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个棘手的任务
9月22日,《纽约世界报》问我能否深入纽约的一家疯人院,写一篇关于其病人境况和病院管理的报道,叙事要求平实不造作。他们问我,这项任务会给你带来很大痛苦,你有足够的勇气经受吗?你能扮演好一个精神病人,在医生面前蒙混过关、跟疯子生活一个星期而不被人发现你只不过是个“混在里面做笔记的家伙”吗?我说,我认为我可以。我对自己的表演能力有点信心,而且觉得自己可以一直装疯卖傻直到完成报道。至于能否在黑泉岛上的疯人院呆上一周?我有能力也有信心。最终,我也确实做到了。
要求很简单,在时机成熟后尽快展开报导。我要忠实记录我的经历,一旦进入疯人院,就要调查清楚并描述出它的内部运作,这些内幕总被那些带着白帽的护士所掩饰,紧锁在铁栏里,不为公众所知。“派你去那不是为了耸人听闻。你只要记下你的发现,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该褒就褒,该贬就贬,必须真实。但你这笑眯眯的样子让我担心会坏事儿啊,”编辑说。“那我再也不笑了,”我说,然后着手去执行这项棘手的任务,后来发现它可真难。
若能进入疯人院——我并未抱太大希望——这段经历不止是体验一下疯人院的单调生活那么简单。这样一个机构里管理竟如此混乱,在其屋檐下上演着种种暴行,在此之前我都认为是不可能的。我一直都想更全面地了解疯人院生活——实际上是渴望确知上帝创造的最无助的生命,这些精神失常的人,能被温柔相待。我读过许多关于这种机构虐待病人的故事,我宁愿当它们是极度夸张或纯属虚构,暗暗希望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告诉我这都不是真的。
一想到这些精神病人是怎样被管理者玩弄于股掌之间,若管理者无意,他们怎样哭求释放都没用,我就不禁发抖。我迫不及待地接受了这项任务,好去了解黑泉岛疯人院的内部运作。
“一旦我进去了你怎么把给我弄出来?”我问我的编辑。
“我不知道,”他答,“但到了我们不得不讲明你身份,解释你为何装疯混进疯人院的时候,就会让你出来。”
能否骗过精神病专家,我对自己的能力没有足够信心,我想编辑更没有。
接下来我就要为自己的这段痛苦之旅策划准备了。只有一件事是大家决定的,即,我要化名为“内莉·布朗”,首字母缩写和我自己的名字相同,也代表了我的亚麻衣服[1],这样方便报社对我追踪,当我遇到麻烦或危险时救我出来。进入精神病房肯定是有方法的,可惜我不知道。我能想到的有两条路。要么在朋友家装疯,让两位有资质的医生做出让我入院的决定,要么我就得上治安法庭来达到目的。
再三斟酌,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牵累我的朋友,也别把好心的医生拖下水。再说,要想进黑泉岛疯人院,我的朋友们还得装穷。不幸的是,除了我自己,我没有什么交情深的穷朋友。后来我做好了计划,得以成功完成任务。我成功地进入黑泉岛疯人院,在那里度过了十个日夜,这段经历我将永生难忘。我装作一个穷困不幸的疯姑娘,并决意对随后发生的所有令人不快的事情都不逃避。随后一段时间,我成为了这城市的一家疯人院里的病人,经历了许多,耳闻目睹了这一无助人群遭受的更多不幸。当我所见所闻足够多的时候,就立即获得了释放。我离开精神病院的时候,愉快与遗憾并存——-愉快的是,我又能如置天堂般的自由呼吸;遗憾的是,我不能把一些不幸的病友带出来,她们和我一起经受了痛苦和折磨,而我相信,她们其实和我一样精神正常。
但请允许我说一件事:从我进入岛上疯人院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再故意装疯卖傻。我就像平常一样说话做事。但奇怪的是,我的言谈举止越正常,就越被他们当做是疯子,只有一位医生除外,他的善良和温柔我不会轻易忘记。
注释
[1]布朗的英文Brown有“棕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