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妈妈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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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
旅行(陈涤菲)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能够看到旅行的美,所以尽可能地抓紧机会去旅行。能让我完成旅游的心愿,最不可缺少的是来自我老妈的支持。作为一个学生,能够毫无顾虑地用自己的双眼观察这个世界,我深知自己的幸运。所以每次旅行,我都会努力吸收和沉浸在自然、人文、科技和历史中。

现在的我,和不同的人旅游感觉特别不同。自己一个人行走,时刻在观察所有能观察到的一切,可以全身心投入风景当中。让头脑放空,却又充满这里的空气。和朋友旅游,互相打闹、交流和照应,会让愉快的时光过得特别快。若是遇到共同感慨的地方,产生共鸣就会让人觉得无比幸福。因为在莫大的世界里,能遇到知己,多么难得。和家人旅游是一种幸福的归属感,特别是对于我这种得到家人特许、漂泊在外苦读的人来说,感觉愈加强烈。

我与妈妈之间的关系其实很微妙,我们之间的交流可能并不比别人多,可是我们却很能理解对方。以我妈的聪明才智,我很放心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我也很理解她每次的决心。她对我的理解,我觉得更可以让很多人佩服。作为她唯一的女儿,她肯放手让我去闯,放心并支持我去追求我的梦想,是她对我的一种爱。这次旅游下来才发现,原来我和我妈对行走的热爱其实是家族遗传。因为姥姥其实就很爱外出行走,现在快80岁高龄的她,一样喜欢跟着家人旅游。想象几十个小时的飞机,一位老人家如何承受?可是她的心让她不停地行走;她对我的爱,让她不远万里来亲眼看看她的外孙女——她的心肝宝贝。

本来这个暑假又是留在国外实习,和家人见面的机会又少了一次。可是妈妈不仅让家人团聚,还给了我一个无可比拟的生日礼物。她约我去巴西看世界杯!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特别兴奋,去现场看世界上最多人观看的世界体育项目是多么振奋人心!这次家人团聚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家人是从两个国家飞往第三国见面。在一个陌生的领土和最熟悉的人见面会是多有趣的一件事。我们两头开始准备签证,电子邮件变成了两边最可靠的交流方式。来来回回一二十封邮件,解决各种遇到的问题,最后顺利地拿到了签证。有时候我会想,谁会真的和父母电子邮件来往如此频繁?

6月26日,我先抵达巴西的圣保罗。虽然这边快进入冬季,可是气温却比纽约还高一点儿,不过并不闷热。第一项任务,领取世界杯门票。机场在城市的最北端,取票的地方在最南端,所以圣保罗的堵车马上让我体验了一把。这个城市看上去很旧,都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建筑风格。外墙上很多地方布满了涂鸦,有的凌乱,有的却令人眼前一亮。这个2000多万人口的城市里,穿梭着800多万辆汽车。最近,我越来越喜欢静静地观察交通,越来越觉得交通实在是一个神奇的系统。简单的几条规则,可以让成千上万的汽车穿行自如。明明每辆车都那么接近,却不会乱了“脚步”。巴西的道路,大部分都是单行道,感觉还是很难摆脱车辆拥挤的困境。这个城市除了楼就是车,除了车就是人,这种组合好像跟上海和纽约有点儿像。这里的教堂不仅数量多,样式也各不相同,时不时会在街角看到意大利风格的围墙,抬头便是哥特式的Flying Buttress(飞扶壁)。市中心有几条街安置日本政府赠送的街灯,因为这里聚集了许多日本移民,但后来也加入了不少中国移民,所以中餐、日餐这里都有。城市最南端是正在高楼四起的开发区,这里都是高薪阶层上班的地方,但是给人行走的地方感觉特别少。我在许多新开发的城市都看到了这种忘记了Human Scale(人的尺度)的问题,对于这种大型规划来说,回归到人群可能比回归到人更为重要吧。这么拥挤的城市,却坐落了不少大足球场、自然公园和圣保罗大学的大学城。巴西人似乎比较爱运动,和纽约人有几分相似。公园里有不少人骑车和跑步,这里的美女也是出了名的身材好。而且我发现,可能因为都是混血,这里的男男女女五官都长得很标致。在一家传闻最好的巴西烤肉餐厅,借张阿姨的话说就是,里面的服务生都美得可以去拍电影。这个凌乱拥挤的城市,和之后恬静的Porto Alegre,还有被自然包围的里约热内卢(Rio De Janeiro)相比,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伴随着世界杯的进行,我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幽静精致的小镇——Porto Alegre。因为临近冬季,雨水特别丰富。再加上这里的街道比较小,街边的树比较茂密,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阴凉的天气中度过。这天气同时带来了霸气的云层,毫不害羞地在一览无余的净空中展示自己的英姿。我们来到Guaiba湖边的时候,热爱大自然的妈妈当然是无法抗拒这云的魅力。能看到这云也是难得的事,但是妈妈坚信的事一般都会得到眷顾,因为她对美好的坚信让她看不到阴霾。她一边感慨一边不停地对着云拍照。我妈的宽宏大量最多的应该是体现在了我身上。她从国内给我带来了一件印有世界杯的T-shirt,又大又宽,我对着装建立在经济基础上的挑剔,使我对这件T-shirt很是头疼。一气之下,跑去借了剪刀,把T-shirt剪了。姥姥的反应是:好好的衣服怎么给剪烂了?妈妈的反应是:哈哈哈,有创作就是好!换作是小时候,估计会被训一顿。但是老妈也会成长,在我决定学习建筑之后,妈妈开始努力关注跟设计和艺术有关的东西。我能看得到,她平时关注的信息开始有偏移。接受这种突兀而激动的美,是她慢慢的审美积累的结果。

终于到了看球赛的这天,我满心期待地想要沉浸在这波涛汹涌的人浪里。可是我们家没有资深球迷,去现场除了准备衣服和小国旗就不知道还能准备什么了。所以我执意要去排队在脸上画国旗,我妈对我这任性也无话可说,因为她希望我开心地享受球赛现场。所以我把他们安顿好之后,又冲进情绪高涨的人群里了。回来之后,她笑嘻嘻地看着我,她年轻的心态都在我的任性里散发出来了。不会德语也不会阿尔及利亚语的我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球迷们欢呼、喊歌。可是加时赛进球的时候,支持德国的我们兴奋地互相拥抱、击掌!在寒风中谈笑风生,在饥饿中手舞足蹈。尽管我穿着两件单衣,我妈穿着厚外套,可是我们的心情一样激动。离开球场的时候,人很多,妈妈会用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臂,怕我被人群带走。但我更想是妈妈抓着我强壮的手臂,跟着我走。

可是加时赛进球的时候,支持德国的我们兴奋地互相拥抱、击掌!在寒风中谈笑风生,在饥饿中手舞足蹈。

享受完,用同学的话说,完爆别人的生日礼物,我们继续前往巴西之旅的最后一站——里约热内卢。这个被海包围的城市毫无冬天的迹象,海浪、沙滩、冲浪板、比基尼、人字拖和帐篷酒吧到处都是。不过我们第一站来到的是里约热内卢圣巴斯弟盎主教座堂(Catedral Metropolitana de S)。它的现代气息从完全中空的高75米、直径106米的倒圆台渗透出来。井式结构让自然光从无数开口渗入教堂内。从四个入口的大门上方一直延续到对着的入口上方的花窗玻璃,打破了水泥的厚重,给予了这重复的水泥与开口几段繁华的故事。这稍微昏暗的巨型建筑里,人显得渺小,空间显得宁静神圣。有趣的是,原本设计放在建筑顶上的钟塔,被立在了教堂旁边的平地上,所以这个本来不像教堂的教堂就更低调了。市中心还有一座葡萄牙人修建的巴西国家图书馆,超过100年历史。和旁边金光闪闪的歌剧院一起,当年修饰过盛的外立面给这座城市带来了有趣的人文碰撞。里约热内卢的自然风光也是美不胜收。小小的两座糖面包山(Pãode Açúcar)陡峭而娇小,却被安装了缆车。看起来像是两个瘦高的蜗牛顶着两个小小的壳,看着其实有点儿心疼。缆车虽然稳妥,可还是会摇晃,姥姥却毫无畏惧地跟着我们一起上缆车登山。第二天,我们去登耶稣山,姥姥成了主力队员。没有姥姥跟我们一起,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站在耶稣像的脚下。我们深刻感受到,家有一老就是宝。姥姥一辈子都在奉献,年轻时候照顾妈妈和她的姐妹们,年纪大了照顾我和我的表兄弟姐妹们,现在老了跟着我们跑来跑去,给我们开出道路。幸运的我们一直沾着姥姥的光,这个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母亲。

深刻感受到,家有一老就是宝。姥姥一辈子都在奉献,年轻时候照顾妈妈和她的姐妹们,年纪大了照顾我和我的表兄弟姐妹们,现在老了跟着我们跑来跑去,给我们开出道路。

登耶稣山再次证明了老妈的信念。第一天雾太大,从糖面包山远远望去,耶稣像若隐若现,充满了神秘感,我们决定改行程。结果第二天,阳光明媚,我们便幸运地站在耶稣像脚下,俯瞰被大海和群山环绕的里约热内卢。上到半山腰,我们停下来看错落不一却堆积得一片壮观的贫民窟。有钱人因为怕山体滑坡,避开在山腰建造自己的住所,却造就了像爬山虎一样的贫民的房子。像是一种寄居植物,趴在山坡上。到了傍晚,伴随着一片片橘黄色的小灯,贫民窟摇身变成意大利马泰拉(Matera)的千年古城。来到耶稣像下,才发现这座38米高的大石像拥有着一张无比慈祥的脸。双臂大大张开,微微向内弯曲,向来到这座城市的旅游者送出最温暖的拥抱。慈祥的微笑,让你尽管站在百米之高,仍感觉脚踏平地般安稳。嘈杂的人群早已消失,只剩下你静静地关注。天空变成了油画的背景,没有了高度。人文与自然的碰撞,竟擦出了如此耀眼却又长久的火花。坐落在山头的这座石像被脚下的百姓信奉着。转身背向耶稣像,和妈妈一起看着曾经一起走过的沙滩,发现不识庐山真面目的海岸线竟可如此妖娆美丽。里约热内卢就是个充满碰撞火花的精彩的城市。

吃完晚饭,我们都无法抗拒大海的热情,忍不住跑去沙滩散步。妈妈脱了鞋,赤脚走在沙滩上。不小心帆布鞋被打湿,她却笑呵呵地捡起来,怪我们要帮她照相,没看到浪来了。这话怎么有点儿孩子气?我们一路走到了世界杯球迷庆典(Fan Fest),和一大堆情绪激动的球迷一起看了美国和比利时的最后加时赛。第一次和妈妈一起在这种疯狂的地方感受气氛,心里窃喜,心想这回老妈应该知道年轻人都在玩什么了吧。最近迷上有氧运动的我,看到不停出现在沙滩边跑步的人,也忍不住想去跑步。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汽车开得飞快,到处都是喝酒闹腾的人,还埋伏着偷摸拐骗的人,我妈却答应我让我去跑步。她看到我从整天窝在家里变成一个热爱运动、健康生活的人,她知道我在进步,在慢慢学会好好生活。所以她一定忍着心里的担忧和害怕,信任我,并鼓励我去跑步。作为一个母亲,做到如此宽容,并不容易。像之前在圣保罗,我就把姥姥吓坏了。我先去了健身房,再去游泳,然后直接下楼上网,一共可能花了近三个小时。姥姥在我离开房间后不知怎么醒了,发现我还没回房间。不了解情况的她一时担心我的安危,不敢搭电梯去别的楼层,不记得我妈的房间号,她只好在电梯口等我。一个70多岁的老太太,在一个语言完全不通的陌生的高楼里,在电梯口等她的宝贝外孙女回来,期盼她一切安好。我出现的时候,看到她紧抓着我的手,松了一大口气。我心里充满了愧疚,觉得自己太高估自己对姥姥的照顾。我问姥姥为什么害怕,她说因为我是她的命根子。所以,我知道妈妈为了让我快乐,心里承受好多好多。

跑完步,我和妈妈坐在海边小档喝椰汁,一聊就是两个多小时。我们的聊天一向效率都很高,闲聊的成分几乎为零。这次聊天,不像是以前教育式的聊天,更多的是了解我的想法,给出她的想法。毕竟我年纪也不小了。我听出了妈妈对我的希望,是我快乐地、正向地生活。她还是希望我们能在对方身边,尽管现在的我还在满世界地跑。但我开始要考虑好多事,好多年的计划。总觉得,还想在有可能的时间里,任性地在妈妈的照顾下,自由地乱跑。才知道,妈妈给我的最好的礼物,我天天都拥有——幸福。

离开那天,我的飞机比妈妈和姥姥的早七个小时,可是姥姥执意要去机场送我,不留在酒店休息。就为了那么短短一个小时,她愿意牺牲七个小时。一路上因为第二天的比赛,一直塞车,姥姥一直没有闭眼,担心我赶不上飞机。有时候,看着很心疼。还好我在美国的时候,姥姥很放心,所以她也就在很少的时间为我着急。妈妈倒是很淡定,虽然也一直没闭眼。到了机场,拿好登机牌,姥姥和妈妈就开始嘱咐。嘱咐完,我就进去安检了。短暂的团聚结束,带着姥姥和妈妈对我的爱,继续踏上我的追梦之途。

陈涤菲

2014年8月8日于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