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山姆·柯尔特(2)

1836年2月25日，柯尔特撕开一个浅黄褐色的大信封，里面是他的138号美国专利。愤愤不平的皮尔森竟然干得如此漂亮——他后来声称自己才是真正的发明家，以此促使柯尔特准备大量制造左轮枪和来复枪。他从父亲那里借来1000美元，又得到了在纽约做律师的表兄达德利·塞尔登（Dudley Selden）的投资，另外还有33个投资人，主要是家人和朋友，总金额达23万美元（价值相当于今天的1.77亿美元）。3月5日，塞尔登被任命为财务主管和总经理，依据新泽西州议会的一项法案成立了“专利武器制造公司”。就在公司成立的次日，187名得克萨斯人和田纳西人为了获取独立，在圣安东尼奥阿拉摩（Alamo）全部阵亡，桑塔·安纳（Santa Anna）将军的墨西哥军队乘胜追击，镇压了在东得克萨斯的美国侨民。不过，不利的战局倒是有利于顺利启动军械厂。

然而，这对表兄弟很快就闹翻了，柯尔特已经无法再聘请皮尔森，转而聘用普利尼·劳顿（Pliny Lawton）。劳顿曾在老柯尔特工作过的威尔毛纺厂任经理，他并不熟悉特殊用途的五金工具，很难运用皮尔森的技艺来实现大量生产。柯尔特不顾塞尔登的反对，胡乱地修改设计，改成了现在的五发左轮手枪，还生产了一款八发环杆旋转来复枪。柯尔特准备倾其所有打通当时唯一的大买家渠道——美国军方。22岁的柯尔特留着俊美的胡须，体格魁伟，在华盛顿奔走于联邦政府各部门之间，游说政客和官僚们用他的枪械来装备军队。他设法拜见安德鲁·杰克逊总统，向总统展示了他当时主推的连发来复枪，但杰克逊总统仍迷恋他驰骋沙场时使用的单发燧发枪。柯尔特在华盛顿过着挥霍的生活，凡是他认为能帮上一点儿忙的政客，他都会请他们豪饮名贵的酒。柯尔特的挥霍无度激怒了塞尔登，他赌气说只有柯尔特能扳动样枪。塞尔登咒骂道：“你用钱就像是从取之不尽的金矿里信手拈来一样。我不相信拿名贵的酒就能塑造出你那些枪支的品质。”当塞尔登获悉柯尔特当掉了部分枪支去换酒钱时，他更是怒不可遏。“我不知道你谈生意的道德准则是什么，但在我看来，你的所作所为绝不比偷抢好多少。”塞尔登威胁要把柯尔特投进监狱。柯尔特颇费了一番周折才摆脱了麻烦。

1837年夏天，陆军在西点军校搞武器竞测，此时的柯尔特在华盛顿疯狂公关，谋求在西点一展身手。然而，一些帕特森枪支的表现并不如他的游说出色：一支枪在6月21日爆炸。陆军军火部得出结论：尽管柯尔特的连发枪“在特殊场合可能很有用”，但要因此放弃标准的单发后膛燧发滑膛枪和手枪则难免轻率。柯尔特对“军火部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大发雷霆，许多传记都倾向于讽刺那位主管官员乔治·邦福德（George Bomford）上校“拒绝向前看”，但是军火部一致认为柯尔特的帕特森武器有严重缺陷。多点卸料会导致引燃火药时火星或卸料蔓延到其他膛室，从而给用枪者造成伤害甚至致其毙命；转轮很难拆除，构件太多，经常造成堵塞；柯尔特的长枪缺陷更多，佛罗里达州的一个水兵在试用来复枪时毙命，他的司令官写信给柯尔特和作战部，说柯尔特的理念令人钦佩，但是其制品“太差劲了”。柯尔特对这些缺陷也并不是视而不见，他努力去试图解决这些问题，但这又势必需要频频改变设计，从而造成生产中断。与此同时，他更加肆无忌惮地要塞尔登拿钱去贿赂官员，这让他表兄惊骇万分。“毕恭毕敬地去暗示邦福德上校，”塞尔登说，“无论如何都挺丢脸的。”

塞缪尔·沃克上尉在对墨西哥的战争中英勇捐躯，被载入史册。此前，他拯救了山姆·柯尔特的整个事业。他的柯尔特1009式左轮手枪给波尔克总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帕特森的董事们有权质疑这位年轻的公司创始人的挥霍无度及其道德标准，但是他们误以为自己可以销售这些枪支。在佛罗里达，第二骑兵团（Second Dragoons）的士兵们和定居者正在艰难地与印第安人进行一场游击战争，印第安人顽强抵抗，然而要把这些移民从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上赶出去并不容易。哈尼（W.S.Harney）中校写信给“专利武器制造公司”，急需试用100支连发来复枪。柯尔特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带上枪支乘蒸汽船前往佛罗里达。公司董事们对此深感忧虑，担心他只不过又是拿公司的财产去抵账，因此不让他去。跟以往一样，柯尔特对此置若罔闻。他带上枪支乘蒸汽船抵达“木星营地”（Camp Jupiter），该营地就在今天的棕榈滩附近。

第二骑兵团对这些枪支非常满意，在严格的测试中，这批来复枪在31秒之内就能发射16枚穿透靶心的子弹。柯尔特还向一些军官兜售和展示了一些手枪。凯旋的柯尔特带着6250美元的军方汇票，急欲向塞尔登和将信将疑的董事们炫耀。可当柯尔特向他们吹嘘汇票得而复失的奇特经历时，公司董事们面色沉重。柯尔特叙说了搭载他的小船如何在海滨倾覆，他在海里挣扎了4个小时，差点被淹死，而他装着汇票的箱子沉到了海里。这是真的。陆军经过确认又重签了一张汇票。骑兵团接下去击溃了西米诺尔人和“大沼泽地”（Everglades）的西班牙印第安人（Spanish Indians），柯尔特不失时机地在新闻报道中大肆渲染。得克萨斯海军和得克萨斯游骑兵跟着购买了一些带枪套的左轮手枪，被称为“得克萨斯帕特森”，但是华盛顿的军事官僚们仍然强硬地反对为军队全面采购这种新式枪械。

柯尔特确信军方的文职要员正在接受其他军械制造商的贿赂。当1840年第二次军械竞测对他不利时，他四下活动，却依然无力回天，境遇自此每况愈下。经营财务上的混乱预示着难以用更多钱去疏通各种复杂的关系。柯尔特被新泽西的债权人投进了监狱，塞尔登不得不去把他保释出来。在1840年6月19日，董事们停止了生产。公司已经制造了3000支手枪和1500支来复枪（rifle）、滑膛枪和卡宾枪（carbin），平均单位成本为50美元，相当于现在的3000美元。柯尔特与塞尔登一拍两散。

柯尔特的机械：这三张用透明底片曝光而成的照片分别拍摄于1856年间和1864年2月4日，后来大火烧毁了柯尔兹维尔东部兵工厂：螺钉头开槽机（上图）；单柄钻床（右图）；枪机后座缓冲器跳汰机（下图）。

柯尔特的道德观：柯尔特乐意跟政府签合同，但是他的信条在给他同父异母兄弟的信中有所披露，这位兄弟原本希望通过柯尔特帮忙让他进政府供职。柯尔特在信中写道：“在政府的庇护下做一个旱涝保收的职员或负责人，是一种但求自保的抱负和希望……我从未忘记一句格言，这是我一生中牢记的第一句话——宁为鸡头，不为凤尾。这句格言深入我心，并塑造着我的人生。若不能当第一，我绝不当第二。”

对于柯尔特的帕特森时期，传记上的叙述都很粗略。挑剔的传记作家、图书馆馆长威廉·霍斯利（William Hosley）称他是“一个有腐蚀作用的投机分子”，他“辜负了投资的家人和朋友们的信任”。柯尔特显然是个混乱的经理和一个不计后果的人，但是他秉性中的一些救赎品质在遭遇灾难时开始显露出来。谦逊的品德与我行我素的人毫无关联，他们只能靠雄心来弥补这一缺憾。柯尔特渴望知道他到底无知在什么地方。他于1842年定居纽约，在那里，他没有任何稳定收入。他以惊人的毅力投身到自我提高中，还阅读化学和机械工程方面的书籍。他在纽约大学租了一套公寓，结交纽约大学和纽约历史协会（New-York Historical Society）的其他发明家、科学家和艺术家。他结识了一个特别的朋友，一个跟他遭遇类似的发明家，这个人就是发明电报机的塞缪尔·摩尔斯。两个人都认同民主党富有同情心的政策，在19世纪，民主党人包括鼓吹公民充分自由权的人（但是渴望得到政府津贴）、平等主义者（只对白人）和领土扩张论者。在政治上，他们赞成统一但反对林肯。他们反对干涉南方的“生活方式”，其中包括反对奴隶制。（柯尔特认为奴隶制效率低下，南方终究会自动放弃。）他们的态度对现代人没有任何吸引力，但在那个复杂的年代，这些观点被广泛认同。

柯尔特在纽约跟塞缪尔·摩尔斯一起做实验。他改进了机械技巧，因此参加了美国学会（American Institute）的展会，并赢得了数项金质奖章。他还狂热地策划营救因谋杀案被判绞刑的兄长约翰（约翰，抑或是一个替死鬼，被发现死在牢房里，是自杀；又有人说是在神秘的爆炸发生后，柯尔特趁乱劫了法场）。

在纽约的6年，正是美国与墨西哥在得克萨斯未来是否维持目前独立地位问题上僵持不下的时候，柯尔特抓住一切游说华盛顿的军方文职要员的机会。他要尽一切努力再次唤起官僚们对他的枪支的兴趣，包括花钱在媒体上自吹自擂。美国政府慷慨地批给他5万美元的经费来研制水雷并筹备一场引人注目的演习，并邀请总统、国会议员、媒体和公众参观。他巧妙地精心编排演习，并委托一个杰出的画家来助兴，把演习场面画成油画。尽管在演习中他5次成功爆破，但他仍无法把这个系统卖给海军。最终只有陆军买下了价值不高的防水弹筒设计，随后他成立了一个电报通讯公司，这一番折腾搞得他“穷得像教堂里的老鼠”。

在山姆·柯尔特事业的低谷时期，传来了游骑兵完胜科曼奇人的喜讯。他试着写信给海斯上尉（后来是上校），但没有得到回复。1846年5月，美国在得克萨斯问题上与墨西哥的长期紧张局势一触即发，国会通过了波尔克总统对墨西哥宣战的请求。柯尔特每天都盼望军方来过问他的枪，但无人问津。

11月，几乎绝望的柯尔特听说一个叫做塞缪尔·沃克（Samuel Walker）的游骑兵上尉被指派为美国陆军“枪骑兵”（Mounted Rifles）上尉，他正在纽约为他自己的部队购买枪支和装备而筹钱。是沃克上尉！柯尔特记得他曾跟随海斯大战科曼奇人，于是立即给他去信：“素闻得克萨斯一役中先生之英勇，我十分冒昧地想询问一些您使用我的连发枪的经验……我希望您能描述一下您在哪些场合使用过或看到他人使用过我的武器，获得了普通武器所不能取得的胜利。”纽约大学没有教会他写作，是生活教会他珍惜最小的机会。

沃克上尉欣然回信。“先生，就您的转轮专利武器，我很高兴向您提供我的看法。”沃克在11月30日写道，“您为得克萨斯海军制作的手枪，我们游骑兵已经使用了3年，我能充满信心地说，这是我见过的唯一改进出众的武器。得克萨斯人已经通过实战领略到了它的价值，这些武器给予了他们极大的信心，他们因此敢于在战场上抗击4倍于自己的敌人。没有您的手枪我们就不可能有信心经历如此大胆的冒险，它们堪称世界上最完美的轻骑兵武器。配备这些武器的轻骑兵是我们开疆拓土最有用的部队，他们让各个好战的印第安部落和掠夺成性的墨西哥人溃不成军。”

即便好做白日梦的柯尔特也无法想象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表彰。沃克是个英雄。他曾带领游骑兵深入格兰德河以南与墨西哥人激战，做了7个月战俘，遭受了非人的折磨，在桑塔·安纳的自杀游戏中大难不死，侥幸逃生。归队后追击科曼奇人时，他又被科曼奇人的标枪刺中要害，险些毙命，康复后再次重返沙场。他是一个瘦高、温和的人，内敛不外露，与豪爽的柯尔特刚好相反，但沃克承认他的生命是这个爱出风头的人的左轮手枪所赐。两个人差不多大（当时柯尔特32岁，沃克31岁），他们相见恨晚，遂成知己。沃克打算拿出他的专业知识进一步改进这些枪支，柯尔特则洗耳恭听。沃克想要一种武器，可以在100码开外将科曼奇士兵射落下马，从而遏制墨西哥骑兵的冲锋。柯尔特说服沉着的上尉，在下一次自己投身墨西哥战争之前他俩应一起重新设计枪支，然后为了柯尔特式武器，为了他手下的战士去争取美国政府支持。这是绝妙的一招。两个人把0.36口径的五发式手枪重新设计成0.44口径六发式手枪，枪管加长到9英寸，子弹改为椭圆型，更易于装填。1846年12月7日，沃克佩带这款威风的“手炮”走进波尔克总统的办公室，他向总统陈述自己的亲身经历，陈述配备柯尔特式武器的得克萨斯游骑兵如何以少胜多，击溃了配备老式燧发枪的墨西哥军队。波尔克总统被沃克深深打动，他把那把0.44式手枪交给了新上任的作战部长。得克萨斯领袖山姆·休斯敦也在卑微的发明家阿谀谄媚的感谢信上自愿背书以表示支持。12月底，这个“可怜的家伙”得到了一份美国陆军军需总部25000美元的官方订单——“1000支左轮手枪，3个月交货”。他寻求这份订单已经半辈子了，而此时他无枪可售，没有工厂、没有机器来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