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罗伯特·富尔顿(1)
ROBERT FULTON
他的激情可以引爆军舰,但他的不朽功勋却是,在平静的商业世界里创立了世界上第一家成功运营的蒸汽船交通公司。
1765~1815
当菲奇在特拉华河上做桨轮试验的时候,年仅20岁的罗伯特·富尔顿正在距离那条河仅一个街区远的地方,认真细致地将某人的几缕头发放进一个装饰精美的小金盒里去。他从家住第二街和沃纳特街拐角的一个英国移民珠宝商那里学习缩微绘画手艺,而后在前街开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小工作室。他心灵手巧,做事专一且小心认真;而他优雅迷人的外表也对他的画室有所帮助,因为看上去他是个性感的美男子,有一头蓬松黑色的卷发。富尔顿极有可能在1786年见过菲奇的小船,而他也不可能没有听说过菲奇的事情。不管怎样,富尔顿年轻时志在艺术,而不是机械制造或商业。虽然在对蒸汽航海产生兴趣时,他总是一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样子,但在蒸汽船发明竞赛中他仍是后来者。
独立战争爆发前富尔顿的父亲就去世了,当时富尔顿只有8岁。他父亲是宾夕法尼亚州兰开斯特的一位裁缝,曾尝试经营农场,但却血本无归,只好无奈地重操旧业。富尔顿家境贫寒,却好面子,非常渴望获得上流社会的教育。他母亲设法让费城一位建筑商兼学校校长的老师教他,这位老师是个贵格教徒。富尔顿经常出入兰开斯特的朱利安图书馆,图书馆因威廉·亨利(William Henry)而出名,在那里富尔顿浏览了各种书籍,如沃德·杨(Ward Young)的《数学导论》(Mathematical Guide)、莫特(Mott)的《机械动力论述》(Treatise on Mechanical Powers)以及《绅士杂志》(Gentleman”s Magazine)。他也经常在兰开斯特的枪械商店附近溜达,当时那里正在给华盛顿的大陆军制造来复枪。慢慢地,他对制造这种带来死亡的器械入了迷,并由此成为他一生永久的迷恋。
这对富尔顿来说是另外一种生活方式,他不顾一切地要摆脱他母亲曾遭遇的贫困,在困难时期,金钱来得是那么不易。从青年到中年,富尔顿都不缺乏资助者们的关注,通常,年长的人被他的外表和聪明才智吸引,尤其是他对资助者们的慷慨捐助所产生的对他发自内心的感激更让大家喜欢他,但是那些资助者们的动机并不总是那样纯洁。没有人完全清楚,1786年,是谁帮他以80英镑的定金为母亲买下一座农场;同年他因吐血旅居弗吉尼亚(现在的西弗吉尼亚)的温泉疗养院时,也无人知道他是怎样得到这笔费用的;更没有人了解1786年夏天他去伦敦40几尼[1](相当于210美元)的旅途费用的来源。这里没有一分钱是他的微缩绘画所得。
去英国之前,在兰开斯特有人极力将富尔顿介绍给从当地移居国外的本杰明·韦斯特(Benjamin West),后者曾是乔治三世国王的宫廷画师。和蔼的韦斯特和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带他参加其家庭聚会,为他找到租金便宜的住房,对他的艺术作品给予指点,并把他介绍给地位较高的人学艺。富尔顿把他们全都迷住了,但这些权贵对富尔顿的欣赏不过是付钱得到自己的画像,因此他不得不竭力维持自己的收入,并一路依靠借钱和乞讨度日。仅仅4年后的1790年,富尔顿认为可以将自己的处境告诉母亲:“我为进行最深奥的研究度过了许许多多寂静而孤独的日子,日思夜想着如何挣钱完成学习……幸亏得到所有认识我的人的喜爱,我才得以维持了近4年时间,否则早就因贫困而被寒风和冰冻的雨水压垮了。”在他求学的第5个年头,他告诉母亲,他有8幅作品因得到了众多的赞许而被皇家艺术院(Royal Academy)收藏,“有学院鉴定的各种评语”。实际上,学院只收藏了两件作品,作品所表达的忧郁主题反映了一种病态的期盼心理,这两幅作品的主人公分别是监禁中的苏格兰女王玛丽和被处死前夜的简·格雷夫人(Lady Jane Gray),这说明富尔顿在生活中缺乏友谊。
富尔顿25岁时,借助一个绝好的机会得到引荐,有人建议他接受社会底层民众的支援,发起人是那个令人反感的年轻的德文郡保德汉城堡的威廉·考特尼(William Courtenay)。考特尼后来成为第九任德文郡的伯爵,他猥琐且有异装癖,并被认为是跟臭名昭著的鸡奸事件主角“基蒂”(Kitty)一样的人物。1811年时,他企图逃到纽约,但用19世纪中叶的一位传记作者的话说——“除富尔顿外,所有大门都对他关闭”。英俊的富尔顿冒着遭受流言蜚语攻击的危险,在保德汉城堡住下来,并在那里待了3年半。他很快就厌倦了为考特尼的后代保存他的画像、临摹名画、为得到更多名贵的狐狸而到乡间捕猎的生活。在德文郡的时候,面对落魄现实,富尔顿感到绝不能让心爱的母亲知道这一切:他将不能继续为了艺术梦想而奋斗。他是个自负的人,可是他能够认识到自己的局限性,因为他可以大胆地断定,只要能够发现打开成功之门的钥匙,他就能成为一个伟人。富尔顿注意到考特尼庄园的采石场工人们开采大理石的过程,他立即发明了一种机械式锯子,这为他赢得了一块金牌。他的主人是修建连接布里斯托尔和英吉利海峡的运河的发起人。这对富尔顿来说是又一个崭露头角的机会,他想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来解决运河修建过程中的一个基本问题——坡度的变化。
查尔斯·马洪(Charles Mahon),是考特尼公司的董事长,也是斯坦霍普家族(Stanhope)的第三任伯爵,是一个善于发明创造、颇有才华但脾气暴躁的贵族。修建运河时,他计划运用一连串的防洪闸门控制船的升降,以适应水位变化。在1793年的一封信中,富尔顿随意勾画了一幅示意图,虽然有些走样,但表述生动。他认为没有必要花钱去造防洪闸门,在运河中行驶有舵轮的小型平底船阻力很大,可能会因下降的反作用力影响而停在斜面上。“可否借你仁慈的贵族身份给予我支持,”富尔顿恳求道,“100英镑就会让我行动起来。”
斯坦霍普说“不”。伯爵还以为这个年轻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就目前而言,对你想要成为一位职业的机械工程师这一点,我深表怀疑。”这次冲突是他们之间长期激烈关系的开端,在此期间,富尔顿用实际行动回击了斯坦霍普对科学的质疑。接下来,富尔顿花了两年时间证明斯坦霍普关于运河航船的计划是错误的。为了完善他的想法,富尔顿去了英国北部的曼彻斯特。在这里,运河运输方兴未艾且备受关注,并一度成为掌控国家经济命脉的产业,同时也是贵族化英国的政治和社会改革中心。在年轻的新朋友的游说下,富尔顿受到博爱主义者的影响。这些新朋友包括因梦想工业乌托邦社会而成名的罗伯特·欧文(Robert Owen),以及诗人萨缪尔·柯勒律治(Samul Coleridge)。富尔顿把技术作为拯救人类的途径,他在长达158页且附有17幅雕版图画的《关于改良运河航运的论述》(A Treatise on the Improvement of Canal Navigation,1796)一书中,对斯坦霍普的吹毛求疵不予理会,他指出了全世界对交通发展的巨大需求,其实质是把运河想象成比动脉血管还重要的毛细血管。他设想:“利用小型运河网络上航行的低吨位轮船,把运输航线扩展成为无数个航线群,而不是仅有的几条航线。”用他发明的沟渠挖掘机可以降低建造运河的成本,而且不会受地形的限制,因为他发明了可以穿越河谷的预制渡槽和牵引小型船只爬坡的设备:船只在坡面行驶产生的反作用力会形成强大的水势压向轮船的纵轴,然后顺船尾排空,这样,轮船就能够再次被轻易地拉动。这篇论文于1794年6月3日赢得了皇家专利权,标志着富尔顿在事业上的成功转型——从艺术家转向了土木工程师。他发现自己具备的这种天赋非常适合他新事业的发展。他可以非常娴熟地按比例绘制设计图,数学方面的直觉能够帮他验证一个设计思路的可行性。他能够把空间想象转换成笔下的草图和精确的尺寸,这可以使人们照图施工:利用了预制部件的几条渡槽就是这样建成的。富尔顿的设计草图被吹得价值连城,而这些设计也的确活灵活现、跃然纸上,给人以非常直观的感觉。
英俊的罗伯特·富尔顿是发明家当中的“詹姆斯·邦德”,同时也是一个性格复杂的艺术家和冒险家。这幅画像由查尔斯·威利森·皮尔(Charles Willson Peale)绘于富尔顿的蒸汽船航行取得成功前夕的1870年,当时他42岁。他把蒸汽船看做“有益而尊贵的娱乐”,并且认为是自己“科学研究的心爱产物”,具有击败军舰的威力。
富尔顿一边提倡把他设计开凿的运河作为国家应当资助的一项利国利民的公共服务设施,一边把它作为自己发财致富的一个项目。他把自己的论述送给乔治·华盛顿看,详细阐述了开发这个项目为公众带来的益处,并且试着引起斯坦霍普的注意,不过这位伯爵始终对那些在拯救人类的同时希望自己也富裕起来的人不屑一顾。当富尔顿设法刺激他参与美国一条连接纽约、费城和巴尔的摩的小型运河的商业运作时,他回绝了。斯坦霍普仍然沉醉于自己为英国海军建造一艘200吨蒸汽战船的理想之中,富尔顿也表露过这种渴望,而这对蒸汽船的建造也有自己的“一些启示”。美国发明家詹姆斯·拉姆齐差不多与富尔顿同时到达英国,因此两人成了朋友。在拉姆齐死后几个月,富尔顿带着一个轮船模型四处闲逛,在船尾的桨轮上有一句抄来的话——“鲑鱼尾巴的春天”。他送给斯坦霍普一幅图画的初稿。1794年11月4日,富尔顿写信给英国的蒸汽机制造商博尔顿和瓦特,询问功率为3马力或者4马力的旋转式蒸汽机的价格,并说明这是“为一种轮船所做的设计”。
可以想象,博尔顿和瓦特绝不会给予答复,而且富尔顿的想象力长期以来都非常丰富,以致叫人难以把握。他让自己相信,对于“拥有坚强意志的冒险家而言”,法国大革命将会成为一个更好的竞技舞台,这句话好似在说他自己当时所处的情形——正面临建立小型运河国家网络的成熟时机。1797年春,富尔顿到达巴黎,途经腐败无能的被称之为“五人执政团”[2]后期恐怖政权统治的区域,横跨英法战争中被暂时禁止通行的英吉利海峡。他暂住在海峡左岸一个提供食宿的公寓里,在这里,他母亲之外的女人第一次走进了他的生活。他爱上了公寓里居住的另一位客人,一个年届40岁且活泼大胆的女性:鲁思·巴洛(Ruth Barlow),乔尔·巴洛(Joel Barlow)的妻子。乔尔是富有的美国企业家、诗人、唯美主义知识分子和外交纠纷调解专家,但同时也是个酒色之徒。他曾经远赴阿尔及利亚参与释放被当地海盗俘虏的美国人的谈判。(最终凭借他的超凡魅力获得成功,后来他死于拿破仑从莫斯科回撤的途中。)没有必要为富尔顿和鲁思两人之间发展起来的热烈关系寻找托词,同样地,乔尔和鲁思对于发展婚外情也没有什么不习惯。巴洛回家后,夫妻两人把31岁、勇敢活泼的富尔顿都当做自己的知己,然后富尔顿就跟他们一同住进了卢森堡附近的一座豪华宅第里。这种在新英格兰很是敏感的三人同居的不正当关系在巴黎并未见得有多么新鲜——毕竟,法国早已走在时尚的前沿。
富尔顿的肖像画:富尔顿1813年的自画像(最下面),透着信心十足而自嘲的智慧和大胆的作风。最上面的画像由老詹姆斯·沙普尔斯(James Sharples Sr.)所作,描绘了戴假发的富尔顿。半身塑像由让-安托尼·乌东(Jean-Antoine Houdon)创作于1803~1804年间,详细内容见文中叙述。背景壮丽的油画由本杰明·韦斯特(1806年)所作,展现了一艘轮船被富尔顿的一颗“鱼雷”击中后爆炸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