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学时的那些事(2)
林子阳烧菜是具备一定专业水平的,尤其是做鱼,烧、炸、烹、炖,各种做法都精通。近年来,他钓的鱼不计其数,这些鱼大都是他亲自下厨烹饪的,吴玲别的菜烧得还不错,可是很少做鱼,她闻不了那股腥味。林子阳从电脑上几乎搜到了所有的做鱼的方法,清蒸鱼、水煮鱼、家常鱼、麻辣鱼、红烧鱼等,这些鱼的做法他都了然于心,每道菜他不仅做得有模有样,味道也十分鲜香、地道,每次出锅,吴玲和苗苗都会对林子阳大加赞赏一番。
有时候,吴玲常开玩笑说:“子阳,要不咱开个饭馆吧,就叫‘鲜鱼馆’,怎么样?”每次林子阳都是连声说好。不过是说说而已,他知道开饭店的辛苦,他不想活得太累。
林子阳做了苗苗最爱吃的“家常鲫鱼”,色香味俱全的鱼儿刚一上桌,门铃就响了,吴玲回来了。
门一开,苗苗就像一只小燕子扑向林子阳,把女儿搂在怀里,他的脸顿时笑成一朵花。
苗苗已在姥姥家吃过晚饭,看来这道美味佳肴只有林子阳和吴玲享用了,两个人在饭桌前坐下来。苗苗坐在沙发上专心地看起动画片,是正在热播的“虹猫蓝兔”。
吴玲像只百灵鸟,什么时候都是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一边吃,她一边谈论着东家长西家短。要在以往,林子阳的话语也不会很少,可是今天他却沉默不语,只顾埋头吃饭,似乎在吴玲面前他只有听的份儿。
也许是吴玲累了,也许想再换个话题,她终于把嘴巴用到了吃饭上。
见吴玲不再说话,林子阳瞅了她一眼,慢悠悠地开了腔,说:“今天下午陈牧天给我打电话了。”吴玲的两只眼睛闪动长长的睫毛,吃惊地说:“堂堂的副区长,大忙人,怎么有时间给你打电话?”林子阳翻了一下白眼,没吱声。话说到了这节骨眼上,一般情况下,他都是要卖一下关子的。
上大学时,林子阳是班里的体育委员,白杨是团支部书记兼文艺委员,陈牧天是学习委员,三人都是班干部,彼此间也是要好的朋友。毕业后,让他想不到的是,上学时名不见经传的陈牧天,十年间居然成了城北区的副区长,名副其实的副处级干部。然而,林子阳如今却只是市农业局的一个副科级科员。
相比之下,两个人不管是从级别上,还是从职务的实用价值及发展前景上,林子阳都是和陈牧天有着天壤之别。虽说两个人相距较远,可毕竟都在海州市,刚毕业那阵儿,陈牧天经常到林子阳这里玩,有时还和白杨结伴而来。那时,经朋友介绍,林子阳已经和吴玲谈起了恋爱,因此,吴玲对陈牧天和白杨两个人还是比较了解的。
见陈牧天如同开花的芝麻节节高升,吴玲经常当着林子阳的面,拿陈牧天说事,也难怪,哪个女人又不想自己的老公能出人头地呢?可是,林子阳的心思全在钓鱼上,面对吴玲的奚落,甚至是挖苦讽刺,他表现得超乎寻常的淡定。
吴玲似笑非笑地用手点着林子阳的脑门,说:“你看人家陈牧天,你俩可都是一个班的同学,人家从科长到局长,又到副区长,真有本事,难怪他在大学里就把白杨这么优秀的女孩子追到了手!再看你,就是废物一个!既升不了官,也发不了财,跟了你这辈子算是倒了霉!”
吴玲的话已经够刻薄了,按说她这些连损带挖苦的话,作为一个男人,通常情况下是很难吃得消的。可林子阳就不以为然,满脸是一副不屑的神情。他心里怎么想的谁也不知道,反正他表现得是超级的大度,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
林子阳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在笑,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牧天志在升官发财,我追求的是玩乐。人各有志,懂吧?”说完,他转身来到电脑前,又把心思用在了玩游戏上。任凭吴玲把嘴皮说破,他也不再理会。时间久了,吴玲拿他也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一听林子阳说今天下午陈牧天给他打了电话,吴玲知道林子阳钓鱼早回了家,一定是因为这个电话。她当然想快点知道两个人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可她就是不主动去问林子阳,她太了解林子阳了,只要不再去理会他,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把事情说出来。
真是知夫莫如妻,果真几分钟过后,林子阳喝光小花碗里的最后一滴米粥,说:“吴玲,前些天陈牧天一家人去省城,他和白杨一起看望了董老师,他说董老师头上都有白发了。唉,她才四十多岁啊!时间可真是杀人的软刀!眨眼工夫,毕业都十年了……”说到这里,林子阳停住说话,兀自一声声地叹息起来。
吴玲知道,林子阳所说的董老师是他的班主任董梅。上学时,董梅对林子阳特别好,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对林子阳都特别关照。林子阳家在农村,那时生活比较困苦,董梅在经济上给了他很大帮助。
上大二时,林子阳的母亲得了重病,是癌症,在医院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母亲一再坚持放弃治疗,家里除了几亩田地再无别的收入,供林子阳读大学家里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若是仅仅为了延缓生命把为数不多的钱无谓地丢进医院,林子阳就可能因此而无法完成学业。
林父权衡再三,含泪应下老伴的要求。可以说,林子阳的母亲是不治而终的。所有这些,在省城读书的林子阳并不知道,直到母亲即将离开人世的前一天,才接到母亲病危的电报。到家时,母亲已奄奄一息,可是,见到林子阳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睛忽然亮起来,颤抖着干瘪如枯枝的手,拉住已哭成泪人的林子阳,干裂的嘴巴一张一合。
尽管林子阳把耳朵已经贴到她的嘴巴上,可他还是没有听到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兀地感到母亲拉着自己的那只手,像一块冰凉的铁块掉了下去。林子阳喊哑了喉咙,哭干了泪水,还是没有留住母亲离去的脚步。
这件事过后,林子阳陷入极度的悲痛之中,虽然在人生的旅途中每个人都不得不面对与亲人离别的残酷现实,可是,面对母亲的过早去世,林子阳受到的打击的确太大了。悲痛欲绝的他,一度对生活失去信心。那段时间,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做事也表现得很极端。董梅知道这件事后,在各方面给了林子阳慈母般的呵护和照顾。在董梅的帮助下,林子阳终于从悲痛中振作起来,他重新找回了生活的自信。
因此,林子阳对董梅有着很深的感情,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当着吴玲的面说,有机会一定到省城去看看董老师。这句话林子阳说过多少遍,吴玲记不清了,但是她唯一记得清的是林子阳一直没有找到去省城的机会。
吴玲一边收拾餐桌上的碗筷,一边埋怨道:“从我认识你那天起,就说去看望董老师,如今苗苗都这么大了,你也没能看到董老师的面!你呀,就会只说不做,难怪你一事无成。”
林子阳两手合一,端坐在餐桌前,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吴玲刚才的一番话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
沉默片刻,林子阳又说:“陈牧天在董老师那里,还打电话约来在省城工作的同学,没想到连省城周边的同学也闻讯赶来,居然一下子凑了十多个人。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一商量,决定搞一次同学聚会,毕业都十年了,聚一聚也是很有必要的,听说其他班级的毕业十年同学聚会活动都已经完成了。这件事董老师非常支持,于是大家就把毕业十年同学聚会的有关事宜商定了下来。”说这些话时,林子阳的脸上流露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激动。
吴玲已收好餐桌上的碗筷,她闪动着明亮的大眼睛,急切地说:“子阳,你不说我倒忘了,昨天中学的同学打电话过来,说过些天也要搞同学聚会。唉,据说我们班有的同学现在都是董事长了!这么多年下来,咱也没混出个名堂来,见了当年的老师和同学这张脸可往哪里放啊?仔细想想可真是够悲催的。”
林子阳静静地听着吴玲说的话,没有吭声,他心里明白,吴玲的话表面上是说她自己,实际上是在奚落他呢。作为女人来说,讲的是“夫贵妇荣”,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人即使什么都没有,甚至没有工作,待在家里做专职家庭主妇,只要老公有权有势,或是腰缠万贯,在别人眼里这个女人也是不容小觑的。要不怎么说,女人是男人的影子呢。男人高大了,影子自然也会让人另眼相看。
窗外已经暗下来,月亮升在半空,小区内的路灯已经亮起,散放着橘红色的亮光……
天花板上的圆形白炽灯发出柔和的白光,把吴玲那张白皙的脸照得愈加白亮,温润如白色绸缎泛着月光般的光泽。乳白色的大理石餐桌上残留的鱼的余香,早已散去。
林子阳在餐桌前愣愣地坐着,吴玲收走碗筷,厨房里响起急促的洗锅涮碗的声响……
林子阳沉默不语,只顾拿一块抹布在餐桌上抹来抹去。他抹桌子的方式很特别,抹布在桌面上反反复复地划着圈,显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厨房里安静下来,吴玲从里面走出来,一把抢过林子阳手中的抹布,说:“别再抹了!唉,我跟你商量件事,咱俩马上就要参加同学聚会,别的不说,就咱那辆破车,本来就是国产车,买的时候就是二手货,若是把它开到老师和昔日的同学面前,可是够寒碜的。咱们换辆新车,你看怎么样?”
表面上看,林子阳是很淡定的样子,其实,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毕竟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七尺男儿啊。同学聚会就在眼前,昔日的老师和同学们即将见面,以前同学们在大学读书的时候,相互间并未有什么的差别,一样的环境,一样的吃住,可是十年间大家都发生巨大的变化,人和人之间,不管是地位和身份,还是家庭和生活状况已是天壤之别。在学校时他大小算是个班干部,在系里也算得上是活跃分子,还担任着学生会体育部的副部长。
时过境迁,十年的时光飞速而去,小时候,三十岁在他眼中,就仿佛是遥不可及的山峰,离他远着呢。可是,转眼间他已是轻舟已过万重山一般过了而立之年。
林子阳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吴玲所说的话,他抬起头,用一双怅然若失的眼睛望着吴玲,许久后才哦了一下,然后惶惑地说:“你是说……”吴玲还处在极度亢奋之中,她说:“咱买辆新车吧,等到同学聚会那天,开着新车出现在同学们面前,你说那该有多气派啊!其他的就不说了,这辆新车,就是咱的脸面,一俊遮百丑嘛!”
这一次林子阳终于彻底听明白吴玲的话,可是,接下来他却什么话都没说,他的确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同意买车,还是拒绝?他都无法回答。
五年前买的房子,也就是现在住着的这套,一百二十平米的,没有车库,那时以为买车是很遥远的事,为了省钱,就忍痛割爱了。房子首付是借的,余下的全是按揭贷款。虽然舒舒服服地住进了新房,可到现在为止房子的另一半还是银行的,房款还有十年才能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