,都在看西洋景。情报一瞬间传达到全大队各个以班为单位的基层连队,让单身青年军官们都为之一振。

铁丝网拦阻了俩女孩的道路,上面挂着警告牌:“训练区域,注意安全!”

“这就是特种大队的训练场了啊?”赵百合看着里面,“没什么稀奇的啊?”

“咱们回去吧?”苏雅小心地说,“天都快黑了。”

“没事儿,进去看看。”赵百合说,“我还真的没见过那样的特种兵呢!”

“以后不有的是机会吗?”苏雅说。

“这不是新鲜吗?走吧!”

两个女孩就走进训练场的大门。突然一声爆炸,紧靠脚边的土堆一下子炸开了。两个女孩一起尖叫瘫在地上。不远处的杂草堆里面站起来一群兵,都是满脸花花绿绿满身鼓鼓囊囊。带队的中尉就说:“看见没有?演习的炸点就是这样布置的!既响又好看,还伤不了人。”

“是,知道了!”兵们笑着说。

赵百合白了他们一眼:“流氓!走!”

俩女兵转身走了,继续往里。

“你家不是矿山的吗?”苏雅拍着心口问,“你怎么也害怕了?”

“谁想到距离那么近啊?”赵百合说,“这帮坏蛋!”

“还往里面走啊?”苏雅说,“咱们回去吧?你不是见到特种兵了吗?”

“没事,进去看看!”赵百合说,“——那儿有辆车?”

远处的山坡下停着一辆迷彩色的伞兵突击车,车上没人。

“那车还真的没见过啊?不是213?”苏雅说,“上面还有机枪呢!”

“走!看看去!”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感,两个女孩跑过去了。苏雅跳上车,站在机枪旁把住重机枪:“怎么样?可惜没带照相机!”

赵百合已经坐在驾驶座位上,车上还有钥匙。她熟练地发动汽车:“坐好啊!我们也摩托化行军了!”

“啊,你行不行啊?”

“什么行不行?老司机了!”赵百合踩下离合挂挡起步,苏雅跳到副驾驶的座位上:“前进——占领莫斯科!”伞兵突击车一溜烟儿开跑了。

山头上,蓝队的最后一组狙击手正在观察厂区。狙击手全神贯注,观察手听到声音回头:“哎?”

狙击手:“怎么了?”

观察手纳闷儿:“谁把咱们车偷走了?”

狙击手也回头看,伞兵突击车掀起尘土一溜烟儿在坎坷的路面上颠簸蹦跳。

“是啊?这谁把车给偷走了?!”

3

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能见度降低,但是还没有到需要佩戴单兵夜视仪的地步。蔡晓春躲在墙角的窗户下面,纹丝不动。他知道枪口在窥视自己,他也不怀疑韩光的耐心,所以并不指望老虎会打盹儿。他也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天彻底黑下来。

在他的脑子里面,已经大致勾画出来韩光的狙击位置。所以只要蓝17和蓝18进来,韩光就不得不挪开枪口。这样两支狙击步枪加上一把自动步枪构成的交叉火力网,足够压制韩光,并且可以让观察手抵近进行射击和投弹。

现在他的姿势并不舒服,是左腿半跪,右腿蜷缩,但是他不敢动,也不敢换姿势。这个隐蔽角落太小,他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暴露自己肢体的某个部位。对于韩光这样的狙击手来说,一个手指头都可以让他准确射击。蔡晓春不敢冒险挪动身体让自己舒服一点,所以只能保持这样难受的姿势。全身都麻了,但是他还是在继续忍耐。

狙击和反狙击作战,根本就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只是无尽的孤独和寂寞,等待和忍耐。

随着夜色的降临,无数蚊子笼罩了蔡晓春的脸。附近的沼泽地是滋生蚊子的最好温床,现在到了蚊子晚餐的时间了。蔡晓春全身都被吉利服覆盖着,但是脸部和半截脖子暴露在外,半指战术手套平时觉得挺方便,现在知道为什么老外的资料里面只要是野外作战都用全指战术手套了,因为此刻蔡晓春露出来的半截手指和自己的脸一样,被无数蚊子招呼着。

蔡晓春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样。所以他的脸上、脖子上和露出来的半截手指上,蚊子轮番轰炸。他还是一动不动,依靠顽强的意志力在忍耐。他知道,韩光不比自己好多少,虽然韩光肯定是卧姿,但是时间长了一样会血液流通不畅,加上这些蚊子,也是在艰难地熬着。

炎热的热带丛林气候,到了擦黑时间变得更加闷热,空气仿佛都是凝固的。蔡晓春的嘴唇干涸,水袋的吸管就在耳边,但是他不敢偏头去够。身体开始出现脱水的迹象,汗水已经不再流,身上的内衣迷彩服都没那么湿了,耗干了。

蔡晓春还是在忍耐,等待天彻底黑下来。

狙击手的生命,绝大多数,都耗在了等待上。

伞兵突击车的灯光和马达声打破了厂区死一样的宁静,车在接近厂区。

蔡晓春觉得奇怪,怎么进来了?他对着耳麦嘶哑声音:“蓝17,你们怎么回事?开车进来了?完毕。”

“蓝17回话,蓝5,我们的车被偷了。完毕。”

“被偷了?”蔡晓春纳闷儿,“蓝17,谁偷车?完毕。”

“蓝5,不确定,不过不是狙击手。完毕。”

蔡晓春苦笑,是,不是狙击手。因为如果是韩光,他不会偷车,他会直接上山拿出匕首给这两个笨蛋抹脖子。问题是——那是谁来了?严教?不可能,训练还没结束。别的训练单位?也不可能,因为狙击训练划定的范围是严禁别的单位进入的,除非是需要他们扮演假想敌。那会是谁呢?还大摇大摆地开着车?

不光是他纳闷儿,韩光也在纳闷儿。此刻,韩光没有在高处,而是在低处。

他已经转移了狙击阵地,选择了蔡晓春永远不可能想到的一个地方——水池。

他的全身潜伏在长满绿藻的脏水里面,贴着喷泉中央的那个火炮炮弹的喷水雕塑,只露出鼻子,狙击步枪对着蔡晓春藏身的办公楼。他已经脱光了上身,只是穿着迷彩裤和军靴,整个儿浸泡在水里已经两个小时。他的计划很简单,蔡晓春会在天黑以后呼叫另外一组狙击手进来参加清场。他们不会想到自己在水池,在最短时间内,自己可以狙掉另外一组狙击手。然后依靠灵活迅猛的速度冲入建筑物,或者是贴身近战,或者是重新隐蔽,再寻找机会。

但是这辆伞兵突击车突然闯入,他的计划被打乱了。

他深呼吸,全身潜入脏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伞兵突击车开到厂区的中央花园停下,就在水池边上。苏雅害怕地问:“这是哪儿啊?怎么跟鬼片儿似的?”

赵百合的脸色也发白:“别怕,这也是训练场,说不好有人。”她在车上站起来对着四周高喊:“有人吗——”

蔡晓春一愣,怎么是女人?

韩光慢慢从水里探出眼,睁开,看着不远处的两个女兵。

“有人吗?”赵百合高喊,“我们是卫生队新来的,迷路了!能不能带我们回去啊?”

蔡晓春不吭声。

韩光也不吭声。

苏雅被吓哭了:“有人吗——我们害怕——”

赵百合也心慌:“别哭,别哭!我们总是会回去的,要不我们再出去找找路?”

“都是你,瞎玩儿!”苏雅哭着说,“这回好了,迷路了!非要偷车!”

赵百合发动伞兵突击车,却打不着火。

“怎么了?”苏雅害怕地问。

赵百合又尝试了几次,泄气地说:“没油了!”

“啊?!”苏雅着急地喊道,“那怎么办?”

赵百合想想,起身跳到后面抓起重机枪:“我们打枪试试看,也许有人能听到枪声呢!”

“能行吗?我们还不被处分了?”苏雅问。

“没事,我一个人担着!”赵百合略为生疏地上枪栓,“反正处分我是跑不了了!你捂住耳朵!”

苏雅捂住耳朵。

赵百合对着天空扣动扳机,重机枪沉闷地鸣叫起来,嗒嗒……狙击手训练中心的多媒体观察室内。田小牛看着监视器苦笑,拿起自己的贝雷帽戴上要出去。严林很严厉:“干吗去?”

“接人啊?”田小牛说,“那俩女兵迷路了。”

“现在那是战场,你能进入战场吗?”严林问。

“我就接她俩出来就得,也不干扰他们对战。”

“不行,待着,现在不是英雄救美的时候。”严林厉声说。

“可是她们也干扰咱们的训练啊?”田小牛说。

严林看着监视器屏幕:“战场上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如果有人闯入战场,战斗就不继续了?对于他们俩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考验。看看他们的应变能力,如何处理这个突发事件——传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去接人!这个消息也要对大队封锁,他们肯定在疯狂找人,知道了她俩的下落,肯定会中止我们的训练去接人的。”

田小牛苦笑:“那刘大夫以后知道,还不把我给活吃了?这是她的兵。”

“你就不怕我把你给活吃了吗?!”严林厉声问他,“你是我的兵!”

田小牛急忙坐在监视器前摘下贝雷帽放好,不敢再说话。

嗒嗒……

赵百合的手都酸了,重机枪的后坐力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