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深爱过也受伤过的心,却丰富了人生的记忆(2)
“算了,她们跟咱们不一样。夜叉说得没错,婚姻和家庭对她们来说太重要了,她们是不可能破釜沉舟跟着我们一穷二白地开始新生活的,她们没那个勇气。”
“哦。”刘丹觉得自己没能帮上什么忙,有点儿沮丧地点点头。
电话响起,何大叶看了看手机屏幕,脸上浮起笑容。她拿着手机在刘丹面前晃了晃,得意地说:“瞧,刚辞职,生意就来了。”
电话是舒颖打来的,她是何大叶以新公司名义接的第一个客户。
接听。
电话那头儿传来舒颖千娇百媚的声音:“喂,何小姐,有个事情我忘了叮嘱你,我婚礼那天你记得给我前夫留个位子,哦,留三个位子,但是别在同一桌。”
“您前夫不是三口之家吗?怎么还要分开坐?”
“呵呵……你误会了,不是三口之家,是三个前夫。”舒颖笑声突然豪迈起来,就像《葫芦娃》里的蛇精,尖锐而狡诈。
“哦哦,知道了。”
挂断电话,何大叶把车上的冷气开得更大了一些,好吹干她那一身冷汗。
“这便是新生活的开始吧。”何大叶想。
“人生的路就像内裤,没有一条不是自己选的。”有部电影里这样说。
何大叶不求这条内裤有多舒适,只求合身就好。
2
其实更多时候,何大叶都觉得自己的工作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黑社会没什么两样。
干婚庆这些年,她率众人干过各种缺德事儿。
拦过前女友、打过贱小三、智斗过恶婆婆、羞辱过挑事儿的坏闺密……
他们拿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力所能及地帮台上那对新人惩恶锄奸,以最优质的服务让他们在婚礼当下产生无尽的错觉,觉得他们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儿。
那时的何大叶就想,等以后自己的高端婚礼定制公司开业了,一定要漫天要价,也好对得起一场婚礼干下来,自己身心受到的折磨。
何大叶给自己定的工作准则就是,要像做舞女一样对待客户,要坚信只要活儿好,客户就不在乎价钱。
可是客户就是金主,金主就是上帝,上帝创造人类的时候还一碗水端平,企图做到人人平等呢,想从金主口袋里掏出钱来,哪能那么轻而易举。
何大叶想,如果不是自己跳出来开公司,大概永远都没办法体会到钱难赚屎难吃的悲凉,难怪夜叉脸上永远都一副吃屎相。
每每想到这里,何大叶对夜叉的敬意就又多了一分。
舒颖的婚礼办在京郊的长城公社,着实是个烧钱的地方。
“我要办一场举世无双的世纪婚礼,钱不是问题。”这是舒颖的原话,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所有高端婚礼上出现的道具、走过的流程她全都来者不拒,人无我有,人有我精。
按照时间算下来,舒颖婚礼大大小小的项目加起来,成本已然超越春节联欢晚会。
除此之外,这位已经是第四次当新娘的人一直秉持着“超越梦想一起飞”的原则,向何大叶提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意见和条件。
“每次结婚都是鲜花气球,好俗气,你说要不要走个暗黑系主题?把气球都换成骷髅头?鲜花全部喷成黑色或者蓝色妖姬?”舒颖微微侧着脑袋,一头卷曲的长发从一侧散落下来,灵光乍现地说。
“呃,不吉利吧这样?”
“也是哦。我老公是商人,也是有头有脸的,又不是街边那些穷逼行为艺术家。”舒颖撩了撩秀发,溢出一阵名牌香水的味道,“或者把小花童换成我的一对Gay密吧,他们想跟我一起走红毯。”
何大叶低头不语,默默地喝了口咖啡。
钱多人蠢新娘疯的婚礼创意,何大叶见识多了,真不用自己动嘴,新娘自己会想明白。
舒颖就这样自言自语着,提出意见,然后再自己把自己驳倒,翻来覆去差不多过了有半个小时,她突然从梦幻中清醒过来,很认真地看着何大叶问:“你记性好吗?”
“一般。”何大叶回答得很保守,因为预感前方是个套。
“行,记性一般那就多下点儿功夫。”舒颖说着,从爱马仕包包里拿出一本厚厚的资料册拍在桌上,“这是婚礼那天的宾客名单,都是我老公的朋友,你把里面人的资料和长相都记牢了。那天我会自备一只隐形耳机,当他们接近我,你要负责告诉我那人是谁。就跟电影里演的那样,《穿Prada的女魔头》,知道吧?”
何大叶接过厚厚的一本资料,觉得一股血流像喷泉一样直冲上脑门儿,填平了她的每一条脑回沟,一个脑细胞提醒了何大叶千万别被情绪影响:“对了,您的三位前夫资料也给我吧,我尽量把他们都安排在不同桌。”
舒颖笑了:“这个你不用操心,随便安排几个位置就行,他们应该不会老实地在座位上待着,来的都是朋友,他们都认识,肯定满场串。”
何大叶内心暗翻白眼,天下哪有这么多没脸没皮的中国好前夫,舒颖也太自信了。
舒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优雅地站起身来走了。
临出门前,她蓦然回了个首,抛给何大叶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说:“对了,那天也希望你能够美一点哦。我要是你啊,从今天开始就要节食了呢。”
何大叶咬牙切齿地侧头微笑,待舒颖转身走远,愤然地又点了一杯多糖多奶的咖啡。
长城公社虽贵,但人气值很高。
舒颖挑选的良辰吉日,中午那场早在一年前就被订走了,喜帖已经提前发出去了,改是没法改了,无奈之下只能订在晚上,为此,舒颖发了好一通牢骚。
“真是的,晚上结婚什么意思嘛!”
何大叶听这话,就知道舒颖不准备在这个事情上为难她,就是图个抱怨,于是微微笑安慰道:“晚上有晚上的好,那天是个晴天,晚上有月亮,多美。”
“长城公社那地儿那么偏僻,晚上婚礼,还得安排宾客住的地儿……又是一笔钱。再说了,干吗安排二婚的时间?我这都四婚了,要安排也得安排到半夜吧。”舒颖朝何大叶眨了眨眼睛。
哟,这女人有点儿意思。
舒颖虽然个人见解邪门儿了点,倒终归是个不拘小节大咧咧的女人,偶尔俏皮地自黑,何大叶最爱她这点。
不用闭眼都能想到,有一堆人蓄势待发地想嘲笑舒颖是第四次结婚了。“舒颖,你真棒,我都没嫁出去呢,你都嫁四次了。”
“我就跟我女儿说,离婚怕什么,你学着点你舒颖阿姨,都离三次了,这还不是越嫁越好?”
对待这一切,学温顺女子打碎牙齿和血吞?
道行需要高点,何况这一套早过时了,又不准备学张柏芝,以后专心走贤妻良母的路数,何必呢?还不如先黑一下自己,表明自己都不在乎。
你若不在乎,好事的群众就怅然若失了。
女人最懂女人,大叶觉得舒颖在某种程度上跟她是一类人。这一类女人,极爱自己,不会自己为难自己,永不。
不过在看待人生过往这一点上,舒颖会看得更开。
何大叶真心欣赏她这一点,但依旧不准备改变自己,她自己也不错啊。
不过,刘丹对这次婚礼有点郁结难疏,她总说,姐你看,年纪差不多,人家都结四次婚了,你看看你,再看看我。
何大叶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刘丹这种灭了自己的志气长了别人的威风的习惯。
也不看看舒颖前凸后翘的身材和精致完美的脸蛋,再耷着眼看看自己的,根本没有可比性好不好?
伊丽莎白·泰勒一辈子都结了八次婚呢,你怎么不比?一切尽在不言中吧,妹子。
舒颖的老公是个堪比京城四少之爹的年轻版小奇迹,白手起家,三十五岁而已,如今公司已经在创业板上市了。
这场婚礼,几乎把全京城的企业家、富二代、土豪和各领域有头有脸的人都一网打尽了。
何大叶觉得这不像是婚礼,更像是在公关公司做活动时做的那些装逼局。
刘丹看得眼都花了,指手画脚地开始给自己挑对象。
何大叶花了三个通宵的时间,总算把舒颖给的资料背熟了,此时正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远程操作新娘接客,每说出一个名头,刘丹的眼睛就闪烁一下,仿佛圣诞节时挂满北京城的闪闪彩灯。
当某集团的王公子走进来之时,刘丹一眼就认了出来,不由自主地跟大叶说:“姐,我想给他生个猴子。”
何大叶一掌拍了过去:“你给我认真点儿,等婚礼结束,你有本事生个野生动物园我都不管。”
婚礼仪式进行得非常顺利。
舒颖穿着那套缀满了钻石价值一辆法拉利的Vera Wang婚纱战车般出场时,在灯光的映衬下,如她所愿地获得了众人的感叹声。
司仪端庄自持,煽情话说得恰到好处,赚足了眼泪。
舒颖傲娇地昂着头站在台上,像个君临天下的女王。
从舒颖的表情何大叶就能看出她非常满意这场婚礼,这会儿何大叶才算松了口气,知道钱总算是在兜里落实了。
钱对何大叶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何大叶时常在想,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人能真正认清钱的本质啊!
对大部分人来讲,钱也许只代表了山珍海味、香车美女、一只名牌手包、一双名牌鞋,或者是橱窗里一套价值连城的璀璨珠宝,可对于何大叶来说,这是她生活中唯一费尽心思拼了老命追逐着的目标和梦想。
没错,这是她的梦想,赚很多很多的钱。
年轻的时候,她读亦舒的《喜宝》,里面说:“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那么就要很多很多的钱。如果两件都没有,有健康也是好的。”
何大叶想自己没那么贪心,她不要爱,不要退而求其次,她只要钱。
因为钱比爱实在,起码钱不会背叛你。
何况,她一直认为喜宝有点作:有一样就行了,要啥自行车啊。
大叶经常在睡前这样跟满天神佛祈祷:“我没资本拥有万千宠爱,我只希望一个我爱的人爱我。我没运气呵护完美肉身,我只求小病无灾地过一生。上天啊,如果这你都嫌我贪心,那我就只要钱,用自己的一双手,一分一厘赚来的钱。”
现代女性这辈子,无非图两样东西,婚姻和事业。
归根结底,却是它们带来的安全感。
何大叶已经被婚姻闪了一下腰,只有傻逼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不如就专心致志地操持自己的事业。
她在自己的事业里,觉得无比安全。
3
冗长的仪式,在宾客渐渐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何大叶精心安排的、深谙待客之道的婚礼流程终于识趣地结束了。
接下来是一场中西合璧的宴席,女方宾客大多在大厅里,喝着五粮液和茅台,而男方宾客几乎全都移到了外面的草坪上吃自助餐,喝的是柏图斯和奔富。
这样格格不入的就餐方式自然也是舒颖的主意。
她的哲学,既然都第四次结婚了,如果还不能让宾主尽欢,连她自己也会怪前三次婚礼一点儿收获都没有。
每个人,成年后都参加过很多匪夷所思的婚礼。
几乎所有人,嚼着微波炉加热后的婚宴餐时,都叫嚣着自己结婚时可千万别这么做。
可你只有一次机会,很容易犯错。
所以,参加舒颖这类的婚礼,还是有乐趣的,起码不用经历那些千锤百炼仍然绕指柔的错误细节。
一场大致上令人记忆深刻的婚礼,无论怎样冗繁,总是会给人们制造一点正能量。
女人享受婚礼及复杂的嫉妒,男人制造“我很好”的假象和交际的机会。
而跨越两性的乐趣是,在婚礼上看人,你看我,我看他,他看她,她看他,纷纷宾客之中总会看出生产力的。
否则,你怎么安慰那没准儿收不回来的份子钱呢,尤其是舒颖这种每隔几年就要重新在婚庆板块上重新发行的股票。
所以说,姑娘们啊,参加婚礼时一定要变成金牛座在婚礼上捞一个人回来,才真正有可能回本甚至赚回来呢。
何大叶和刘丹总算得了点空闲,坐在草坪一角的椅子上吃东西。
“姐,你别说,这舒颖夫妇人缘够好的,该来的全都来了,座无虚席。”刘丹拿着一张座位表,比画着对何大叶说。
“哎,不对。”还没等何大叶接话,刘丹很快又指着一个没画钩的座位说,“就她前夫没到。”
“你这不是废话嘛,我捯饬过这么多场婚礼,但凡是跟‘前’字沾边的,从来没见过有出席的。”何大叶摆出一副多年征战沙场经验十足的架势向刘丹总结道。
“但是其余两位前夫到了。”
何大叶觉得有些没面子,斜眼瞄了一下座位表,撇撇嘴说:“其余两位大概没脸没皮吧,或者带着全家交点儿份子钱吃自助餐来了。”
刘丹也凑过来:“姐,教教我,这种有三位前夫都参加的婚礼,位置怎么安排啊,难道要弄个前任专座?”
有一个奇异的电影,在婚礼上把前任们都安排在一起,最后前女友们开始撕逼了起来,前男友们跟拣货一样,一人挑一个拉架,男主角也挑了女主角。
何大叶不懂怎么写剧本,但她看过这电影后,肯定患有直男癌的编剧们绝对没结过婚,在生活中也绝对不太懂人情世故:婚礼一向以维稳为原则,安排他们坐在一起?就算他们都是良民,你是想让你的伴侣对你以前的性史一目了然吗?以后的婚姻生活还想不想国泰民安地过下去了?
刘丹从这场婚礼中见识到何大叶的用心良苦,三位前夫也被安排在绝对死生不复相见的距离。
她们俩也眼瞅着两位前夫安分守己地先后离场,只等着第三位前夫的到来——当然,如果他不来,更好了。何大叶很悲观地觉得这场婚礼太过顺利了,总害怕出点事儿,真心希望一切不稳定因素最好都别来。
刘丹细嚼慢咽地吃着小点心,不罢休地四处张望,企图在茫茫人海中找寻见自己的多金Mr.Right。
这个不错,那个也优秀,这婚礼现场于刘丹来说简直就是多金男展览馆。
“我觉得你还是算了吧,好歹你也是个富二代,怎么跟没见过钱似的?”何大叶扒了口蛋炒饭,十分不屑。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从小到大,我爸妈给的零花钱就从没超过三位数。我刚大学毕业没找到工作,我爸妈说我已经成年了,应该自己照顾自己了,硬生生地断了我的财路,把我赶出家门。有一次我走过哈根达斯,连买个单球的钱都没有……”刘丹说着,眼睛里泛起一汪硬生生憋出来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