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说岳(22)
老虎口中挖脆骨,青龙项下探明珠。
第二十七、岳飞大战爱华山阮良水底擒兀朮
将军勇敢士争先,番寇忙忙去若烟。
失鹿得马相倚伏,空擒兀朮献军前。
却说岳元帅令吉青去引兀朮,先令张显、汤怀带领二万人马,弓弩手二百名,在东山埋伏。但听炮响为号,摆开人马捉拿兀朮。
二人领命而去。又令王贵、牛皋带领二万人马,弓弩手二百名,在北山埋伏,吩咐道:“此处乃进山之路,等兀朮来时,让他人马进了谷口。听炮响为号,将空车装载乱石塞断他的归路。不可有违!”
二将领命,依计而行。又令周青、赵云领兵二万,弓弩手二百名,在西山埋伏。炮响为号,杀将出来,阻住兀朮去路。二人领命而去。又命施全、梁兴领兵二万,弓弩手二百名,在正南上埋伏。号炮一响,一齐杀出,阻住兀朮去路。二将各各领命而去。又分拨军兵五千,守住粮草。岳元帅自领一万五千人马,同着张保、王横,占住中央。分拨停当,专等兀朮到来。
且说吉青也不知兀朮在哪里,肚内寻思:“叫我何处寻他?”抬着头只望大路上走去。忽听前边马嘶人喊,渐渐而来。不多时,人马已近。吉青抬头看来,一声“妙啊”!原来是哈军师带千余人,寻着了兀朮,在李家庄上回来。吉青把马打上一鞭,赶上前来,大叫:“兀朮,快拿头来!”兀朮见了,便道:“你这杀不死的南蛮,某家饶你去罢了,又来怎么?”吉青道:“臭狗奴!倒说得好!昨夜是老爷醉了,被你割断了头发。如今我已醒了,须要赔还我,难道罢了不成?”兀朮大怒,抡斧就砍。吉青使棒相迎。二马相交,战不上几个回合,吉青败走。兀朮追赶二十余里,勒住马不赶。吉青见他不赶,又转回马来叫道:“你这毛贼,为何不赶?”兀朮道:
“你这个狗蛮子,不是我的对手,赶你做什么?”吉青道:“我实不是你的对手。我前面埋伏着人马,要捉你这毛贼,谅你也不敢来!”
兀朮大怒道:“你不说有埋伏,某家倒饶了你;你说是有埋伏,某家偏要拿你。”就把马一拍,唿喇喇追将下来。
吉青在前,兀朮在后,看看追至爱华山,吉青一马转进谷口去了。军师道:“狼主,我看这蛮子鬼头鬼脑,恐怕真个有埋伏,回营去罢。”兀朮道:“这是那南蛮恐怕某家追赶,故说有埋伏吓我,况此乃上金陵必由的大路。你可催趱大队上来,待某家先进去,看是如何。”兀朮带领众军,追进谷口,只见吉青在前边招手道:“来,来,来!我与你战三百合。”说罢,往后山去了。
兀朮细看那山,中央阔,四面都是小山抱住,没有出路,失惊道:“今我已进谷口,倘被南蛮截住归路,如何是好,不如出去罢。”正欲转马,只听得一声炮响,四面尽皆呐喊,竖起旗帜,犹如一片刀山剑岭。那十万八百儿郎团团围住爱华山,大叫:“休要走了兀朮!”只吓得兀朮魂不附体。但见帅旗飘荡,一将当先:头戴烂银盔,身披银叶甲,内衬白罗袍,坐下白龙马,手执沥泉枪,隆长白脸,三绺微须,膀阔腰圆,十分威武。马前站的是张保,手执浑铁棍;马后跟的是王横,拿着熟铜棍。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兀朮见了,先有三分着急了,只得硬着胆问道:“你这南蛮姓甚名谁?快报上来!”岳爷道:“我已认得你这毛贼,正叫做金兀朮。你欺中国无人,兴兵南犯,将我二圣劫迁北去,百般凌辱,自古至今,从未有此。恨不食你之肉,寝你之皮!今我主康王即位金陵,招集天下兵马,正要捣你巢穴,迎回二圣,不期天网恢恢,自来送死。吾非别人,乃大宋兵马副元帅姓岳名飞的便是。今日你既到此,快快下马受缚,免得本帅动手。”兀朮道:“原来你就是岳飞。前番我王兄误中你的诡计,在青龙山上被你伤了十万大兵,正要前来寻你报仇。今日相逢,怎肯轻轻的放走了?你不要走,吃我一斧!”拍马摇斧,直奔岳爷。岳爷挺枪迎战。枪来斧挡,斧去枪迎,真个是:棋逢敌手,各逞英雄。两个杀做一团,输赢未定。
却说那哈迷蚩飞马回报大营,恰遇着大狼主粘罕、二狼主喇罕、三狼主答罕、五狼主泽利,带领元帅结摩忽、吱摩忽、穵里布、窝里布、贺必达、斗必利、金骨都、银骨都、铜骨都、铁骨都、金眼大磨、银眼大磨、铜先文郎、铁先文郎、哈里图、哈里强、哈铁龙、哈铁虎、沙文金、沙文银、大小元帅、众平章等,率领三十万人马,正在跟寻下来。哈迷蚩就将吉青引战、今已杀入爱华山去说与众人。粘罕就催动人马望爱华山而来。
再说山上牛皋望见了,便对王贵道:“王哥,只有一个番将在这里边,怕大哥一个杀不过,还要把这车挡在此做什么?你看下边有许多番兵来了,我等闲在这里,不如把车儿推开了,下去杀他一个快活,燥燥脾胃,何如?”王贵道:“说得有理。”二人就叫军士把石车推开,领着这二万人马,飞马下山来迎敌。
再说这岳元帅与兀朮交战到七八十个回合,兀朮招架不住,被岳爷钩开斧,拔出腰间银锏,耍的一锏,正中兀朮肩膀。兀朮大叫一声,掉转火龙驹,往谷口败去,见路就走。奔至北边谷口,正值那王贵、牛皋下山去交战了,无人拦阻,径被兀朮一马逃下山去了。元帅查问守车军士,方知牛皋、王贵下山情由。元帅就传令众弟兄,各各领兵下山接战。一声炮响,这几位凶神恶煞,引着那十万八百长胜军,蜂拥一般,杀入番阵内。将遇将伤,兵逢兵死,直杀得天昏日暗,地裂烟飞,山崩海倒,雾惨云愁。这正大鹏初会赤须龙,爱华山下显神通。
南北儿郎争胜负,英雄各自逞威风。
这一场大战,杀得那金兵大败亏输,望西北而逃。岳元帅在后边催动人马,急急追赶,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番兵前奔,岳兵后赶,赶下二三十里地面,却有两座恶山,紧紧相对:那左边的叫做麒麟山,山上有一位大王,名叫张国祥,原是水浒寨中菜园子张青之子,聚集了三四千人马,在此做那杀人放火的生涯;右边的唤做狮子山,山上也有一位大王,姓董名芳,也是水浒寨中双枪将董平之子,聚集了三四千人马,在此干那打家劫舍的道路。这一日,约定了下山摆围场吃酒,忽见喽罗来报道:“前面遮天盖地的番兵败下来了。”张国祥道:“贤弟,怪不得我们两日生意清淡,原来都被他们抄掉了!我们何不把兵马两边摆开,等他们来时,俱使长枪挠钩,强弓硬弩,飞爪留客住,两边修削。待他过去了一半,我和你出去截杀,抢他些物件,以备山寨之用,何如?”董芳道:“哥哥好主意!”就叫众喽罗埋伏停当。恰好金兵败到两山交界,只听得齐声呐喊,那众番兵顶梁上摄去了三魂,脚底下溜掉了七魄。后边人马追来,前面又有人马挡住,岂不是死?
只得拚命夺路而走。却被那些喽罗左修右削,杀死无数。但是番兵众多,截他不住,只得让他走。看看过了一大半,只剩得三千来骑人马,那张国祥一条棍,董芳两枝枪,杀将出来,杀得那些番兵番将满山遍野,四散逃生。
正杀得闹热,后边王贵、牛皋、梁兴、吉青四员统制,刚刚追到这里。张国祥与董芳两个哪里认得,见他们生得相貌凶恶,只道也是番将,抢上来接着厮杀。王贵、牛皋也是蠢的,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与他交战。四个杀了两个,各各用心,反把那些番兵放走了。
不一时,岳元帅大兵已到,看见两员将与牛皋等厮杀,便大叫:“住手!”两边听见,各收住了兵器。岳元帅道:“尔等何人,擅敢将本帅的兵将挡住,放走了番兵,是何道理?”张国祥、董芳见了岳元帅旗号,方才晓得错认了,慌忙跳下马来,跪在马前道:
“我们弟兄两个是绿林中好汉,见番兵败来,在此截杀。看见这四位将军生得丑陋,只道也是番将,故此交战。不知是元帅到来,故尔冲撞!我弟兄两个情愿投在麾下,望元帅收录!”
岳爷便下马来,用手相扶,说道:“改邪归正,理当如此。二位请起。请问尊姓大名?”张国祥就把两人的姓名履历,细细说明。
岳爷大喜,便道:“此刻本帅要追赶兀朮,不得工夫与贤弟们叙谈。
你二位可回山寨去收拾了,径到黄河口营中来相会便了。”二人道:
“如此,元帅爷请先行,小人们随后就来。”又向牛皋等说道:“适才冒犯,有罪,有罪!”牛皋道:“如今是一家了,不必说客气话。
快快去收拾罢!”二人别了众将,各自上山收拾人马粮草不提。
再说岳元帅大兵急急追赶。兀朮正行之间,只听得众平章等哭将起来。原来前边就是黄河阻住,并无船只可渡,后边岳军又呐喊追来。兀朮道:“这遭真个没命了!”正在危急之际,那哈迷蚩用手指道:“恭喜狼主,这上流头五六十只战船,不是狼主的旗号么?”兀朮定睛一看,道:“果然不差,是我的旗号。”就命众军士高声叫喊:“快把船来渡我们过去!”你道这战船是哪里来的?”
却是鲁王刘豫,与曹荣守着黄河,却被张所杀败,败将下来。倒是因祸而得福。偏偏又遇着横风,一时驶不到岸。
后面岳兵看看赶到,兀朮好不惊慌。忽见芦苇里一只小船摇将出来,艄上一个渔翁独自摇着橹。兀朮便叫渔翁:“快将船来,救某家过去!多将金银谢你。”那渔翁道:“来了。”忙将小船摇到岸边道:“我的船上,只好渡一人。”兀朮道:“我的马一同渡过去罢。”渔翁道:“快些上来,我要赶生意。”兀朮慌慌张张牵马上船。
那渔翁把篙一点,那只小船已离岸有几里,把橹慢慢的摇开。这兀朮回头看那些战船,刚刚摆到岸边。这些王兄、御弟、元帅、平章等,各各抢着下船逃命,四五十号大船都装得满满的。那些番兵争上船跌下水去淹死的,不计其数。内有一号装得太重,才至河心,一阵风,骨碌碌的沉了。还有岸上无船可渡的番兵,尽被宋兵杀死,尸骸堆积如山。
兀朮正在悲伤,只听得岸上宋将高声大叫:“你那渔户,把朝廷的对头救到哪里去?还不快快摇拢来!”渔翁道:“这是我发财发福的主人,怎么倒送与你做功劳?”岳元帅道:“听那渔翁声音是中原人,可对他说:捉拿番将上来,自有千金赏赐,万户封侯。”
张保、王横领着军令,高声传令道:“那渔翁快将番将献来!”兀朮对渔翁道:“你不要听他。我非别人,乃大金国四太子兀朮便是。
你若救了某家,回到本国,就封你个王位,决不失信。”渔翁说:
“说是说得好,但有一件成不得。”兀朮道:“是哪一件?”渔翁道:
“我是中原人,祖宗姻亲俱在中国,怎能受你富贵?”兀朮道:“既如此,你送我到对岸,多将些金银谢你罢。”渔翁道:“好是好,与你讲了半日的话,只怕你还不曾晓得我的姓名。”兀朮道:“你姓甚名谁?说与我知道了,好补报你。”渔翁道:“我本待不对你说,却是你真个不晓得。我父亲叔伯名震天下,乃是梁山泊上有名的阮氏三雄。我就是短命二郎阮小二爷爷的儿子,名唤阮良的便是。
你想,大兵在此,不去藏躲,反在这里救你,哪有这样的呆子?只因目下新君登位,要拿你去做个进见之礼物。倒不如你自己把衣甲脱了,好等老爷来绑,省得费我老爷的力气。”兀朮听了大怒,吼一声:“不是你,便是我!”提起金雀斧,望阮良头上砍来。阮良道:“不要动手。等我洗净了身子,再来拿你。”一个翻筋斗,扑通的下水去了。那只船却在水面上滴溜溜的转。那兀朮本来是北番人,只惯骑马,不会乘船的,又不识水性,又不会摇橹,正没做个理会处;那阮良却在船底下双手推着,把船望南岸上送。兀朮越发慌张了,大叫:“军师!快来救我!”哈迷蚩看见,忙叫:
“小船上兵卒并到大船上来,快快去救狼主!”
阮良听得有船来救,透出水来一望,趁势两手扳着船沿,把身子望上一起,又往下一坠,那只船就面向水,底朝天。兀朮翻入河中,却被阮良连人带斧两手抱住,两足一登,戏水如游平地,望南岸而来。这正是:
屋漏遭霪雨,船破遇顶风。
毕竟不知兀朮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岳元帅调兵剿寇牛统制巡湖被擒
昨夜旄头耀斗魁,今朝上将诰戎师。
臂挽雕弓神落雁,腰横宝剑勇诛魑。
三千罴虎如云拥,百队旌旗掣电随。
试看累囚争献馘,遐方拜伏贺唐虞。
却说岳元帅在岸上,看见阮良在水中擒住了兀朮,心中好不欢喜,举手向天道:“真乃朝廷之洪福也。”众将无不欢喜,军兵个个雀跃。阮良擒住了兀朮,赴水将近南岸,那兀朮怒气冲天,睁开二目,看着阮良,大吼一声。那泥丸宫内一声响亮,透出一条金色火龙,张牙舞爪,望阮良脸上扑来。阮良叫声“不好”,抛了兀朮,竟望水底下一钻。这边番兵驾着小船,刚刚赶到,救起兀朮,又捞了这马,同上大船,一面换了衣甲,过河直抵北岸。众将上岸,回至河间府,拨兵守住黄河口。兀朮对众平章道:“某家自进中原,从未有如此大败,这岳南蛮果然厉害!”即忙修本,差官回本国去,再调人马来与岳南蛮决战。
再说南岸岳元帅见兀朮被番兵救了去,向众将叹了一口气道:
“这也算是天意了!只可惜那条好汉,不知性命如何了。”说未了,只见阮良在水面上透出头来探望。牛皋见了,大叫道:“水鬼朋友,元帅在这里想你哩,快些上岸来!”阮良听见,就赴水来到南岸,一直来到岳元帅马前跪下叩头。岳元帅下马,用手相扶,说道:
“好汉请起。请教尊姓大名?”阮良道:“小人姓阮名良,原是梁山泊上阮小二之子,一向流落江湖。今日原想擒此贼来献功,不道他放出一个怪来,小人一时惊慌,被他走了。”元帅道:“此乃是他命不该绝,非是你之无能。本帅看你一表人物,不如在我军前立些功业,博个封妻荫子,也不枉了你这条好汉。”阮良道:“若得元帅爷收录,小人情愿舍命图报。”岳元帅大喜,遂命军士与阮良换了干衣。一面安营下寨,杀猪宰羊,赏劳兵卒。又报张国祥、董芳带领军士粮草到来,元帅就命进营。与众将相见毕,又叫阮良与张国祥、董芳亦拜为义友。又写成告捷本章,并新收张、董、阮三人,一并奏闻,候旨封赏。
一日,元帅正坐营中与诸弟兄商议:差人各处找寻船匠,打成战船渡河,杀到黄龙府去,迎请二圣还朝。忽报有圣旨下。元帅出营接进,钦差开读:
今因太湖水寇猖狂,加升岳飞为五省大元帅之职,速即领兵下太湖剿寇。
岳爷谢恩毕,天使辞别,自回去了。岳元帅急忙差官知会张元帅,拨人把守黄河。即命牛皋、王贵、汤怀、张显四将:“领兵一万先行,为兄的整顿粮草,随后即来。”四将领令,发炮起行。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在路不止一日,早已到了平江府。离城十里,安下营寨,歇息了一天。牛皋独自一个骑着马出营,闲步了一回。但见百姓人家俱已逃亡,只剩空屋,荒凉得紧。牛皋想道:“别的还好,只是没处有酒吃,好生难过。”又走了一程,见有一个大寺院。走到面前,抬头观看,却认得牌匾上四个旧金字,是“寒山古寺”。就进了山门,来到大殿前下了马,把马拴在一棵树上,便一路叫将进去:“有和尚走两个出来!”直寻到里边,也没半个人影。再寻到厨房下去,四下一看,连锅灶都没有了,好生没兴。只得转身出来,却见一间破屋内堆着些草灰,牛皋道:
“这灰里不要倒藏着东西。”把铁锏向灰里一戳,忽见一个人从灰里跳将出来,倒把牛皋吓了一跳。
那个人满身是灰,跪下磕头道:“大王爷爷饶命吓!”牛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