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爸老妈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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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学习不是我的全部(5)

“啊!好,再见……”还没等大民说完,那边已经挂断了,大民稍稍平静了一下,应该说是平静了好几下自己紧张的内心,继而脑海中出现了自己和张雪同桌互相讨论数学题的场景:张雪小辫飞扬,一脸崇拜地看着自己,大民可以看清楚张雪眼睛的睫毛还有细小的鼻子。想着想着浑身又燥热起来,又重新出了一身汗,于是又去厕所冲了一个澡,涂抹洗头膏的时候闭上眼睛,忽然想起座位还没有确定,自己似乎得早去一些,等到张雪一来就和她坐在一起,免得李小强先去了抢自己位置,又想到李小强的成绩不可能去的,松了一口气,然后想了想都有哪些男生可能去,哪些长得比自己帅,哪些不如自己帅,人在紧张的时候总是会把敌人数量扩大化。从元谋人到张大民,莫不如此。晚上睡觉躺到床上仍然久久不能平静,想着张雪,兴奋头渐渐冷却,忽然又想到了老焦,继而想起了老焦的数学奥林匹克班。提到“数奥”两个字大民忽然想起来自己小学时也参加过数奥班,因为自己每次考试的时候总能做对最后一道附加题,于是被选入了数奥班,大民发现数奥里面的题目比平时学习的有趣得多也好玩得多。每道题目都仔细钻研,有时一道题目花上一个小时时间,最后还是没有想出来,第二天听老师一讲,恍然大悟。一个星期后班里进行测试想来测验这种东西也只有在中国才能展示它如此的威力大民在60个人的数奥班里得了35,而这一成绩让大民父亲很没面子,大民父亲四个同事的孩子跟大民一个年级,成绩分别为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二和第三和第四还是并列的,于是大民父亲在同事“善意的微笑”的提醒下下班回来对大民进行了一次真理教育,都说真理是赤裸裸的,所以大民的屁股那回赤裸裸地吃了几次晾衣杆,感受了一下真理。然后接下来一个星期,大民父亲每天下班回来就监督大民做功课,用自己脑袋中并不发达的数学思维指导上小学四年级的大民,并经常暗示大民自己年轻的时候比大民厉害得多,每个题限制在5分钟时间内,不会的立马看答案解法,并让大民把解题方法背诵了解,然后再把做错的题目再做一遍,大民每天叫苦不迭。一个月后再次考试大民得到了满分,超过了所有同事的孩子,其父很高兴,并也去善意地提醒了一下同事,不想其中一个同事一口咬定自己孩子那天因为昨晚拉肚子未能正常发挥,想来这一肚子不仅把屎拉走了,也拉走了同事孩子的智商。最后大民父亲和这个看似平时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差点大打出手,幸亏被另一个同事拉住,于是五个人下班后一起在一个小饭馆吃了点烧烤喝了点啤酒,把酒言欢,称兄道弟,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叹今朝孩子不努力,大家都喝多了,最后依依惜别。那几个同事送喝得最多的大民父亲进得家门,大民眼看父亲喝多了笑嘻嘻地胡言乱语自己也很开心。谁料等到那几个同事一离去,砰的一声把门带上,大民父亲忽然变得清醒起来,瞪大了双眼,给大民讲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学习好,所以数奥一定要好,这样才能不比同事的儿子成绩差。虽然这几者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于是乎大民父亲更是每天监督大民,用这种机械化、快速化、记忆化的方法学习数奥,并且一再告诫大民一定不能考得比谁谁谁低。想来中国真是一个强于记忆和模仿的民族。于是大民经常考满分,大民小小的内心也有了虚荣的满足,对数学的热情却少到只能靠每次的高分和比谁谁谁高来维持,这段上数奥的经历大民以后基本很少想起,现在不知为何又重新想了起来,感觉心情糟透了。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大民想不去想它们,可是它们却不停出现在大民的脑海里。大民烦躁得不行,想起了父亲因为自己考了满分就兴高采烈,自己考得不好了就没有好脸看,没有红烧肉吃,考不过了谁谁谁更是要感受真理。这在外人看来似乎是喜剧的东西在大民亲身感受起来实在痛苦万分。大民感觉自己把牙咬得紧紧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好像要出血一般。大民现在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是多么地恨父亲,恨数学,恨数奥。一回头,忽然发现李天笛躺在床上就在自己旁边微笑地看着自己。

“你吓死我了……”大民差点背过去,同时感觉喜悦平静。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天笛了。

“不是你找我来的吗?”李天笛依旧没有直面回答大民的问题,平静地看着大民。

大民想起他对自己说当大民需要自己的时候就会出现。

“你怎么来的?这些日子怎么找不到你?”

“我怎么来的不重要,你想我过来的目的也并不是为了问我是怎么来的吧?”大民听了这话有些许的不舒服,不过想来想去也觉得无可辩驳。

“我现在很难受。我发现我恨我的父亲,这是为什么?”大民开门见山地问。

“有些东西不用问为什么,只要感受就行了。感受是改变的开始。”

“感受是改变的开始?”大民重复了这句话。

“对……”少年平静地看着大民。

“你恨你父亲什么呢?”天笛带有一丝好奇地问道。

大民想了想,说:“我恨我取得了好成绩以后他高兴地向别人到处夸耀的样子,而我考不好以后他骂我打我,好像成绩好是他的功劳,成绩不好就是我自己的事情。”

“嗯,父母总是这样,我不否认,但是这是你恨他的真正的原因吗?或者今晚你有情绪反应的原因?”少年平静地问大民。

“……我恨他总是每天逼着我做讨厌的数学。”大民想了想又说道,他说这话时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流泪呢?”天笛平静地问道。

“不知道……委屈吧。”大民说,他现在已经可以在李天笛面前坦诚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委屈是因为每天都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吗?而且这种不喜欢的事情是你爸爸逼你做的。”

“嗯。”大民说到此泪水更多了。

“你一定很伤心吧?”

“嗯。”大民的泪水越来越多了,视线也有些模糊。

“你不喜欢做的事情是什么呢?不喜欢学习数学吗?”天笛接下来问。

“是吧……”大民想了想,又觉得不是,“可是我以前很喜欢数学啊。”

“那是不喜欢什么呢?”

“我不喜欢我爸每天用那种方式让我学习数学,并且他让我讨厌了数学。”

“你现在讨厌数学吗?”

大民想了想,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讨厌数学,而当想到自己能和张雪坐在一起的时候更是脸红心跳,于是答道:“不了……”

少年平静地笑了,问道:“因为张雪?”

大民脸红了,但是点了点头。

“因为张雪喜欢数学,这是真的喜欢数学吗?”天笛问。

“嗯……我想……你觉得呢?”大民问天笛,转过身发现天笛已经不在床上了,然后就听见丁零零的闹钟声,然后发现自己睁开了眼睛,窗外阳光耀眼,原来又是自己的一场梦。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大民发现自己对父亲的恨意逐渐减轻了一部分,大民并没有刻意去压抑它,而是每当那种感觉来临的时候,大民就会静下心来,静静地想一想自己当时的感受,当时的恨意,去体会它,同时想象拥抱上三年级的自己,这时大民就会感觉到一种悲伤的温暖,然后心情渐渐地平复,终于有一天大民将自己要参加数奥的事情告诉了父亲,当时大民父亲略显激动,晚上多喝了几杯,并且嘱咐大民一定好好学习,这又让大民有了一些反感,不过比起当时那晚的反应,已经好了很多。

到了上数奥那天,大民早早地去了,结果另外一个戴眼镜和牙套长得有点像猴子的女生王燕也来了,并且很友好地和大民打了声招呼,然后招呼大民坐自己旁边,大民叹了口气感叹人算不如天算,只得从命,内心有说不出的苦闷和烦躁以及反感,可这毕竟不是天算。王燕这回起得比环卫工人还要早,一早在门口守着,就等大民来再进去,一边等一边还琢磨要是大民不来或者迟到怎么办,想到要和大民一起被老焦罚站内心也感到一丝甜蜜,没想大民竟然第二个就来了,真是大喜过望。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来。张雪坐在了大民对面,让大民感到了一丝欣慰。上课的地方是一个圆环形的大会议桌。过了一会老焦来了,给每个人发了一套卷子,然后对大家说:“先做做。”

老焦本人是一位很喜爱学生的老师,文化大革命受过批斗,但是批斗过后对学生的爱或者说是好反而更突出,只是或多或少让人感觉有一种赌气的成分在里面,这种赌气他自然不觉得是在针对学生,而是针对一种谁也说不清楚的东西,或者他本人根本就没觉得自己是在赌气。自己常年用一个白瓷缸喝水,瓷缸底都磨黑了,穿一件穿了很多年的外套,骑一辆大黑解放自行车,理五四运动时期那种发型,戴一副厚厚的大大的琥珀色的眼镜。整个人给人一种受了很大委屈但是仍然很坚强的样子,说话时带着硬朗、自尊,和祥林嫂的“我真傻”相反,从来没有提过自己“文革”时期的事情,也很少口头让学生好好学习,但是很多学生怕他,当然,更多的是一种带有悲悯情怀的尊敬。

大民看到了那些题目,发现这些题目基本上都是证明题,而且奇怪的是每句话他都认识,连起来就不知道在讲什么,先列举出来几个条件,然后让你证明一个东西,就好比问你小明家到小王家有5000米,小张家到小王家有2000米,求证小明从自己家到小张家吃掉了10个以上的泡泡糖一样,而大民知道小明家比小张家距离小王家远,别的就啥也不知道了。看着这些数学题,这不禁引起了大民的兴趣,大民从小就喜欢看侦探小说,他喜欢拼凑一些碎片把它们整理成一幅完整图形的感觉,他开始绞尽脑汁想了起来。

老焦看着同学们都在冥思苦想,内心又再一次有了一种想哭般的安慰,他喜欢这么做,并没有意识到其实他是喜欢这种感觉,看着学生喜欢听他的课,喜欢做他的题,对他尊敬,这让他感觉到悲伤,又感觉到舒服,让他感动。

“同学们,今天这些题目就是我们这次的作业,一共5道题,你只要会做其中的两道就可算优秀了,明天上课我们讲,谁没有听清,谁没有听清,没听清的请举手,没听清的请举手,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以后就每天8点在这里上课,座位就是你现在的座位。”

大民急匆匆赶回家,在听到老焦说座位固定后还有了一丝微微的失望,不过眼前是顾不上了。一回家迅速进到书里,把空调打开,拿出草稿纸,崭新的草稿纸,拿出平时舍不得用的好笔,去厕所胡乱冲了一把脸,然后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模仿灌篮高手中樱木花道的表情对自己说“你能行”,然后用一种很优雅的姿势坐到书桌前,开始琢磨这些题目的做法。中午大民母亲回来叫大民出来吃饭,大民此时眼里只有那几个数学题的条件和论证,匆匆吃了几口后又赶忙走到了书桌前,对着那几个前提条件和结论推敲起来,然而渐渐有水落石出之感又不甚真切,这时困意上涌,于是在床上躺了一会。梦中自己仍在解那道题,那些条件忽然渐渐明晰透彻起来,忽然脑中一亮,并且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于是挣扎着起来,赶紧在纸上记下自己刚才的思路,思路一通,一点一点地,这道题竟然被证明了。

看着自己写在卷子上的证明过程,大民忽然发现自己肩膀长时间坐着都已经麻了。于是站起身来,发现腿也麻了,想来兴趣这东西确实能量可怕,自己伸伸胳膊蹬蹬腿,去楼下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忽然想起那天做的梦,梦到李天笛问自己到底因为什么喜欢数学,想到自己喜欢张雪,而喜欢张雪并不是因为张雪的母亲和蔼可亲,并不是因为张雪姓张,只是因为张雪自己。自己喜欢数学,其实并不是因为张雪才喜欢的吧,至少在刚才那几个小时做题还有那个梦里,连张雪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自己喜欢数学,可能就是纯粹因为自己陶醉于数学本身的吸引力吧,就像喜欢月亮一样,就像喜欢露水和枫叶一样,就像喜欢古筝笛声一样。数学本身是美的,是有吸引力的,大民忽然感觉自己很幸运,原来自己是这么迷恋数学,能做数学题,他是多么的快乐。做数学,本身和分数无关,和张雪无关,当然和自己的父亲也无关,想到这里,抬头看了看天边的夕阳,心里平静地对张天笛说了声谢谢,然后起身上楼继续做第二道数学题了。其间大民母亲多次催促大民休息一会,大民正在兴头上,哪里肯理,后来终于不耐烦了,不得不再一次使出杀手锏:“妈你别管了。”大民母亲叹了口气,如果心理学家在此的话,更会听出民母这一声叹气中有多少得意和骄傲的成分,却不知她若知晓阻挡大民使他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自己如此热爱数学并且重新热爱数学的人,正是自己亲人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感想。而大民此刻想到的李天笛,却又不知道在何方,在想些什么。自己虽说在梦中见到他,可是李天笛,毕竟离自己越来越远了,身影也越来越模糊不清了。

四、秋天来了

石家庄的秋天总是来得那么措手不及,石家庄的秋天也许并不是那么的美丽,建华大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的,卖羊肉串的老大爷却早已经不知去向了。今天大民去上学,看见天空中一片枯黄的叶子从天而降,古人一叶而知秋,大民也知秋,他觉得冷,看着深远的蓝天,觉得人生渺小,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真和假,到底有没有明确的界限?生命的意义在于什么?他不禁思索起来。中午的时候天空湿润起来,灰蒙蒙的,不大一会就开始飘起了牛毛细雨,秋华惨淡秋叶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来秋不尽,怎堪秋雨助凄凉。这一场雨将夏天的狂躁与生命力全部细密而又默默地冲刷了,只留下一些沉淀下来的精华。

这场雨持续了两天,第三天天空突然放晴,大民也穿上了长袖,下午突然学校莫名其妙宣布放假一天,大民球瘾又犯了。于是大民决定去操场打篮球,谁知走到操场,却发现李天笛在那里,见到他来了,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大民有些恍若隔世般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了,大民。”李天笛微笑着对他说。

“是啊,天笛哥。”大民有些吃惊地笑了,最起码,李天笛不是存在于自己幻想当中的人物,“你最近都在干吗啊?”

“我最近?我一直在做我的事情,只不过最近你不怎么需要我了,所以我们就不常见面了。”

提及此大民感觉到一阵悲伤,表情抽搐了一下。

李天笛似乎读出了大民的悲伤,然后平静地对大民说:“你不需要我,不是因为我不好,或者说你不好,好是一个复杂的东西,我们说不清道不明,你不再需要我,只是因为你重新拥有了父母,拥有了同学,拥有了你所感兴趣的东西,而我的出现,只不过是帮助你自己重新找到他们罢了。”

大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李天笛突然说:“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我的一个请求。”

大民说:“好。”

李天笛说:“陪我到凳子上坐一会儿吧。”

于是李天笛和大民来到座位上,两个人都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缓慢划过无边无际的苍穹的白云,一时谁也没说话,时间似乎都静止了。过了一会李天笛问:“最近和父母关系怎么样了?”大民想了想说:“还有时会拌嘴,总体来说很舒服,和父母在一起很开心,不像初一刚入学那时候。”李天笛笑了,然后淡淡地问:“学习呢?”

“学习比以前好了很多,现在我很喜欢学习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成绩呢?”李天笛笑着反问。

“因为我不太关心我的成绩,我觉得你也不太关心,自己的感受是最重要的,不过呢,我成绩还可以,在上等。但是这并不是目的,这只是我热爱学习的一个副产品。”大民平静地说。

“从你的脸上我看不到你的情感变化,我觉得你对此很平静,你成长了,大民。”

“谢谢你,天笛。”

“不,应该谢谢你,大民。”

李天笛看着眼前冲自己微笑的大民,大民的微笑慢慢变淡,声音也渐渐模糊不清。李天笛静静地看着大民,看着大民慢慢变淡,感觉自己内心的情结也在慢慢变淡,然后,终于,大民逐渐消失在了凳子上,一阵风吹来,整个人都散去了。李天笛只是觉得自己内心一下子开阔了很多,就像告别闷热夏天以后的秋天一样,大民走的时候是那样的平静,李天笛,不,应该说是我,也许大抵会释然和欣慰吧。坐在那里,看着大民曾经坐过的位置,看着曾经的自己,看着曾经自己和父母的问题,自己的委屈、无助,自己的学习问题,那一段嚣张狂躁的日子,伴随着如今的风淡云清,我要将它们写下来,告诉别的孩子,在我们面对父母的时候,哪怕对他们的成长中,有一丝一点的帮助,这,都是好的。

于是,我决定将我的一些经历,写下来,给自己看看,也给你们看看,希望你们能从中找到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