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扎斯特罗奇和乌戈在荒野上前行,农舍就位于这荒野的边缘。维瑞奇正倚着窗时,一阵低沉的说话声飘进他的耳朵,这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模糊不清地低语。他聚精会神地听着,双眼看向窗外的黑暗,便发现了扎斯特罗奇的高大身形和乌戈那流氓无赖的笨拙步态,心想绝对是他们没错。维瑞奇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传进耳朵的仅有断断续续的几个字而已。他们像是在愤怒地咒骂,一个低沉的声音随后占了上风,接着二人之间的争论似乎是平息下来,声音最终渐渐远去消失。
贝尔纳多离开房间,比安卡进来了,但维瑞奇清楚地听到贝尔纳多在房门外踱步。
这位老妇人仍然安静地坐在房间远处的角落。到了晚饭时间,维瑞奇请求比安卡拿晚餐来。她照做了,端来一盘葡萄干。维瑞奇看到比安卡还拿来一把小刀,感到十分惊讶;他把老妇人的这次疏忽看作是一种恩惠,一个想法在他脑海闪现——现在正是逃跑的时机。
维瑞奇夺起小刀,他盯着老妇人,含义不言自明——她发抖了。他从窗边走向门边,叫来贝尔纳多。贝尔纳多一进来,维瑞奇举高手臂,将小刀对准了那恶棍的心脏刺去。贝尔纳多跳到一旁,小刀被牢牢卡在门框上。维瑞奇猛地使劲试图拔出小刀,但没有成功。比安卡迈着蹒跚步履,尽可能快地穿过另一张门,大声呼喊扎斯特罗奇。
维瑞奇试图冲出开着的门,但贝尔纳多挡在了他面前。一场持久而激烈的斗争就此展开,贝尔纳多在力量上更胜一筹,马上就要制服维瑞奇时,维瑞奇敏捷利落地一击,使他猛地坠下狭窄陡峭的楼梯。
维瑞奇来不及去查看胜利的果实,便从另一张门冲了出去,他没遇上任何阻碍,快速地穿越荒原。
威严肃静的月亮高挂在夜空中,为维瑞奇照亮了眼前广褒的原野。他继续飞快地向前跑去,很快就把农舍抛在身后。每一阵风吹过来,维瑞奇都以为自己听到了扎斯特罗奇的声音。转回身去看,他又仿佛觉得扎斯特罗奇瞥见了自己的脸。但其实,即便比安卡没走错路并很快找到了扎斯特罗奇,维瑞奇的速度也能成功逃离追捕。
维瑞奇一连跑了几里地,但眼前沉闷的大片荒原仍无边无际,连个能躲藏一下的农舍也没有,只有一条小溪轻慢地蜿蜒过荒原,丝丝月光在溪面跃动。他在这条小溪边休息了一会儿,被自己的倒影吓了一跳,又似乎在一阵西风中听到了什么声音;他再次紧张起来,继续赶路穿越平原。
维瑞奇再次休息时,月亮已过苍穹顶端。两颗巨松耸立在一处小山丘上,他爬上其中一棵,在巨大的树枝上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他疲乏至极,很快便进入梦乡。
维瑞奇无意识地安然沉睡了两个小时,突然被一阵声响吵醒。“这只是夜鸦的鸣叫。”他想。
白昼仍未降临,但东方天边微弱的光线已预示着黎明即将破晓。维瑞奇听到了马蹄的得得声——他万分恐惧地看见,那两个马车夫正是贝尔纳多和乌戈!他实在害怕得不行,紧紧贴近粗糙的树干。追捕者来到眼前,正停在了维瑞奇所在的树底下。
“该死!”扎斯特罗奇大声说道,“该死的维瑞奇!我发誓在找到他之前不做片刻休息,然后我将完成灵魂的使命——快,乌戈,贝尔纳多,我们继续往前。”
“先生,”乌戈说,“我们要不停在这儿休息一下,让马也喘口气。您也许不屑于把松树当床,我可是想上去,我发现那儿有一个绝佳的休息处。”
“绝对不行”扎斯特罗奇回答,“我难道没说过在找到他之前不做片刻休息吗?赶紧上马,小子,否则要你的命。”
乌戈闷闷不乐地服从。他们疾驰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
维瑞奇万分感谢上天帮助自己成功逃脱;在乌戈指向自己休息的这根树枝时,他还以为他的视线与自己的交汇了。
天空渐明,维瑞奇环视整片荒原,似乎看到远处有几栋房屋。如果能努力到达一座城镇,他也许就能反抗扎斯特罗奇的掌控。
维瑞奇从松树上下来,尽可能快速地赶往远处的建筑群。他在荒原上走了半小时,发觉自己终于已抵达目的地。
这一块乡村面貌全新,农舍和别墅都不少,维瑞奇因此意识到自己正位于某座城市的附近。他眼前的马路十分宽阔,这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在这路上他遇见两个农民,于是询问这条路通往何处。“帕绍[1],”他们答道。
当时仍是清晨,维瑞奇走在帕绍的主街道上。最近这不寻常的经历使他感到十分虚弱,他实在抵受不住疲倦,躺在高高的石阶上稍作休憩,这石阶通往一栋富丽堂皇的宅邸。维瑞奇枕着手臂,很快便入睡了。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一位老妇人叫醒了他。她手中挽着一个篮子,里面全是鲜花,她习惯在每次赶集的时候拿一篮鲜花来帕绍卖。维瑞奇几乎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回答老妇人的问题时也是含糊其辞,不那么让人满意。然而,他们还是渐渐地熟悉起来。由于维瑞奇身无分文,也没有赚钱的方法,他便接受了克劳丁(老妇人的名字)的提议,为她工作,和她同住在她的农舍。那间农舍和一座小花园便是她拥有的全部。克劳丁很快卖完了花,和维瑞奇一起回到帕绍附近的小农舍。这里四周景色宜人,旁边有一片耕地。农舍所在的小山丘脚下是波澜壮阔的多瑙河;在山丘另一侧有一片森林,属于史韦帕男爵,而克劳丁正是他的家仆。
克劳丁的小农舍打理得极其干净整洁。男爵仁慈善良,希望这里一切舒适,以满足老年人所需。
维瑞奇想着,在这样一个隐蔽的地方,自己至少可以安宁度日,摆脱掉扎斯特罗奇。
晚上,他们坐在农舍门前休息:“为什么,”维瑞奇对克劳丁说,“今天早上你为什么向我提供帮助?”
“啊!”老妇人说,“也就是在上周,我的宝贝儿子离我而去了,他是我的全部啊。为了给我提供生计,他拼命劳作,最后却因此发烧病死了。昨天是我儿子过世后我第一次去集市,正想着找一个庄稼人来填补他的空白,上天就把你送到我面前。
“我之前一直希望他能比我活得久。我自己已是将死之躯,一直期待着自己入土的那一天,就像期待着一个能帮我从忧虑中解脱出来的朋友。唉!可这些年忧虑却越来越多了!”
维瑞奇深感同情,内心被克劳丁这孤苦伶仃的境地打动。他亲切温柔地对她说自己不会离开她,但如果有任何机会能改善她的生活状况,她就不应继续如此贫寒的生活。
[1]德国巴伐利亚州东部的一座直辖市,位于德国与奥地利的边境,多瑙河、因河和伊尔茨河(Ilz)的交汇处,因此也被称为“三河城”。(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