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战争爆发(2)
与此同时,国家安全机构的其他部门也开始忙乱起来。负责联合国事务的助理国务卿约翰·希克森正待在华盛顿克利夫兰公园区的家里。10时左右,电话铃响了。“在那些天里,夜里来电话并非不寻常。……我当时已经养成一种习惯,它多少也反映了我们过的这种繁忙生活。如果9点钟过后来电话,我抓起电话的同时,另一只手就会下意识地拿起汽车钥匙,以备万一。”
这次电话是远东司的值班官员打来的,他说:“有情况,我认为您应该即刻来此,我在电话中无法说明原因。”
希克森驱车经过石溪公园前往国务院的办公楼,“我一路上都在寻思发生了什么事”。根据值班员的电话来判断,他知道问题出在远东。“我琢磨最可能的情况是中国共产党人企图入侵台湾。”
五角大楼接到入侵的消息时,态度平静,甚至无精打采。当晚11时30分,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值日官切斯特·克利夫顿中校最初是由于新闻界询问才获悉攻击的消息的。经过与参谋长联席会议的信息中心核实以后,他认定风传的入侵消息已经被证实,而且联合参谋部主任阿瑟·戴维斯海军少将已经接到通知。接着,克利夫顿向他的顶头上司马修斯上校报告,马修斯起初认为没有必要通知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奥马尔·布雷德利将军,结果他还是同意照办。(当他们最后通知布雷德利将军时,他已经从记者那里得到了消息;他对这些记者无可奉告。)
这样,在最初的几个小时里,整个五角大楼——由克利夫顿来代表——所做的全部事情,就是准备一份简短的新闻稿,宣布美国政府已经获悉这次入侵以及美军没有卷入。
午夜12时10分,他们又采取了另一项有实际意义的行动。负责军事作战的副参谋长托马斯·廷伯曼准将在陆军军事处设立了一个他称之为“指挥所”的机构。实际上,“指挥所”的职能只是确保把任何来自国务院的零星情报转给太平洋彼岸麦克阿瑟将军的司令部。
国防部长路易斯·约翰逊几天前刚到远东做了一番实地调查,主要是了解台湾的防务问题。电话铃把他从床上叫了起来。他接完电话,马上打电话给陆军部长弗兰克·佩斯,实际上委托佩斯代表国防部这个文职机构行使职权,就当晚任何必须做出决断的事情做出决定。约翰逊精疲力竭。除此之外,正如他后来所说,那天晚上国防部几乎什么都干不了,因为“我们再没有什么可以干的了”。几个小时以来,布雷德利将军是参谋长联席会议中唯一获悉这次入侵的成员。
必须对美国的反应做出最终决定的人是杜鲁门总统。星期六晚上,他在独立城刚刚度过了计划已久的休假的头几个小时。晚餐后,一阵电话铃打断了全家的闲聊。电话是国务卿艾奇逊打来的。“总统先生,”他说,“我刚得到极其严重的消息,北朝鲜人已经入侵南朝鲜了。”
杜鲁门的第一个反应是立即动身回华盛顿,但是艾奇逊要他等一等。情报还不充分,北朝鲜人经常以营级规模的兵力袭击南朝鲜。据信,穆乔所报告的行动目前还仅仅是一次惯常的边界冲突(虽然艾奇逊表示怀疑)。更重要的是,在漆黑的夜晚匆匆忙忙地做长途飞行不仅危险,而且会引起外界的恐慌。
艾奇逊的确提出了具体建议,他打算要求联合国安理会举行一次特别会议,宣布韩国遭到侵略。杜鲁门表示同意,并且请艾奇逊次日早晨及时报告,如果获得了更多的情报,也可尽快来电话。
电话把当晚家庭团聚的欢乐一扫而光。根据玛格丽特·杜鲁门的回忆:“从获得消息时起,我父亲明确表示,他担心这是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序幕。”
杜鲁门批准把朝鲜问题提交安理会以后,约翰·希克森开始设法给美国代表团的成员打电话。他知道,担任常任代表的沃伦·奥斯汀参议员正在佛蒙特州度周末,无法用电话取得联系。因此,希克森给副代表欧内斯特·格罗斯家里挂电话,但也是运气不佳,只有他的小女儿在家。希克森没有把握她是否明白他的意思:电话很紧急,她的父亲应该立即给他回电话。他说:“我不知道小姑娘的年龄,但我们实在是迫不及待。”
午夜,希克森决定撇开一切循规蹈矩的途径,直接向联合国秘书长特里格夫·赖伊家里挂电话。“我向他通报了事件,他开口第一句话(带着浓重的挪威口音)就是,‘天哪,杰克,这可是违反联合国宪章的’。”
“我当时实在想不起来再说些什么,只是说:‘这是你对我说的,赖伊,这当然违反联合国宪章。’”
午夜过去很久,希克森终于找到了欧内斯特·格罗斯,他俩简要地讨论了须采用的策略。希克森的助手正在起草一份决议草案,几个小时后将由国务院的律师戴维·温豪斯坐飞机携往纽约。目前是美国施展策略的有利时机。几个月前,苏联驻安理会代表雅可夫·马立克为抗议中国国民党人继续占据席位而退出了会场。苏联人认为,安理会中的“中国”席位应该归新的共产党政府。如果马立克返回安理会,他就可以使用否决权阻止安理会采取任何行动。
他们确信马立克不可能出席,他必须请示莫斯科,这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希克森还认为,马立克知道,安理会如果没有投票一致通过,就无法采取任何军事行动,“他很可能以为他有充分的时间发挥作用”。
此时此刻,谁都猜不透总统最终会要求联合国采取什么行动来应对这次入侵,原因之一是没有人确切地知道朝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用腊斯克的话来说,尽管在不断努力“掌握朝鲜所发生的更清晰的情况”,但截止到星期日清晨,除了第一份电报以外,穆乔以及驻汉城大使馆再没有发回更多的消息。艾奇逊和腊斯克讨论了公共关系方面的问题后认为,把该事件提交安理会的决定连同北朝鲜入侵的消息,于星期日早上一同见报是“极为重要的”。因此,艾奇逊最后决定,以穆乔发来的唯一一份电报作为根据……前往安理会,时间稍稍早于新闻的截稿期。
凌晨2时30分,希克森用电话向格罗斯大使口述了提交安理会的议案。与此同时,也发出通电给安理会的其他成员国(国民党中国、古巴、厄瓜多尔、埃及、法国、印度、挪威和苏联),通知他们美国要求召开特别会议。电报还敦促他们请示本国政府,以迅即采取行动。美国的正式要求文字如下:
美国驻大韩民国大使馆已通知国务院,北朝鲜军队于(汉城时间)6月25日凌晨,在若干地点入侵了大韩民国领土。
据报,北朝鲜控制下的平壤电台已经广播一项针对大韩民国的战争宣言,自美国东部时间晚上9时生效。
北朝鲜政权军队在上述情况下发动攻击,可视为对和平之破坏,是一次侵略行为。
本人奉本国政府要求,谨要求阁下举行一次联合国安理会紧急会议。
华盛顿显然是在走向危机,甚至可能是在走向一场战争。不过此时此刻外交官和将军们所能做的,只能是等待前线发来进一步的消息。这种紧迫感并未使哈里·杜鲁门坐卧不安。午夜前,他向全家道过晚安,脑袋触到枕头的瞬间就酣然入梦了。
韩国部队溃不成军
星期日,临近汉城时间中午时分,美国军事使团意识到韩国陆军面临着严峻的局势。前线发来的报告展示了北朝鲜的入侵战略:多路步兵纵队在坦克的掩护下沿两条主要公路向南直取汉城。
主攻方向是沿铁原—议政府—汉城一线,这条路线经由一个宽阔的谷地,几个世纪来入侵者都用这条路线。这支部队包括2个师又1个团,总共2.8万人。这支入侵纵队由苏制T-34坦克开道,并得到苏制大炮、迫击炮和重机枪火力的掩护。他们的对手仅仅是韩国1个不满员的师,兵力不足6 000人。
北朝鲜的另一路纵队则在西部沿着一条穿越西海岸低洼地的公路向南挺进,这是汉城和平壤之间的主要通道。北朝鲜人在这个方向的兵力也具有同样的优势——2个师又1个团,在坦克的掩护下进攻韩国1个不满员的师。这是进攻汉城的两支主要力量。由于南朝鲜的公路、铁路、通信等后勤网络均集中在汉城周围,因此这座城市如果陷落,将危及这个国家的生存。
北朝鲜人的另外3次攻击并没有引起那么紧迫的关注。一次是向孤守瓮津半岛的韩国1个团发起进攻,瓮津半岛与南朝鲜被黄海完全隔开;一次是攻打中部城市春川;一次是顺日本海沿岸公路向南推进(并得到2次小规模的两栖登陆部队的支援)。
战争爆发第一天,最令人震惊的悲剧是韩国陆军一败涂地——美国顾问团团长威廉·罗伯茨准将曾经宣称它“在亚洲同样规模的军队中首屈一指”。责任必须由美国人和南朝鲜人共同承担。由于罗伯茨拒不相信在朝鲜能使用坦克,致使韩国部队只拥有少量的反坦克武器。在开战后慌乱的头几个小时,一些部队设法使用美制105毫米榴弹炮,但是这种武器并不是为打坦克而设计的。正如一名美国炮兵指出:“士兵们几乎都不知道炮手以直接瞄准和使用曲射炮打坦克的专门技巧。这听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只有久经沙场的老炮手才能保持冷静射击成功。即使如此,他们还得有一点运气。”韩国部队仅仅拥有91门榴弹炮,大多数在战争头几天就被遗弃。美国人不给韩国提供重武器装备,是因为担心他们用来侵略北方,其后果是韩国人现在自身难保了。
最使美国顾问们吃惊的是,韩国部队士气低落,斗志丧失殆尽。但其中也有值得赞许的例外,即令人难以置信的人与机器对决的勇敢事迹。汶山附近沮丧的守军无法阻止T-34坦克,他们把炸药包绑在背上,自己冲到坦克底下舍身自尽。有人带着炸药包或爆破筒,冒着机枪的弹雨冲向坦克;还有人跳到行进中的坦克顶上,拼命想用铁钩打开坦克舱盖以便丢进手榴弹。勇士们设法击毁了一些坦克,但是估计有90多人因此丧命。不久后,这种勇士就没有再出现。
《伦敦每日快报》的西德尼·史密斯是首批抵达战地的记者之一,他对韩国部队退却的场面做了更为典型的描述:“我看见一些卡车上的高级指挥官坐在士兵中间,戴着雪白的手套,一只手握着佩剑,另一只手擎着树枝做雨伞。”离奇的现象到处可见:南朝鲜人在前线骑着军马逃跑,牲口被枪炮声吓得东奔西窜,奋蹄尥蹶;韩国士兵用枪逼着老百姓脱下衣服,穿在自己身上遮住军服,以便混杂在逃难的人流之中,军官则站在一边无动于衷。
正午时分,北朝鲜又显示出另一种优势。当时,汉城上空的乌云刚刚散去,两架银灰色的二战时期的苏制雅克式螺旋桨战斗机多次飞过汉城和金浦机场上空,但是没有扫射。四个小时以后,雅克飞机又飞来了。其中两架以极其准确的火力猛扫金浦机场,击中了控制塔台、1个储油罐以及1架美制C-54运输机。其余几架攻击了汉城附近的一个小型机场,击伤击毁了10架教练机中的7架。随后,这些飞机又沿着公路往北飞,任意地向惊恐万状的韩国部队射击。韩国部队无法还击——同样出于怕他们用来进攻北朝鲜的原因,美国拒绝向他们提供战斗机。
但前线的美国军事顾问偶尔也用无线电发回振奋人心的报告:韩国部队在议政府附近的几个营正在组织反击;少数韩国部队依据着坚固的阵地,已经设法阻滞了北朝鲜的前进;预备队正奔赴前线;正在按照预定计划破坏入侵路线上的道路和桥梁。最大的不确定因素是,韩国陆军能否顶得住,以便重整旗鼓,或者坚持到美国来得及派遣作战部队援救他们——这是美国顾问们强烈主张的方案。
泰然自若的麦克阿瑟
灾难即将临头,有一位人士依然安之若素,他就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战争发生12小时以后,他依旧流露出漠然处之的神态。东京时间星期日下午6时,他去东京的办公室会见了约翰·福斯特·杜勒斯。杜勒斯是共和党著名的外交事务发言人,新近被国务卿艾奇逊聘请入幕(两党的政治作秀),协助对日和约的谈判。几天前杜勒斯曾顺访了朝鲜,还在三八线摆出姿势与韩国士兵合影留念(韩国士兵似乎对杜勒斯戴的正规小礼帽茫然失措)。杜勒斯还向南朝鲜议会发表演说,并暗示如果大难当头,会给予不确定的帮助:
在精神上,联合国把你们当作他们的成员之一。……美国人民欢迎你们成为这个缔造自由世界的大家庭中的一个平等成员。……因此,我要对你们说:你们并不孤立。只要你们继续有效地在创造人类自由的伟大事业中发挥作用,你们永远不会孤立。
这种含混笼统之词,对于想要利用它的人来说,意义可大可小。但是陪同杜勒斯访问的一位国务院职业官员约翰·艾利森认为,杜勒斯已经“把他认为迪安·艾奇逊1月份在全国记者俱乐部讲话时所遗漏的部分设法表达出来了”。
杜勒斯和艾利森现在希望与麦克阿瑟将军谈谈朝鲜之行,他们发现将军似乎对几个小时前已经爆发的战争态度冷漠。艾利森认为麦克阿瑟“在他宽敞的办公室里踱来踱去时显得神态非凡,他的咔叽衬衫领口敞开着,嘴里衔着人所熟知的玉米芯烟斗”。迄今为止,前线传来的报告依然是零星的,麦克阿瑟并未显得焦虑不安。他对客人们说:“这可能仅仅是武力侦察。假如华盛顿对我不加妨碍的话,我可以把一只手绑在背后,只用一只手就可以对付。”李承晚总统已经要求提供一些战斗机。麦克阿瑟说,他断定朝鲜人不会驾驶它们,不过,他还是准备多少给几架鼓鼓士气。(当天晚些时候,一位来访的记者跟麦克阿瑟聊天,发现他主要在担心“华盛顿那边的笨蛋们”。麦克阿瑟对这位记者威廉·马修斯说:“我希望美国人民有勇气,奋起面对这个局面。”)
杜勒斯和艾利森返回饭店,立即起草一份电报发给迪安·艾奇逊:
南朝鲜人有可能运用自己的力量阻止并击退进攻,如果这样,是再好不过了。但是,如果他们无力做到,那么我们相信应该动用美国部队。……坐视南朝鲜无端遭受武装进攻的蹂躏,将会产生一连串的灾难,很可能最终导致第三次世界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