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世界上只有想不通的人，没有走不通的路Miss Zhong

二十二岁的方小姐大学毕业了。她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了一家心心念念的大公司，开始了社会和职场新鲜人的美好生活。她豪情万丈，对工作激情四射，不懂便问，逢开会必发言，对领导更是知无不言。

对于她的表现，同事们褒贬不一。有人说她积极进取，有人说她表现过度，但无论同事们的看法如何，她就是感觉自己无法融入这个新的集体。

试用期还没有过，她居然就用PPT给同事们上了一堂礼仪培训课，教导同事们在接待外国客户时应该注意哪些方面。

要知道她所在的部门，便是集团的海外事业经营部，专门负责出口业务，部门的每一位同事，都与她一样，毕业于名校，可工作经验却比她丰富得多，换句话说，别人亲手开发的外国客户比她见过的还要多，而她，仅仅凭着从书上学来的那点理论知识，居然想给身经百战的同事们培训所谓的待客礼仪！

这，不是不自量力是什么？

于是，有同事私底下对她说：“你是新人，还是低调一点好。”

连领导也找她谈话了：“你是新人，要向前辈们多多学习。”集团人才济济，刚进来时每个人都锋芒毕露，都想一展身手，但经过数年的打磨后，棱角已经由尖变圆，最后都变得圆润无比了。对于太过于高调的新人，众人的态度很明确：不能忍。

结果试用期结束后，方小姐被分配去了与自己本专业毫不相干的人力资源部。

她觉得受了天大的屈辱，一气之下辞工了。

临走时，领导语重心长地对她说：“社会很复杂，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一个人，不是有才华、有能力就能一帆风顺的。”

她面色黯然，内心却涌起阵阵的怨恨，只有心理阴暗的庸人才会妒忌真正有能力的人，等着瞧吧，换份工作我又是一条好汉。

就这样，方小姐结束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她开始重新找工作，她没有任何背景，但她相信凭自己的能力一样可以找到工作。她对人从来不设防，在街头遇到搭讪者，她从来都不曾慌张过，甚至很愉悦地与其交换电话。她觉得这是认识新朋友的一个途径。

有一天，她认识了一个新朋友，此人自称她的同乡，操着与她一样的乡音，他说能帮她介绍工作。

她大喜过望。他乡遇贵人，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老乡忽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需要一点经费去请对方吃饭……”

她随口问：“要多少？”老乡说：“大约五百吧。”

五百块，最多只能吃一顿饭。她想，这点钱虽然不少，但如果真能找到工作，也算是高性价比的事了。

于是，她把五百块交给了老乡。结局当然是老乡拿着钱不知所踪了。简而言之，她被骗了五百元。她又气又伤心，如果第一次失业让她感受到的是来自社会的敌意，那么这次让她感受到的则是社会的残忍。当然她没有泄气。因为从小到大，家人、老师教会她的，是与这个世界温柔相待，她始终相信善良的人还是大多数，遇到坏事的概率不足为虑。

她喜欢逛街，喜欢感受那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的玻璃墙幕映射出来的繁华，喜欢咖啡厅精致氛围带来的优越感，喜欢商场里高档美丽的时装，喜欢这个社会对自己所展现的一切繁荣，这一切让她这个社会新鲜人时刻充盈着一股蓬勃向上的活力。世界这样美好，她才不要记住阴暗角落的丑陋。终于，通过不懈努力，她重新找到了工作。公司位于市区CBD的某栋高档写字楼里，同事们衣着光鲜，说话口夹英文，走路衣角生风，神色倨傲，眼光凌厉，一眼就能看穿面前女人的名牌包到底是真正的奢侈品还是耻辱的高仿。他们出入以车代步，动辄出国旅游，是传说中月入很高的金领。

她的上司问她想不想过上这样的生活，她努力吞下快要流出嘴角的艳羡大声地说：想。

上司笑了：那你就要像他们那样付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了。如果只是努力就能过上好日子，那多简单！于是，充满激情的她又继续上路了。加班加点根本不在话下，抱病出差当是小儿科，就算通宵达旦也毫无怨言。她坚信，一如成功的上司所言，有付出就一定有所收获。

她的表现，终于得到了上司的认可。多姿婀娜美艳万分的女上司让她晚上跟自己出席某个饭局，说这才是真正的“入局”。

饭桌上全是甲方公司的人，男人，个个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个美女，张口便是先自罚三杯。上司巧笑倩兮，示意她先干为敬。她诚惶诚恐，脸有羞涩，笨手笨脚地喝了一杯又一杯，女上司在她耳边低语：能喝就多喝几杯，今晚合同能不能签就看你的了。

真的喝了酒就能签合同了？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她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

“不怕”，上司又说，“醉了我照顾你。”如此她便不那么担心了，一杯接一杯，直到酒上喉咙，头晕目眩，实在忍不住了便踉踉跄跄地去了洗手间。她倚在公共洗手台边上，盯着镜子里满脸通红的自己，只觉得肚子胃部喉咙统统在发胀，一股酸味直往上冒，肚子里的秽物也蜂拥而上，一起吐出来的，还有刚才被强逼喝酒的委屈。

她吐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一双大手轻轻地把自己抱住，一股猥琐的酒气裹住了她，那双粗鲁的手竟然慢慢地摸上了她的胸部！她打了个激灵，酒气瞬间醒了一半。她转过头，惊恐地发现，这人竟然是酒桌上的甲方单位领导！她顿时怒从心中起，伸手便给了对方一巴掌。

就是这一巴掌，不但破坏了整晚的酒席气氛，更打飞了上司口中那本已随手可得的合同。

向来标榜待她如亲妹的女上司，突然变身黑妖姥姥，咆哮着对她说要么想办法让对方单位回心转意，要么滚。

她悲愤交加，再次想一走了之。

女上司轻蔑地一笑：“你以为去了别的地方就没有这些事情发生了吗？演员有潜规则，商场有潜规则，甚至公务员也有潜规则，在中国，就算是大学也会有教授潜规则你。要么钱，要么色，要么是其他东西，但无论怎样，你要得到，就先学会如何付出。这次如果你不肯牺牲色相，那就想想你还有什么可以给人家，不然人家为什么要选你？”

方小姐天真地说：“我们的方案比其他人好就可以啦。”

女上司皱眉道：“别天真了，这个世界要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可以给对方回扣，看看事情有没有转机。”

于是，在女上司的耳提面命之下，她拿着重新起草的合同，去对方公司登门拜访，暗示了可以给对方的价码。没想到，事情出人意料地顺利。

不用牺牲色相，还能谈成订单，上司说得对，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单纯的方小姐对这个社会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

她很感激女上司，她开始明白，所有光鲜亮丽底下，都会隐藏着种种不为人知的黑暗和丑陋，世界哪有人们想象中那么美好？

小时候，父母给她讲各种童话故事，穿上水晶鞋就能变身公主的灰姑娘，总是有七个小矮人在旁边守护的白雪公主……在童话的世界里，一切都充满诗意，是那么美好。父母告诉她，只要你待人如春天，人们必赠予你鲜花，父母希望她可以一直生活在童话的仙境里，免得她遭遇一切世俗的苦难。同时老师和书本也教育她，世界很大很美，需要年轻人用热情和希望去发现和探索。大学毕业之前，方小姐们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呵护、老师同学的关爱中，然而离开学校开始工作后，她们才知道灰姑娘到了午夜就要脱掉水晶鞋重新变为可怜的女仆，白雪公主要时刻提防后母的阴谋诡计，你待人如春风却可能被别人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来，甚至会有各种各样的冷箭和中伤。人们要学会和适应社会的各种潜规则才能向上爬。

方小姐每天都会看到一些乞丐蹲在她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乞讨。以前她还会偶尔放下同情的零钱，但现在她连看也不会再看这些人一眼，因为她知道，就如媒体所揭露的那样，这些人白天在街边脏兮兮地扮可怜，但到了晚上说不定就去哪里花天酒地，日子过得比她们这些上班狗舒服得多了。

有时候，世界就是这样残酷，不过，想通了，也就适应了，习惯了就好，其实并没有那么糟。这个世界只有想不通的人，没有走不通的路，待一切习惯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