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纳威小姐：像我家这样的财产，主要也就是些珠宝，没有多大的吸引力。但无论如何，若我亲爱的黑斯廷斯矢志不渝，我最终无疑会强硬地拒绝她的。不过，当下我让她以为我爱上了她的儿子；她从没想过我心另有所属。

哈德卡索小姐：我的好哥哥是个坚持到底的人。他能一直如此讨厌你，倒让我因而喜欢他了。

纳威小姐：他其实是个好心肠，我确定只要我不嫁给他，他看我嫁给谁都会开心的。但是你听，姑妈已经摇铃让我们去花园午后散步了。算了吧！我们的事让人头疼，都太需要勇气。

哈德卡索小姐：“但愿一天终了，皆大欢喜。”[8][退场]

第二场——酒馆内

几个衣衫不整的同伴喝着酒你推我搡，抽着烟聚于此。托尼坐于酒桌最前端，位置稍高于其他几人，手中持一木槌。

众人：太棒了！来吧！万岁！

同伴甲：各位，都安静一下，要听歌了。我们的大少爷要放下身段给我们唱歌了。

众人：好啊，唱歌，唱歌！

托尼：那么各位先生，这就为你们献上一首本人特为这家酒馆自创的《三鸽之歌》。

（唱）

让学究们想破脑袋去吧

语法、废话、骗鬼的学问

要我说，不如来杯好酒呀

让人把这世道看得更明白

任谁吹捧离经叛道的神明去吧

什么忘川、阴间、冥河

什么阳性、阴性、中性[9]

不过是群易被愚弄的蠢货呀

唱吧，唱吧，唱啊

卫理公会的传教士到处吹

说什么饮酒实在是大罪

我用皇冠跟这群混帐打个赌

想吹得天花乱坠他们也要几杯黄汤下肚

你若扔上一分钱看个遍

那狗屁教义瞬间漏了馅儿

这所有明眼人都能看得出

老伙计，我们三鸽人不用跟着费功夫

唱吧，唱吧，唱啊

所以来吧，举起满满一杯

让我们高兴起来聪明些

我们的心刚烈来酒无比

这才是永远欢愉的三鸽酒不歇

任谁说山鹃或野兔更宝贝

大鸨、水鸭、水凫，管它谁

漫天鸟儿自在飞

祝三鸽欢乐长久永不摧

唱吧，唱吧，唱啊

众人：万岁，万岁！

同伴甲：大少爷可真有种。

同伴乙：我喜欢听他唱歌，他带给我们的从没有烂货色。

同伴丙：该死的别提了，烂货色我可看不上眼。

同伴丁：上流货色到什么时候都是上流货色：所以绅士们才会自然而然聚在一起。

同伴丙：我实在是太同意了，马金斯官爷。就好比，即便我只是个耍熊的，也足以是个绅士。或许是我太纠结了，但倘若我的熊哪天能和着《水之离》或《阿里阿德涅小步舞曲》这些最最优雅的曲调跳上一曲该多好。

同伴乙：可惜啊，大少爷还没成年。否则方圆十里内的酒馆老板都会围上来的。

托尼：乖乖，肯定会的，斯朗先生。那样的话我就让大家见识下伙伴到底该怎么挑。

同伴乙：哦，这一点他可真像他的亲生父亲。我敢保证老兰普金老爷是我见过的最优雅的绅士。那些行为不轨、偷鸡摸狗的事他从没沾过。当年这里都盛传，他拥有着全郡最棒的马匹、忠犬和姑娘。

托尼：乖乖，等我足年了，也绝不怂，我向你保证。我一直想着先从贝蒂·邦瑟和磨坊主家的灰马入手呢。但是来吧，我的伙计，尽情畅饮让自己快活起来吧，都算在我的账上。喂，斯汀格，怎么了？

酒馆老板上。

酒馆老板：门口停着的轻便马车上有两位绅士。他们要去往林子的方向却迷了路；而且他们还提到了哈德卡索老爷。

托尼：这样看起来，他们中有一位肯定是来向我妹妹求爱的。他们看着可像是从伦敦而来？

酒馆老板：依我看肯定是的。他们像极了法国人。

托尼：那就让他们这边请吧，我即刻把他们安置妥当。（酒馆老板下）先生们，或许他们在场，诸位无法快活自在，请先回避片刻，我马上就去找大伙儿。[众人退场]

托尼：（独白）继父这半年来待我如猫狗一般呼来喝去。当下若我高兴，可以好好报复一下这喋喋不休的老东西。但只怕——有什么好怕？我马上就要每年身家一千五百英镑了，他还有本事让我拿不得那笔钱不成。

酒馆老板领着马洛和黑斯廷斯进入屋内。

马洛：这是多么冗长又疲惫的一天！之前被告知穿过乡间不过四十英里路程，而我们却行了六十英里不止。

黑斯廷斯：而且马洛，都是因为你那份莫名其妙的小心矜持，让我们没能在路上多打听打听。

马洛：我承认，黑斯廷斯，我不愿见到什么人都屈身打探，还要常常忍受可能遭受的无礼答复。

黑斯廷斯：可眼下，大概是问不到任何答复了。

托尼：无意冒犯，先生们。但我听闻你们是在寻找这一带一位叫哈德卡索的先生。你们可知自己现在身处何方？

黑斯廷斯：完全不知，先生，但若您能告知将不胜感激。

托尼：也不记得来时的路吗？

黑斯廷斯：不知，先生，但若您能告知将——

托尼：什么，先生们，你们既不知这是要通往何方，又不知如今身处何处，更不知是从何路而来，我首先要告诉你们的就是——你们迷路了。

马洛：这还用得着别人告诉我们吗。

托尼：先生，我可否请问你们是从何处来到此地？

马洛：若想告知我们如何前行，并没必要知道这些。

托尼：无意冒犯；但是你知道有问有答公平得很。请告诉我，先生们，你们要找的这位哈德卡索是否也是个固执、守旧、脾气古怪的家伙，面容丑陋，育有一女，还有一个漂亮儿子？

黑斯廷斯：我们尚未见过这位先生；但他的家庭情况的确如您所言。

托尼：他的女儿，活像个高大、懒惰、放荡又多嘴多舌的五朔节花柱；而他的儿子，则是个英俊、有教养、可亲的年轻人，人见人爱。

马洛：我们所听闻的却并非如此。他的女儿据说有着优良教养又美丽端庄；而那儿子却是个让人头疼的呆瓜，性格暴躁，在他妈妈的裙带之下被娇惯得不像样子。

托尼：哼——哼！——好吧，先生们，我只能告诉你们，想必你们今晚是别想赶到哈德卡索先生家了。

黑斯廷斯：真是倒霉！

托尼：你们要去的地方真是长路漫漫，沼泽遍地，黑暗泥泞又崎岖危险。斯汀格，跟两位先生说说去哈德卡索先生家的路该怎么走！（朝酒馆老板使了个眼色）就是住在大沼泽区的那位哈德卡索先生，你知道的吧。

酒馆老板：是那位哈德卡索老爷啊！我的天啊，两位先生，你们真是完全走错了路！你们到达山脚下那会儿，就该穿过烂泥巷子一路下去的。

马洛：穿过烂泥巷子！

酒馆老板：那之后你们就一路向前行，直到来到个四通的路口。

马洛：四条路的交叉口？

托尼：是啊，但你只能选一条路走。

马洛：哦，先生，你可真会开玩笑。

托尼：那之后一直向右走，沿着路的一侧前行，走到裂颅公地。到了那儿你一定要留心沿着车辙印走，一直行到农夫穆兰的谷仓。到了那处谷仓，你们就转向右侧，之后再向左，然后再向右，直到你看到老磨坊——马洛：我的老天！再走下去我们都能测到经线了！

黒斯廷斯：马洛，我们怎么办？

马洛：这酒馆条件肯定不会好，但或许店家能容我们住一晚。

酒馆老板：哎呀，先生，我们整个店里就剩一张空床了。

托尼：而且据我所知，这空床已被三个投宿的人占上了。（停顿片刻，见其他三人皆不知所措）我有主意了。斯汀格，你看老板娘能不能把两位先生安置在炉火旁过一晚，给他们摆上——三把椅子和一个长枕？

黑斯廷斯：我不喜欢睡在炉火旁。

马洛：我也不喜欢你这三把椅子一个长枕的主意。

托尼：不喜欢？好吧，让我想想——那你们不妨再多走上一英里，去鹿冠旅店吧；鹿冠旅店有年头了，就在山上，算是整个郡最好的旅店了吧？

黑斯廷斯：啊哈！我们总算是不用连夜赶路了。

酒馆老板：（退到一旁问托尼）你是真要把他们打发到你继父家，让他们把那当旅馆去投宿啊？

托尼：闭嘴，你个呆瓜。让他们自己到那真相大白去吧。（冲着二人说道）你们只需一直向前行，直到看见路边一处大的老宅子就是。院门上有一双巨大的鹿角，那就是旅店的标识。然后你们驶进院子，使劲叫他们开门就是了。

黑斯廷斯：先生，十分感激。马夫们不会走错路吧？

托尼：不会，不会。不过我要告诉你，那旅店老板十分富有，就快歇业不干了；所以恕我直言，他希望别人把他当成体面的绅士，哼哼！他会很愿意陪伴二位的；而且，乖乖，你要是一搭理他，他肯定又会告诉你他妈妈原来当过市议员，姑姑当过治安法官什么的。

酒馆老板：当真是个麻烦的老东西；但他家的美酒和床倒是整个乡下最好的了。

马洛：若他能为我们提供这些，其它的我们也无需与他多纠缠。你刚才说我们要朝右边去？

托尼：不，不；是一直往前。我自己带着你们先走上一段吧。（朝向酒馆老板）嘘！

酒馆老板：真是上帝保佑，好个讨人喜欢，混账逗趣儿的小杂种。[退场]

[1]奥德费谢夫人（Mrs. Oddfish）：原文姓氏为“Oddfish”，意为“怪人”，有调侃之意。（译注）

[2]小克里普盖特（little Cripplegate）：原文姓氏为Cripplegate，有跛足之意，亦为调侃。（译注）

[3]欧根亲王（Prince Eugene）：奥地利军事委员会主席。与马尔堡公爵在作战策略上惺惺相惜，1704年与之双雄搭档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战胜法国，名垂史册。（译注）

[4]马尔堡公爵（Duke of Marlborough）：即约翰·丘吉尔，第一代马尔堡公爵（1st Duke of Marlborough），英国军事家、政治家。在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中大展神威，成为近代欧洲最出色的将领之一。英国的伟大首相温斯顿·丘吉尔是他的直系后裔。（译注）

[5]达比和琼（Darby and Joan）：英国诗人伍德福尔（Henry Woodfall）1735年发表于《绅士杂志》（Gentleman‘s Magazine）的故事诗中的人物。是快乐恩爱的老夫老妻的代名词。（译注）

[6]迪克·马金斯（Dick Muggins）：原文姓氏为“Muggins”，有“蠢人”之意，在此有调侃之意。（译注）

[7]杰克·斯朗（Jack Slang）：原文姓氏为“Slang”，有“粗口”之意，亦为调侃。（译注）

[8]引自莎士比亚戏剧《亨利四世》。（译注）

[9]qui，quea，quod分别是拉丁语中who、which这个意思的阳性、阴性和中性。（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