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奥斯汀信件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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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史蒂文顿

(1799年1月8日)星期二

奥斯汀小姐

法弗舍姆

高德曼舍姆花园

我亲爱的卡桑德拉:

以后你寄信之前,一定得先读上个五六遍,没准儿你就会像我一样发现它们着实有趣。你的信里头有好几个地方都让我笑了出来,我现在正在写回信呢。

查尔斯还没来,但他今天早上一定得到,否则我可要叫他好看。肯普肖特[1]的舞会就在今天晚上,我替他要了份邀请函,不过没给他找舞伴,我可没那么体贴周到。但是他和伊莱莎·贝利[2]的情形又不一样,查尔斯可不是死气沉沉的,没准儿能自己觅到个舞伴。我诚心诚意求你原谅,因为我记得上次告诉过你舞会是在星期一晚上举行的。我还要诚恳地为其他曾误导你的错误道歉。

伊丽莎白[3]在我作曲这件事上大泼冷水。为了以示惩罚,往后我要坚持为她谱曲,让她弹奏的所有曲子都出自我之手。当然,前提是如果这么做我自己没有同样遭罪的话。

听说爱德华收入颇丰,我可真高兴——除了你我之外,不管什么人有了钱,我的高兴劲儿也不过如此了——而且得知他送你礼物,我也开心极了。

今天晚上我还是不准备戴那顶白色的绸缎帽,决定换成马穆鲁克帽[4]。这顶帽子是查尔斯·福尔送给玛丽的,她又借给了我。这帽子现在可时兴了,大家都戴着它去看歌剧,迈尔德梅家的女士们在哈克伍德[6]的舞会上也戴着呢。我讨厌描述这些个玩意儿,而且我敢说你能猜到它长什么样儿。我总算熬过了做礼服[7]的那段可怕日子,比我预期的要好得多。我的新衣服很像原先那件蓝色的,就是你总说很合身的那件,不过稍有改动:袖子裁短了,裙摆更大,外面罩着一层围裙,还用同样的布料镶了一圈边。

我向你保证,一想到要去布赖顿[8],我就和你一样担心,但我倒还抱着点希望,没准儿能发生个什么事好叫我不能成行。

西奥[9]输掉了在贝里奥尔学院[10]的选举,他们可能要有一段时间看不到很多人了。他们还说起春天里要去巴斯,不过他们可能走到半途就会调头回来,然后拖到夏天再议。

星期三:

我感冒了,加上一只眼睛也不舒服了好几天,所以写东西的时候整个人都不自在,于身体也无益,就连这封信可能都无法亲手写完。母亲答应帮我写完它,有关肯普肖特舞会的事就交给她写了。

我在阿什当花园[11]都要被赫尔伯特太太[12]的仆人弄死了,而你居然都不怎么关切,弄得我真不想告诉你我现在到底是人是鬼,而是只告诉你那天晚上和第二天晚上我都没有回家才对。玛莎[13]好心地在她的床上给我腾了点地方,就是新育儿室里的那张折叠床。保姆和孩子都睡在地上,我们都挤在育儿室里,弄得那儿乱糟糟的,不过很惬意。那张床真是舒服极了,我们躺着聊天聊到半夜两点才睡去。我比以前更爱玛莎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等她回家了就去看她。星期四我们都去哈伍德家吃了晚饭,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互相道别。

这次眼睛抱恙真叫我心烦意乱,因为自打上星期五开始,我就没法舒舒坦坦地读书写作了。不过这倒是有一个好处,那就是等感冒痊愈了,我一定会成为音乐界的行家里手,至少明年夏天足以执掌鲁普先生[14]在伊斯特韦尔[15]的办公室。我确信伊丽莎白一定会举荐我的,哪怕只是为了哈莉耶特[16]的缘故。至于我的绘画天赋,随信附上一些样稿以资鉴赏。我无事可做,只好为星星们取些艰深的名字。

玛丽[17]对于她的宝宝长得好不好看这件事总算理智些了,她还说自己不觉得他真有那么漂亮,但我怀疑这种谦虚不过就和威瑟家的某位妈妈差不多[18]。玛丽可能已经告诉过你他们打算多参加些晚宴,比格一家[19]和霍尔德先生[20]明天都会在那儿吃晚饭,我会和他们见面,还会在那里过夜。这次晚宴上会有两个威瑟家的成员、两个希思科特家[21]的成员、还有一个布莱克福德家的,除了凯瑟琳之外,出席的人里就没有姓比格的了,她能用自己的姓氏为聚会命名真是有幸[22]。昨天晚上,她还为弗兰克晋升一事向我道贺,好像她真的乐在其中似的。

可爱的小乔治!得知他极有做鬼脸的天赋我真开心。我可羡慕他的黄色薄饼了,希望下次你写信来的时候,他能挑点儿寄来。昨晚我穿了那双绿色的鞋子,还随身带了白扇子。小乔治之前没把扇子扔到河里,我真是太高兴了。

奈特太太要把高德曼舍姆花园的房产交给爱德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慷慨之举,要知道她到底还是从中为自己保留了一份收入,所以也不用高估她的善行。我倒是觉得,爱德华表现得更为大度,因为他接受了房产之后得承担不菲的赡养费[23]。

我写得越多,眼睛就越有起色,所以在由母亲代劳之前,我应该一直写到它完全好转才停笔。

昨天晚上,我和H.布莱克斯通太太[24]及她的两个女儿,还有布拉姆斯顿太太[25]本人,把她那间小小的家庭旅馆挤得满满当当的。我不喜欢布莱克斯通家的小姐们,说实在的,我从没打算过要喜欢她们,所以没什么好多说的。布拉姆斯顿太太待人亲切又客气,讲起话来叽叽喳喳的。我度过了一个颇为愉快的夜晚,主要都是曼尼顿[26]的人。晚餐就和去年一样,就连缺少椅子的情形都和去年一样。那屋子原本随时都能办场不错的舞会,不过还是装不下昨天晚上去跳舞的人。

我觉得自己不太受欢迎,别人除非迫不得已才会来邀请我。你知道,一个人的重要性时常没来由地就有很大差别。有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绅士——他是柴郡的一位军官——据说很想被引见给我认识,不过这种愿望可能还没强烈到能让他费心付诸行动,因此我们永远没法促成此事了。

我又和约翰·伍德先生[27]跳舞了,还和一位来自温切斯特的索思先生跳了两支舞——我猜这位索思先生和温切斯特主教的关系肯定要多远有多远[28];我还跟G.勒弗罗伊[29]和J.哈伍德跳了舞,我想哈伍德比以前更喜欢我了。博尔顿男爵的长子[30]舞跳得真糟糕,叫人无法忍受。有两支舞的时间我都乐得坐在那儿,省得他来当我的舞伴。查特里斯家的小姐们也去了,她们兴致勃勃地扮演了伊登家的小姐们的角色。查尔斯真是的!他根本没来。我想他可能没及时找到人替他。

德巴瑞小姐[31]取下了你的两张画,换上两幅更大、更好看的,所以我现在也不会因为她把你的画儿都拿走而耿耿于怀了。勒德洛先生和安多弗的皮尤小姐[32]最近喜结连理,贝辛斯托克的斯基特太太与雷丁的药剂师弗伦奇先生[33]也结婚了。

你想再读一遍《第一次印象》[34]我一点儿都不奇怪,你都没怎么通读过,而且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你不打算把我的旧衬裙带走,我深表感谢。我一直暗暗希望如此,就是一直没有勇气提这茬儿。

下回写信的时候,请务必提一下玛丽亚·蒙特雷索[35]的恋人叫什么。母亲想知道,可我没勇气把你的来信翻出来一一查找。

我得等到明天才能寄出这封信,星期五的时候你该失望了。我万分抱歉,可是别无他法。

杰弗里斯、图默和莱格的合伙关系解除了[36],图默和莱格已经不名一文,杰弗里斯估计也会为了那几个把钱存在他那儿的女士而很快破产。我要再三祝你生日快乐。

我今天应该就能把这封信送到邮局,这使我的幸福感升至顶点,如沐成功的阳光中,这喜悦之情你可以用自己喜欢的博学之语加以诠释。别因为我没写满这页信纸而生气,要相信我是

深爱你的,

简·奥斯汀

注释:

[1]肯普肖特花园:位于汉普郡的贝辛斯托克镇。1788年,约翰-克罗斯·克鲁克买下这一房产,并于1788年至1795年间租给了威尔士亲王。之后,多切斯特男爵租下了肯普肖特花园,这幢房子一直保存到了20世纪,不过现在仅存马房和菜园。这个舞会即前一封信提到的那个。

[2]伊莱莎·贝利可能是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贝利上尉的姐妹。贝利上尉当时驻扎在朴茨茅斯,是厄尔·哈伍德的朋友。

[3]这个伊丽莎白应该是指布里奇斯家的伊丽莎白,爱德华·奥斯汀的妻子。

[4]原文中写的是“mamalone”,疑似应为“mameluke”的笔误。“mameluke”即马穆鲁克,为中世纪服务于阿拉伯哈里发的奴隶兵,主要效命于埃及的阿尤布王朝。1798年,英国舰队在尼罗河河口海战(Battle of the Nile)中摧毁法国舰队,并将拿破仑的军队困在埃及。此后,马穆鲁克式帽子开始流行。根据记载,这种帽子由丝绸制成,有点像土耳其毡帽。在当时的时装图样中,还能找到红色的布料做成的马穆鲁克披风和马穆鲁克长袍。

[5]查尔斯·福尔:伯克郡金特伯里福尔家族的一员,托马斯·福尔牧师的小儿子,他可能是1780年间乔治·奥斯汀在史蒂文顿的学生。

[6]哈克伍德花园:位于汉普郡贝辛斯托克以南1英里,十七世纪末由第一代博尔顿公爵建造。1800至1813年间,刘易斯·怀亚特对其进行了重建。

[7]原文为Mantua-making,曼图亚(Mantua)是一种17世纪出现在法国的贵族晚礼服,因面料用的高档丝绸来自意大利曼图亚而得名。

[8]布赖顿:位于苏塞克斯郡,原先是个小渔村,但1780年间,威尔士亲王将当地的一座农舍改建成了他的行宫之后,这里就变成了海滨胜地。布赖顿可能是奥斯汀一家此行在巴斯之外的一个备选地。

[9]西奥:原文中只有一个字母F,指Theophilus Cooke,西奥菲勒斯·库克

[10]贝里奥尔学院:原文中只有一个字母B,指Baliol,牛津大学的贝里奥尔学院,是牛津最著名、最古老的学院之一,以活跃的政治氛围著称,曾经培养出了多位英国首相和其他英国政界的重要人物。原稿中F和B这两个字被卡桑德拉涂抹掉了,可能是她不希望外人看到奥斯汀对库克家的亲戚们促狭的看法。

[11]阿什当花园:位于伯克郡纽伯里,兰伯恩附近。从十七世纪起就是克雷文伯爵的住所。这栋房子现在归保护名胜古迹的国民托管组织所有,对公众开放。

[12]赫尔伯特太太:伯克郡斯宾希尔的伊丽莎白·赫尔伯特及她的姐妹。

[13]玛莎:即后来简·奥斯汀的挚友玛莎·劳埃德,是玛莎·克雷文和诺伊斯·劳埃德的女儿。玛莎·劳埃德后来成为弗兰克·奥斯汀-奈特的第二任妻子。

[14]鲁普先生:芬奇-哈顿家的家庭音乐教师。

[15]伊斯特韦尔:即伊斯特韦尔花园。位于肯特郡,一直到1893年都是是芬奇-哈顿家族的住所。

[16]哈莉耶特:哈莉耶特·布里奇斯,上文伊丽莎白的妹妹。

[17]玛丽:玛丽·劳埃德,詹姆斯·奥斯汀的第二任妻子,两人的第一个儿子詹姆斯-爱德华·奥斯汀1798年11月降生。

[18]原文是W——W——,这是奥斯汀自己的潦草笔迹,可能是她关于威瑟家的某个人开的玩笑。威瑟家的后人曾经评论说:“威瑟家那一帮人总是大惊小怪,大谈特谈身体欠佳。”

[19]比格一家:曼尼顿花园的比格-威瑟一家。这一处产业长期以来都由威瑟家族租住,但是1789年,威瑟家的最后一位成员威廉·威瑟去世以后,洛夫莱斯·比格成为这一产业的继承人,因为他的祖母是威瑟家族的一员。此后,比格一家的男性后代都会在比格的姓氏之后加上威瑟的姓氏,而女性后代则仍沿用比格的原姓。

[20]霍尔德先生:林肯律师学院的威廉·霍尔德有两个儿子,他们俩都租住在汉普郡的阿什花园。

[21]希思科特:住在汉普郡赫斯利花园的威廉·希思科特准男爵一家。

[22]凯瑟琳:即凯瑟琳·比格。奥斯汀把这个聚会称为“比格一家的家庭聚会”,但严格来说,此时只有凯瑟琳使用比格的姓氏,她的父亲和弟弟姓比格-威瑟,而她的姐姐伊丽莎白已经嫁给希思科特。

[23]奈特太太:奥斯汀家族与奈特家族有一位共同的祖先——约翰·奥斯汀三世。他的曾外孙女是托马斯·奈特二世的母亲。托马斯·奈特与凯瑟琳·纳奇布尔结婚后无子嗣,因此收养了远亲爱德华·奥斯汀。奈特夫人放弃高德曼舍姆的房产后,每年可有2000英镑的年金。不过有分析认为,简·奥斯汀在信里并非要表达这层意思。

[24]H.布莱克斯通太太:即简·戴莫克,亨利·布莱克斯通牧师的遗孀,后者是查尔斯·布莱克斯通的叔叔。查尔斯·布莱克斯通娶了洛夫莱斯·比格-威瑟的长女玛格丽特。布莱克斯通太太的两个女儿分别是阿莱西娅和哈莉耶特。

[25]布拉姆斯顿:住在奥克利庄园的一家人。埃德蒙德·布拉姆斯顿1746年娶了亨里埃塔-玛丽亚·威瑟为妻。

[26]曼尼顿:位于汉普郡的沃顿-圣劳伦斯,是一幢十四到十八世纪的屋子,从1789年到1871年都是比格-威瑟家族的住处。

[27]约翰·伍德:身份不明,1798-1799年间是简-奥斯汀的舞伴。

[28]“索思先生”句:这位先生的名字英文是South,南方的意思,而主教姓诺思(North),意北方,所以奥斯汀在此处开玩笑说这位索思先生与诺思主教的关系十分遥远。

[29]G.勒弗罗伊:应该是指乔治·勒弗罗伊。他接替父亲出任了阿什的主管牧师及康普顿的教区牧师。

[30]博尔顿男爵:即托马斯·奥德,他娶了简-玛丽·波利特,后者是第五代博尔顿男爵的私生女和继承人。简-玛丽于1795年继承博尔顿大宅,1797年,托马斯被封为博尔顿男爵。

[31]德巴瑞小姐:彼得-德巴瑞牧师的四个女儿之一。

[32]勒德洛先生:即安多弗的鳏夫阿诺德·勒德洛,1799年与安多弗的萨尔·皮尤结婚。

[33]弗伦奇先生,即彼得·弗伦奇,雷丁圣劳伦斯教区的药剂师,1799年与寡妇玛丽-斯基特结婚。简和卡桑德拉可能从读书时候起就认识弗伦奇先生了,因为艾比之家学校也在圣劳伦斯教区。

[34]这是现存最早一次简·奥斯汀在信里提到这部自己成年以后的文学作品。作为《傲慢与偏见》的原型,《第一次印象》成稿于1797年8月。

[35]玛丽亚·蒙特雷索:亨利-塔克·蒙特雷索将军的姐妹。

[36]贝辛斯托克的银行合伙业务,由理查德·杰弗里斯、塞缪尔·图默与M.B.莱格创办,1799年1月正式解除。理查德·杰弗里斯后刊登广告,意图独自一人继续经营银行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