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场——特雷瑟姆勋爵庄园的一间小屋里。很多仆人挤在窗前，指望从这里看到勋爵宅邸的入口。

猎场管理员杰勒德背对着桌子，桌上摆着酒壶等物。

第一个仆人啊，来吧！挤呀，伙计们，有本事把我挤到一边去啊！

这是在干什么？有人听到吗，跑步声，还是马蹄声，或者是马车的车轮声？

是伯爵来了吗，还是他那卑微的随从？

可你们这些人啊，真是没教养，那边的杰勒德除外：我这里还能勉强塞下一个人，老杰勒德！

杰勒德别装客气了，朋友。我这里有位置。

第二个仆人那好，杰勒德，你倒是说说吧！

在这么个特殊的日子里，你为何闷闷不乐？这会儿，来了那位年轻富有、慷慨大方、英俊帅气的莫顿伯爵，在我们这乡下，只有他比得上咱们家老爷特雷瑟姆，他到这儿来，是鼓足了勇气要向老爷的妹妹求婚吧？

杰勒德那又怎样？

第二个仆人那又怎样？咳，你想想看，若是你所仰慕的那位小姐，对你微微笑，你捡起地上的树枝，方便她在林中漫步，你倒是从不开小差，所以才那么受宠，你听说了吧，这三天里，莫顿伯爵一直在请求，让他的心，他的房，还有他那广袤的领地，全都匍匐在米尔德里德小姐脚下：可咱们这边呢，人挤人，像在耗子洞里一样，就连他最卑微的随从鞠了个躬，都生怕看漏，你坐在一边——“是伯爵，”我说“那又怎样？”你竟然这样说！

第三个仆人我敢打赌，他把为米尔德雷德小姐驯养的那两只天鹅给弄丢了！

杰勒德拉尔夫，明天我可要检查你和你驯养的鹰，难道你忘了吗？

第四个仆人咱们还是别管杰勒德了！

他是个大老粗，就像他削出来作弩身的黑木。

哈，看呀，这边咱们还在跟他吵呢，快看呀！

干得漂亮，现在——还没开始呢，现在，要开始谈正事了吗？

第一个仆人咱家的仆人看起来还行，表现得不错。天哪，理查德，他那白手杖是怎么拿的！哪个家伙站在他后面，就不能捅捅他，提醒他一下吗？

第四个仆人他那是在鞠躬，傻瓜！

伯爵的随从鞠躬可比他深多了。

第一个仆人那就好。活脱脱一骑兵队呀！

第三个仆人我不明白，理查德，还有他手下那些穿丝绸、戴银饰的侍从，干嘛非得喷香水，这可是假日，假日啊！要是我也去那儿站着

右手架着几只瑞典猎鹰，左手牵着三只灰狗，难不成就丢了咱们家的脸吗？

杰勒德——你可以跟伐木工人休搭个伴，在他右边放一把长柄钩刀，左边放几把灌木剪刀！

第三个仆人闭嘴吧，怪胎！接下来呢，接下来呢？伯爵来了！

第一个仆人噢，瓦尔特，马夫，还有咱们家的马，配得上伯爵家的吗？哎哟，六匹马中最前面的两匹——用蹄子刨地呢——啊，瓦尔特！那畜牲就蹲在轮子旁边了。

第六个仆人喂——喂！

菲利普，我听说你做汤做调料倒是很有一手：可你懂马么？

你说的是那训练有素、聪明伶俐的牲口？接下来，菲利普，你可得听好了；他没理由这样做！

第一个仆人是吗？那就好。

第二个仆人静一静，厨子！伯爵下车了。杰勒德，看啊，伯爵终于现身了！来吧，我希望他是合适的人选！咳，拉尔夫，不论是波兰还是瑞典的猎鹰，眼睛都没有他那么亮。

第三个仆人他的眼睛是蓝色的：

别把我的鹰扯进来！

第四个仆人他如此年轻，却又如此高大、俊美！

第五个仆人特雷瑟姆老爷本人也出来了！

看啊——这才是贵族应有的样子！

他更年长，更严肃，更高贵，他才更有一家之主的样子。

第二个仆人可你难道不认为一个年轻小伙子

通常也不应该过于少年老成吗？——伯爵难道不还是个小伙子吗？

第一个仆人咱家老爷跟他握手了，理查德和他那个白手杖开始移动了，家的人转过身去了（嘘！提摩西肯定是整不明白那个领结，还有彼得，那个该死的玫瑰花结快要掉下来了！）——最后，我目送着咱家老爷和他朋友的背影；还有陪伴在他们身边的一群漂亮、愉悦的人们进了屋里！

【从窗台上跳下来，向桌子上的壶壶罐罐走去。】

祝咱们家老爷特雷瑟姆和庄园里的所有人健康长寿，开心快乐！

第六个仆人他父亲结婚第二天

是我老爹驾车送去皇宫的——真的！

第二个仆人上帝保佑特雷瑟姆老爷、米尔德雷德小姐和伯爵！

喂，杰勒德，举杯啊！

杰勒德喝吧，小伙子们！

别管我——我看啥都不顺眼——你们喝吧！

第二个仆人【在一旁】

这会儿他正闹心呢，因为没看着好戏！

【对杰勒德。】

记得哈，伯爵回去时也走这条路。

杰勒德还是那条路？

第二个仆人没错。

杰勒德那我就从这条路走。

【走开。】

第二个仆人老杰勒德，他活不长了——我没开玩笑，说正经的！他已经习惯了，只要跟咱们家的荣誉有关，屁大点儿事也要放在心上，只有他，什么都看得到：有的事，还没今天这事一半重要，却把杰勒德闹得心神不宁，这里做对啦，那里做错啦，这里得不得体啦，那里合不合规矩啦——最琐碎的细节也逃不过他的法眼，他报信儿比谁都在行：

这下——你们知道他咋想的了吧：他会死翘翘的！

第二个仆人上帝救救他吧！谁能到佣人房去，听听隔壁屋子里的人在说啥！他们跟着

特雷瑟姆老爷，进了客厅。

第三个仆人我去！

第四个仆人我去！

把弗兰克留在门口，让他听听里面的谈话是怎么个情况！

再次祝愿这伟大的庄园繁荣兴旺！

干杯！

第一个仆人去吧！哥们儿，走喽！

第二场——宅邸客厅

特雷瑟姆勋爵、莫顿勋爵、奥斯丁和格温德琳入场。

特雷瑟姆莫顿阁下，欢迎您再次光临寒舍。您的名字本已至高无上，您本人也为自己的名声增添了新的价值与荣耀，（就像您佩戴的宝石，传承自上百位拥有骑士风度的人物，当下，这位主人刚刚得到它，把它佩戴好，这样一来，它似乎重新散发出了内在的光芒）只凭您的名字，我就要对您表示欢迎！莫顿谢谢！

特雷瑟姆——此外，还有您那无价的、尊贵的、优雅的求婚，使你我两家人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而不只靠原有的彼此尊重，还有，您一定要再帮我一个很重要的忙，请告诉我您想要我做些什么；我必将倾力而为！阁下，这是我唯一的弟弟，奥斯丁：他为国王效力。

这是我们的表妹，格温德琳小姐，她与奥斯丁订了婚：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啦。

莫顿谢谢您——不只是因为您对我表达了真挚的赞美——这令我感到盛情难却……我衷心接受您的赞美……但我对您的感激之情，比起这份赞美更多的是出于暗含其中的那份宽容之心，对于像我这样的一个人来说，最应该做的就是，尽管希望渺茫，可还是要用庄严、慎重、克制的言辞请求一份礼物，即使被冷冷地拒绝，也必须告辞，还要表现出知足的样子，纵使灵魂已然绝望。请恕我斗胆，坚定地、近乎鲁莽和自负地请求您赐我那件礼物，我一定会感谢您。是的，特雷瑟姆阁下，我对令妹的爱，正如您对她的爱一样……噢，我爱她更深，更深！财富、地位，世人眼中我拥有的一切，都是您的，您也知道，是自留，还是卖掉，全听您的，但请您答应这个实实在在的我，一个没有一寸土地，没有一两黄金，也没有祖先的封号的我，请您把那位小姐许配给我，您……拒绝还是同意？

格温德琳【来到奥斯丁身边】啊，这就是情有独钟，奥斯丁！

奥斯丁他还这么年轻！

格温德琳年轻？我觉得他已经足够老成了，我想，或者说猜测，他应该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吧，看他这副惴惴不安、浑身发抖的样子。

奥斯丁嘘！

他脸红了。

格温德琳你看人家，奥斯丁；那才是真爱！

我们也得重新培养培养感情。

特雷瑟姆我们坐下来谈，阁下。

对于最热烈的赞美，您还是这么谦虚。

我的话明白浅显，不会引起误解。

当前，我对您百分之百满意，当下，对于挑毛病，我的火眼金睛可是比鹰眼还犀利些许。至于同意与否，则要由米尔德雷德本人说了算。

莫顿可您呢，您同意我的提亲吗？

只要她同意，您就同意，是吗？

特雷瑟姆如果她同意，那么我也会非常同意。我相信她会同意的。

顺便问一下，您见过米尔德雷德小姐了吗？

莫顿我……我……我们两家的领地是接壤的，您记得吧，抓到被打中的猎物之后，我经常闲庭信步：那只苍鹭，在我家林中深处飞起，拖着它受伤的翅膀在你们家的林子里扑腾出有一英里远，——要么就是哪只未经驯化的雏鹰飞空而起，引诱我追了过去，跑过一棵又一棵树，我不记得到了哪里。我在不知不觉中便为小姐那倾国倾城的美貌而倾倒，随后——随后……总之我见过她。

格温德琳【对一旁的奥斯丁说】记住他那套

恭维话，当一位小姐经过时，一个人只要长了眼睛，就会看到她！你当时说的是“那天，我从头到脚仔细端详她；我看到她胳膊肘外侧有一块红，这不大对劲；但我大体上还是相当满意的。”以后可不要再说这种无礼的话了！

特雷瑟姆我们长话短说吧。她从没得到过母亲的照顾；我也充当着她父亲的角色。

您对她的美貌并不陌生，可您似乎还不了解她温柔善良的内心，那里有少女的信念，和女人的坚贞，纯洁而又热烈，冷静而又亲切，

庄重而又快活，矜持而又自由，就像是亲朋好友中的一束光亮——她博学多才，掌握着世间最为珍贵的知识，而人又那么单纯，然而……您应该知道我指的是米尔德雷德——我们兄弟俩都这么说！

莫顿谢谢您！

特雷瑟姆总之，对于这位姑娘，强扭的瓜不甜；但她希望能取悦我，在这件事情上，她比我高明多了，想要取悦我，简直轻而易举：她自己把想要满足的需要创造出来了。在我的心里，比起她的请求，我更欣赏您的，好像这就是天作之合。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莫顿不用了——谢谢，谢谢——不用再说了！

特雷瑟姆那么这件事……

莫顿——我们就别再浪费时间谈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了。我来到这里，她也在这里：一想到这个，我与您说话时就会语无伦次——真不应该啊，承蒙您看得起我，不论贫富贵贱。

请允许我先行离开！

特雷瑟姆希望我们很快就能再次见面，这样就能少些遗憾。

莫顿我们？再次见面？

啊，对，请原谅我——什么时候……您会立刻把好消息通知我的吧，当……我是说如果……小姐定好了日子让我为您——也为她效劳。

特雷瑟姆只要我了解她对于您的求婚有什么想法，那么——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派一名信差把结果告诉您。

莫顿我对您感激不尽，阁下。

下次再见……我相信，下次见面时，我们就可以一次聊个尽兴了。

特雷瑟姆但愿如此！

莫顿这位小姐，这位先生，请接受我谦卑的致意！

格温德琳和奥斯丁谢谢！

特雷瑟姆进来吧！

【仆人们入场。特雷瑟姆把莫顿送到门口。与此同时，奥斯丁开口说话，】

好吧，我有一点比伯爵强，承认吧！我可不会认为，我未婚妻的哥哥站在我这边，就万事大吉了！

啊，他对她那么肯定——“只要你同意她就不会拒绝，”这其中有何奥秘？

我本应该恳求这位兄长：“要这样说，看在上帝的份上，要这样劝她——再加上这一点，别忘了，你曾经告诉过我的，还有另外一件事，然后把她说过的话，还有她的神情，统统记下来，如果她面露微笑，那么”（低声说）“只要她接受了我，看你们，抑或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敢拒绝我！”

格温德琳奥斯丁，我的朋友，你是这样做的吗？身为你的表亲，我感到很丢脸，打从一开始，我就注定要老老实实地嫁给你，这份热情全都白费了！

你知不知道，今天你说的话很聪明？

伯爵真是个傻瓜啊。

奥斯丁索罗尔德回来了。你跟他说去啊！

特雷瑟姆【回来】好啊，吵，就知道吵！

住嘴！女士先住嘴！

他看上去怎么样？——看上去似乎并非……说吧，当信仰遇上欺骗时，前者总是会给予后者慈悲的一击！

因欺骗而堕落，因信念而升华！伯爵看上去怎么样？

名号！家徽！你们要是能明白它们的价值就好了，可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说吧，伯爵怎么样？

格温德琳他很年轻。

特雷瑟姆那她呢？抛开心智不谈，无非是个婴儿。

年轻！别忘了，米尔德雷德才十四岁！你呢……奥斯丁，她多大了？

格温德琳我这是在教你一招！

我的意思是，年轻是一个好借口，你要是想为难他……

特雷瑟姆嗯？

格温德琳——因为他不够聪明。

特雷瑟姆他还不够聪明？请你告诉我，他哪里不够聪明？

格温德琳他站得比管家的手杖还直， 还对你发表了一通无聊的长篇大论，却没有偷偷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轻声低语：“可爱的小姐，您的表兄会伤害我的，尽管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鬼迷心窍了，我看得出来，就是冲着我那古老的名号和名声——我确信，当他为我把好话说尽，米尔德雷德小姐一定会坚定不移地相信，我是个家世显赫的贵公子。

那样的话我就完了，除非您能行行好，答应我”……特雷瑟姆……“会想方设法替我说好话，为我本人以及我的缺点求求情。”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