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娆女皇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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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武家有女初长成,天生就是富贵命

袁天罡让照儿走了几步,然后寻思半晌才说:“此子龙睛凤顶,贵至极也!”他又围绕武则天转了一圈,前后端详一会儿,摇着头表示不敢相信,似自言自语:“如果是个女孩,将来当为天下之主的!”

一、出生不俗

大唐武德七年(公元624年)二月,此时虽已接近立春,但京城长安仍然看不到一丝春天的影踪,大小树木都阴郁着脸站立着。由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的缘故,天气变得格外寒冷,大地一片银装素裹,长安城仿佛被大雪冻结了,城里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全无昔日的繁华喧闹。

长安城东,工部尚书武士彟的府第,不管是墙角处,还是花池边,都堆着积雪。树木光秃秃的枝丫弯弯斜斜地指向天空,因为寒冷,昏黄的天空显得没有生机,偶尔只见一两只麻灰色的雀鸟跳跃在坚硬的空地上,唧唧喳喳寻觅一番,倏地又飞走了……

二月的天仍黑得早,转眼就到了掌灯时分。不知从几时开始,室外竟又飘起了缕缕雪花,灯光从门窗内照出来,显得更加昏黄和温暖。室内炉火熊熊,下人们轻手轻脚,忙这忙那。院子走道上的雪不时有人去打扫一遍。

在这个寒冷的夜晚,西边的大街上匆匆驶过一辆马车。按理说,遇到这样的雪夜,人们无事可做,早早地就进入了梦乡。怎么还会有马车驶过呢?

因为雪地路滑,马车不敢走太快。车内的人似乎很急,只听他大声说道:“再快点,耽误了事情我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马夫听了这话,不停地用鞭子抽打马背,马车的速度顿时提高了很多,加速向前驶去。

马车到了武府门口,早有好几个下人正在翘首以待,不等马车停稳,他们就上前从马车上扶下一位中年女子。管家来福催促着中年女子:“王妈妈您快些里面请,夫人就要生了!”

与长安城其他院子的静谧不同,虽然已经是子夜时分,武府依然灯火通明,紧张的神情笼罩在院内所有人的脸上。

原来,这户人家的女主人正在分娩,刚才马车接来的是长安城最有名的接生婆——王妈妈。

年届四十的夫人杨氏已生有一个女儿,此时又到了怀胎期满、珠玉临盆的时候。生子生女,深深牵动着武老爷的心,牵动着武府上上下下人的心。最焦急不安的还是武老爷,这会儿他正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不时地叫人探问内室产床上的情况。虽不是头生,武夫人仍然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着……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孩子没有生出来,杨氏的呻吟声却越来越小。

管家来福走过来,焦急地对武士彟说:“老爷……”

武士彟摆摆手:“等等再说。”

接生婆来了以后约三个时辰,响亮的哭声从产房里传出来,所有人都循着哭声向产房望去,只见王妈妈满脸喜悦地朝院子里喊道:“生了!母女平安!”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刚才还紧张得坐立不安的武士彟,当听到“生了”、“母女平安”这几个词时,他才将悬着的心放下来。

管家来福走过来,低眉顺眼地说:“老爷,夫人那边一切都好,您先用些饭吧。天这么冷,喝点汤好暖和暖和身子。”

武士彟摆摆手:“我暂且还不太饿,等等再说。来福,外面雪下得怎么样?勤打扫着些,免得雪后路滑。”

“是,老爷,我已吩咐下去了。”来福边答着话,边把太师椅挪到火炉边,“老爷,您坐着说话。年后这几场雪下得有点稀奇,往年这个时节早脱棉袄了,哪有下这么大雪的?老爷您看,今儿这雪片又大又轻,一会儿就盖着了脚印。老爷,常言道瑞雪兆丰年。咱武家今儿又添丁增口,我觉着是好气象啊!”

天气反常,自有其理,尽管懂得这个道理,但是听了管家的话,武士彟还是发自内心地高兴,他让管家吩咐下去:“今儿老爷添了千金,这个月每人多发二钱月俸!”

等下人们将产房里拾掇妥当,武士彟这才迈步走了进来,一眼看到的是夫人疲惫的身体和裹束好的仍不断啼哭的婴儿。杨氏见丈夫进来,想支撑着坐起。武士彟赶忙趋身扶住:“快躺下,小心别冻着!”

夫人慢慢回头看着他的脸,他也抚慰地、温情地回望。但是,夫人却是满脸泪水,混着汗水。

武士彟很心疼,他知道夫人为什么流泪。

武士彟的第一个夫人生了两个儿子,分别叫武元庆、武元爽。后来,第一任夫人病逝,这才娶了现在的夫人——杨氏。杨夫人先前生了个女儿,叫兰儿。此次怀孕,她盼着能生个儿子,将来可以继承父爵,支撑家业,老有依靠。所以,她不断去庙里烧香祈祷,求神问卜。杨氏自幼信佛,如今更加虔诚,吃斋念佛,求佛祖菩萨赏她一子。

可是,自己此番又生了个女儿,躺在产床上的杨氏有气无力地对武士彟说:“老爷,妾身没用,没能给你生个儿子!”

“啊哈!真是一位小美人啊,夫人你看,这又高又直的鼻梁,多像夫人你啊!美极了!”武士彟抱起肉嘟嘟的孩子,在脸上亲了几口,坐在夫人身边,安慰道,“夫人,你别这么说,我不是已经有了两个儿子嘛!现在,你给我生了两个闺女,将来我才有酒喝啊!”(女孩在当地又被称为“酒坛子”,因为女儿长大嫁人后,女婿每年都要送几坛酒孝敬老丈人。)

见丈夫如此,杨氏心里宽松了许多,喘嘘地对武士彟说:“老爷,孩子还没有名字呢,您为她起个名字吧!”

武士彟听了夫人的提醒,看了看烛光照耀下孩子粉嫩的脸庞,沉思了一会儿,说:“我想,就给她取名叫‘照儿’吧!”

看着怀里的孩子,躺在床上的夫人,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让武士彟不由得感慨自己当初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武士彟原籍并州文水(今山西文水县),这里山清水秀,土地、木植、矿藏资源都很丰富。武氏一族祖辈一直靠这方原野养育,到父辈又增加了小本生意经营。武士彟是老四,但老小有老小的好处,父亲和兄长创家立业,他便获得爱护,并有了读书的机会。

武士彟既爱读书,又研究兵书,性格沉毅、坚定、善谋,又好结交。

隋文帝晚年渐趋骄奢,大兴土木。皇帝如此,官僚地主更以求田问宅为急务。文水周围的山峦谷地木材资源丰富,成年后的武士彟见此机会,便伙同友人做起了木材生意。由于他勤苦经营,不久成为百里内的知名富户。

隋炀帝大业元年(公元605年),隋炀帝的堂弟——燧宁公杨达受诏与宰相杨素、宇文恺营建东都洛阳。武士彟探知消息,准备了一份厚礼见到了杨达,通过杨达做成了一笔木材大生意,并允他长期供应营建洛阳的木材等物资。这不仅让武士彟的财富横生,更使他由一般商人身份混迹于高官之中,有了飞腾的机会。

此时,他结识了唐国公李渊,这是他改变命运的大机遇。

爱读书的武士彟一直牢牢记得吕不韦的那句话:“经营土地,获利一倍;经营商业,获利十倍;经营政治,获利百倍、千倍、万倍!”所以,在看到李渊的潜力后,善于捕捉人生机遇的武士彟,凭着商人的精明,把宝全部押在了李渊的身上,不顾亲朋好友的劝阻,毅然决然地舍家弃业,到李渊身边做了军需官。后来随着李渊太原起兵,武士彟的官阶一步一步地擢升。到李渊登基,开大唐朝一代伟业时,武士彟官拜光禄大夫,封太原郡公,以后勤部军需官的身份俨然跻身十四名太原首义功臣之列,并得到了钦定的免死牌。

大唐武德五年(公元622年),李渊敕封武士彟工部尚书,赐八百户。这是李渊对他的特殊恩赐,为官的殊荣。武士彟上疏谢恩,一再表示不能接受,说:“皇上对我的恩赐太多了,不能再有所求了!”但是,皇帝成命不收,做大臣的只能接受。前不久,李渊又加封武士彟应国公。就在这恩宠屡加的时候,夫人又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双喜临门,不由得武士彟不心花怒放。

第二天,武士彟喜得千金的消息在同僚中传开,但是大家对此兴趣不大,只是敷衍了事地祝贺几句,大家此时把注意力都放在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上去了——李渊的几个子嗣正在争夺皇位。对满朝文武百官而言,皇子夺权绝非皇上家事,因为这关系到每位官员的命运,该站队的站队,该表态的表态,此时朝内大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所以大家哪还有什么闲心去关心武士彟得的是“千金”还是“万金”。

就这样,在这个寒冷的春天,“武照儿”来到了这个世界,而这个孩子给大唐及后世的影响之大,远非当时她的父亲和同僚们所能预测。

二、天下之主

武则天出生仅一个月,武士彟就被调到扬州任职,因夫人新产,小女襁褓,他独身赴任。

武士彟调往扬州不久,长安城便发生了“玄武门之变”,秦王李世民杀死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等兄弟,李渊被迫立秦王为太子,并禅让皇帝位,改元贞观,贞观元年为公元627年。唐太宗即位后,立即把外住的高祖旧臣召回长安,考察他们对自己发动政变的态度,防止不赞成者在外地制造祸乱,武士彟亦在被召之列。

回长安后,因为对李世民持赞成票,武士彟于贞观二年(公元628年)被外放到蜀中任利州(今四川省广元县一带)都督,兼理数州军事和利州政务。武士彟的这次外放,不仅官高职实,也说明在政变发生的非常时期,他得到了新皇帝李世民的信任。

大唐贞观二年(公元628年)。

三月的利州城花红柳绿,草长莺飞。

一个晴朗而又美丽的春日,安静祥和的利州城突然变得喧闹起来。大街上,不时地有轿子经过,还有一些骑马者飞驰而过。

这些轿子和骑马者的终点是同一个地方——都督府。

今天,利州都督的小女儿满月(杨氏又给武士彟生了个女儿),此时的都督府正张灯结彩,大摆筵席。

武都督以前是个木材商人,虽然现在身居高官,但是他对金钱依然有着无与伦比的热爱,为自己的女儿办满月酒就是一个很好的赚钱机会。

身为利州最高的军事长官,武都督的女儿办满月酒,自然是高朋满座。不要说他自己的下属,就是州刺史及其下属,有哪个敢不来送礼道喜,何况还有所辖各县之官吏,以及富商大贾、士绅、富户,等等,所以,前来都督府道喜的客人络绎不绝。

客人虽多,但是能让武都督亲自到门口迎接的没几个,除了刺史大人,还有一个算命先生。

这个算命先生可不简单,就连当今圣上都经常找他给自己的臣子看相,他就是名扬天下的袁天罡。

袁天罡是个出家人,四海为家,今日路过利州,听说武士彟正在为女儿办满月酒,因为以前有过一面之缘,所以就顺路过来道喜。

听说袁天罡大驾光临,武士彟连忙出门迎接:“有劳袁先生大驾,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他说着话,抱拳为礼。

“贫道何德何能,教劳大人远迎,罪过罪过。”

武士彟说着话,身子一侧,伸出一只手,做个请的姿势。

袁天罡亦将手一侧,道:“大人请。”

两人客气过后,并肩步入正厅。

武、袁二人走进后堂,分宾主落座。丫鬟立即献上香茶,两人各啜了一口茶。

武士彟将茶杯放在桌上,看着袁天罡道:“请问袁道长,用荤还是用素?以便命厨房备酒菜。”

袁天罡将茶杯放在桌上,道:“大人,贫道并不忌荤。今日贫道路过利州,听说大人为女儿办满月酒,特来道喜!贫道没有什么贺礼,大人不嫌弃的话,容贫道为令爱令郎看看面相。看过相之后,再摆酒不迟。”

听说袁天罡主动为自己的女儿相面,武士彟乐不可支。要知道,号称“天下第一相士”的袁天罡轻易不给人看相,很多达官贵人即使花重金都不能如愿。所以,他连忙说道:“我久闻道长大名,既然道长已说明,恭敬不如从命。即请道长慧眼看相吧。”武士彟说罢,即命丫鬟去请两位公子元庆、元爽。

袁天罡笑问道:“大人何以知贫道会看相?贫道并非相面术士。”

“我先前不知道道长善相术,甚至不知道道长的具体身份。不久前听杜淹、王珪、韦挺等人说起,方知袁道长相人如神。”武士彟笑着解释。

“哦,杜、王、韦三贤。不错,当年在洛阳,我曾为他们看过相。”袁天罡点头道。

武士彟接着说道:“据说道长曾说及杜、王、韦三人将同被责黜,暂去即还,其后皆可得三品官。果如道长所言。当时,杜淹任天策府兵曹、文学馆学士,王珪为太子中允,韦挺被隐太子引以为率。后来三人同时被配流嵩州。再后来又如道长所言,很快就被召回。杜淹被提拔为御史大夫兼检校吏部尚书,王珪当了侍中,韦挺加任御史大夫太常卿,跟道长之前所说的毫厘不差。”

袁天罡笑道:“贫道只是依据句相书上所说罢了。至于杜、王、韦三公之际遇,不过碰巧罢了。”

说话间,武士彟的几个孩子陆续来到桌前。

袁天罡注视了武元庆、武元爽一会儿,道:“此二子皆保家之主,日后官至三品。至于年寿,非贫道所知。”

武元庆、武元爽虽不完全相信,但既有“保家之主”说,又有“官至三品”的希望,也不由得暗自高兴。两人同声道:“谢道长神相。”然后躬身致礼。

袁天罡相了一会儿兰儿,道:“恕贫道直言,此女当大贵,然恐不利其夫。”

兰儿尚小,对这些话还不理解,但是出身富贵之家的她不紧不慢地向袁天罡还礼道谢。

杨夫人怀里刚满月的欢儿也被袁天罡一阵夸赞,武士彟听了很高兴。

此时,年方四岁的照儿也由乳母领着站到袁天罡面前。当时照儿身着男孩服装,袁天罡看了半天不说话,突然大惊道:“这个郎君神采爽澈,将来实不可测!”

接着,他让照儿走了几步,然后寻思半晌才说:“此子龙睛凤顶,贵至极也!”他又围绕武则天转了一圈,前后端详一会儿,摇着头表示不敢相信,似自言自语:“如果是个女孩,将来当为天下之主的!”

满屋子人表情不一,心内想的各异。

元庆、元爽心内暗笑,这个袁老道,一个女孩子能有什么贵人至极,又什么为天下之主。但两人并未敢笑出声来。

兰儿只在想自己不利其夫一语,并未细听袁天罡的话。

几个丫鬟已听过老爷与袁道人的对话,也听过老爷和夫人说过袁道人相过的人很准,此时对袁道人的话半信半疑。

杨夫人也是似信非信。女儿贵相当然好,可是,女儿又怎会为天下之主呢?身为女儿身,别说皇上,就是连个宰相也当不上呀,最高的地位也不过当个皇后娘娘。

恐怕连娘娘也难当得上。她知道,历代皇上选后,多是名门望族。她虽出身名门望族,可是丈夫姓武,而武姓却不是名门望族,女儿连被选为皇后的机会都没有,又何谈其为天下之主呢?

武士彟却大为高兴,他从心里往外高兴。他是完全信服袁道长的,至于女人何以可为天下之主?他不去想。

他当即命人摆酒,为袁天罡洗尘、接风。能得到袁天罡的“吉言”,武士彟太开心了,开心到居然喝醉了。

酒醒了以后,武士彟叮嘱全家,谁也不许向外泄露“照儿定为天下之主”的消息。但是他从此却对这个女儿另眼相看,心里想着,即使不能把她培养成个女皇帝,也要把她培养成个女豪杰,培养成母仪天下的皇后。

三、顽劣女童

照儿从小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地方。

照儿三岁就断奶了,但是一直由乳母带领,另外还有四个丫鬟陪照儿玩。四个丫鬟全是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其中有个叫小红,生得极为俊秀,照儿只选小红陪她玩,其余三个乐得清闲,小红却吃了苦头。三岁的照儿还从未出过府门一次,却异想天开地要骑马,让小红伏下,手拄着地,她骑到小红身上去,命令小红在地上装作马儿爬行。小红只能流着泪照吩咐去做,照儿却从中得到乐趣,每天都要小红当几次马儿。乳母看不过去,也可怜小红,命其余三人代小红当马,照儿却不许。任凭乳母费尽了唇舌,照儿就是不允,只让小红一人当马。

有一天,照儿又骑在小红身上,喜笑颜开,小红流着泪在爬。当时,乳母和其余三个小丫鬟均不在场,小红气不过,回过一只手,偷偷地在照儿屁股上掐了一下。小红没用力,也不敢用力。可是照儿却大哭起来。

乳母闻声赶来,照儿滚在地上翻滚着哭,乳母问话也不回答。小红却吓得脸色煞白,流着泪呆立在一侧,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不敢说。

照儿总算说了话:“我要妈妈。”

乳母只好抱起照儿去见杨夫人。

杨夫人见照儿一身尘土,那是她自己翻滚而沾上的,立即沉下脸对乳母责斥道:“你们带的孩子?为什么弄了照儿一身泥土?”

乳母刚要解释,照儿却口齿清楚地说:“妈妈,我让小红给我当马骑,小红却将我扔在地上,摔得我好疼,我才哭的。”

杨夫人听了怒喝道:“小红,大胆的奴才,竟敢将小姐扔在地上,摔坏了,你有几条命赔?还不快过来跪下听罚。”

小红流着泪,跪在杨夫人面前,却不敢分辩。

乳母知道小红不敢胡为,即使小红不小心将照儿翻在地上,也不会摔坏摔重。她忙道:“夫人,让我来看看二小姐的身上,看是哪里摔坏了。或青或肿,看是否要请个郎中来敷些药?”说着就要解照儿的衣带验伤。乳母心说如果没受伤,也好为小红求情。可是照儿却不让乳母解衣带。杨夫人不知底里,她唯恐小红摔坏了女儿,即亲自动手解女儿衣带。

全身上下,不红、不紫、不肿,无一丝一点伤痕。

乳母即道:“夫人,好在小姐没摔坏,饶了小红这次吧。怪她不小心,况且她年岁太小,也许还不懂怎样当马爬。”

“不行!”杨夫人怒喝道,“小小年纪竟敢将照儿往地上扔,此次不惩,下次她敢将照儿摔死,快取家法,笞二十。”

乳母听了笞小红二十,立即跪下求道:“夫人,小红太小,请看在我老脸上,减一减吧。”乳母知道免罚已不可能,所以求减。

其余三个丫鬟也立即跪在杨夫人面前,叩首代小红求情。

杨夫人知道照儿是吃乳母的奶水长大的,只好送一点人情,她道:“你们起来吧,看在乳母面上,笞十下。”

杨夫人见小红下衣尽破,有血染之迹,立即喝道:“滚回去吧,下次再犯,定重责之。”又转首对乳母道,“给她三天假。”

乳母见机,立即禀道:“夫人,小红等四人太小了,很难哄得小姐满意,是不是可以另选四个年龄大些的陪小姐玩?那样可以让小姐高兴。因为年龄大的道儿多,办法多,会想出一些好办法来让小姐高兴。”

杨夫人想了想,道:“你说得也对,你去对女管家说,另选四个十七八岁的丫鬟,陪小姐玩,还由你带领。”

“是!夫人,我这就去办。”乳母和三个小丫鬟搀着小红走了。

又换了四个大丫鬟陪照儿玩。她们的命运并不比小红强。不过,乳母却发现一点规律,也许是照儿的特点。照儿只选生得俊美、清秀的丫鬟陪,对生得比较丑些、笨拙些的连睬也不睬。

这几个丫鬟中,有一个叫叶儿的,生得最俊秀。可惜是个丫鬟,如果生在富贵之家,一定是一位可尊敬的小姐。

都督府有个花园,园内有亭台,有花草,有树木,还有一条引进来的小溪,溪上有桥,水内养着荷花。

照儿很爱在花园里玩,她命令丫鬟们去捉蝴蝶、蜻蜓、蝈蝈、蚂蚱……而且专要叶儿去捉。其余三个丫鬟捉来,照儿不但不玩,而且还令她们放飞,令叶儿重新去捉。

照儿玩蝴蝶、蜻蜓的玩法与一般孩子无异,让丫鬟用丝线将蝴蝶、蜻蜓拴住,只拴住肚腹,丝线的一头,握在她手里,然后让蝴蝶、蜻蜓去飞。不同的是,一般孩子玩过之后,就将蝴蝶、蜻蜓放飞,照儿则不同了,无论如何美丽的蝴蝶或好看的蜻蜓,她玩过之后,就把每一个小生命都弄死,一只也不放过。而且弄死的方法,手段也不像个小孩子,她先是将翅膀一个一个扯掉,然后扯断肚腹,最后再揪下头来,尽管手弄脏了,她也不在乎。

叶儿专司捕捉,每天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但是只要照儿看到了蝴蝶、蜻蜓,必令叶儿捉住。其余三个丫鬟只许用丝线拴住蝴蝶,不许去捉。

乳母慢慢地就看出了照儿的用心。这位小姐并不爱美,似乎讨厌美。叶儿是最美的,所以她要折磨叶儿;蝴蝶、蜻蜓是美的,所以她要将它们撕成碎片。

一般女孩,愿意将美丽的花儿戴在发上或别在衣服上。照儿不同,她拿过花来,先放在鼻子下闻一闻,然后再举在眼前端详一会儿,随即将花放在身边,先拿起一朵,将花瓣一片一片地揪下来,而且做得非常细致,一次只揪一片。这还不算,她揪的花瓣也不让它完整地留下,而是将花瓣再扯成碎片。

当初,袁老道给照儿看相时,乳母听见袁老道说的话了。她暗想,难道这样调皮、捣乱、残害小生命、任性、胡为的照儿就能成为天下之主吗?乳母不敢说出口,每逢照儿折磨丫鬟,弄死蝴蝶、蜻蜓,扯碎花朵,她只是轻轻地摇头,轻轻地叹气。

乳母还发现了照儿另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每当仆妇、丫鬟或男仆因犯了一点小过而受到笞杖的责罚的时候,照儿并不是害怕,躲起来不看,而是走得近些,歪着脖颈看,似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事物。

父母宠爱照儿,下人不敢惹照儿。照儿成了武府中的小霸王。

四、刁钻学生

转眼间,照儿八岁了。

武士彟与杨夫人商议,道:“照儿八岁了,该让她读书了。庆儿、爽儿都是七岁开始读书的。照儿贪玩,我才让她晚一年读书,再不能晚了。”

“老爷看着办吧。不过,照儿这孩子有些古怪,一定要请个饱学之士执教。”

“好吧,我尽量去请,请不到秀才出身的也要请个明经出身的。”武士彟道。

武士彟托人多方延请,总算请到一位秀才出身的饱学之士,姓温名成玉。

开课了。

没等温老先生开口,照儿先开口了。

照儿自从生下来,还没见过年老的老翁,府中虽有年迈老翁,却是不能进入后堂的。而武士彟又不老,才五十来岁,并未留胡子。而这位温老先生,却留着长长的胡须。照儿觉得奇怪,问道:“老师,你唇上颏下的毛怎么那么多?”

温老先生很不高兴,但他没有责怪,只是道:“这是胡须,不是毛。”

“胡须?什么叫胡须?”

“生在唇上、颏下、鬓边、腮边的毛发就叫胡须。”温老先生仍耐心地解释道。

“我为什么没有胡须?”照儿摸着自己的唇上、颏下,问道。

“你年龄还小。”温老先生不打算纠缠这个问题,随口说了一句。

照儿却打破沙锅问到底:“妈妈不小了,奶妈不小了,管家娘子也不小了,为什么也没有胡须?”

“她们全是女人,女人老了也不生胡须,只有男人老了才生胡须。”温老先生仍在耐心解释,之后又加上了一句,“咱们开始上课吧。”

武士彟与温先生早就商议好,今年这一年,每天上午上课一个时辰,下午上课一个时辰。课间休息,可由先生酌情,让照儿活动一会儿。为了不让照儿分心分神,课堂上只有她一个人。带她的乳母和四个陪伴她的丫鬟,只能在书房门外等候。

一天过去了。晚饭后,武士彟问女儿:“照儿,老师教得好不好?”

“挺好的。只是,有一个事儿,他没有仔细告诉我。”

“什么事啊?”

“我问老师,为什么男人老了生胡须,女人老了却不生胡须?”

“夫人,你还别说,照儿这孩子很机灵。男人生胡须,女人不生胡须,人们习以为常,却没有一个人要问一问原因。照儿却想到了。她还是个孩子啊。”武士彟感慨地道。他共有五个孩子,最疼爱的就是照儿。元庆、元爽兄弟是他的前妻相里氏所生,自从儿子生下来,他一直是板着面孔对待的,算是正经八百的严父。他对两个儿子说话,从未笑过,更不要说疼爱了。尤其是相里氏死后,他又续弦杨氏,父子关系更加恶化。兰儿是他的长女,虽也生得粉雕玉琢,长大之后又温文尔雅,他却不喜欢。起初,他盼望杨夫人生个儿子,不料却生了个女儿,所以一开始就不喜欢。等照儿生下来,虽仍然是个女孩,他却喜欢了,而且还当男孩养,起名时,他不用女孩惯用的什么珍、兰、琴、梅、菊、花、红、紫,等等,而是起了个“照”字,名字不像女孩。当袁天罡为照儿看过相之后,说照儿龙睛凤顶,以后当为天下之主。尤其是袁天罡是在不知照儿本是女孩而说的“若为女当为天下之主”。他当时并未明白告诉袁天罡照儿是女孩。他更看重这“以后”的“天下之主”了。

也怪,杨氏夫人也偏爱照儿。只不过与丈夫武士彟程度不同罢了。

那个时候,先生教学生与现在不同。开课后,老师先让学生将这本书背诵下来,直到背熟了,先生才开始讲解文义。

照儿尽管刁钻古怪,念书还是用功的,记忆力也好。

等到正式讲课,照儿的问题就多了。

先生讲《左传》中《郑伯克段于鄢》时。照儿问道:“老师,这里对郑庄公的评论是夸赞呢还是贬斥呢?”

“是褒扬之意,既有‘不及黄泉无相见’之语,又不能食言,所以才有‘掘地及泉,隧而相见’之事,才能有‘大隧之中,其乐融融’的表现。”

“老师方才已解释‘黄泉’二字代‘死’之意。如此说来,郑庄公不过玩文字游戏而已。既然先说死后再相见,又借代隧道相见,不是太假了吗?”

温先生甚惊,这孩子小小年纪,怎有这样的见解?《左传》已流传千年,尚无一人提出质疑。他问道:“照儿,你怎么理解?”

照儿道:“郑庄公仅因说过‘不及黄泉无相见’这句话,就不再与母亲见面,是过于固执。其后,又听从颍考叔之话,‘掘地及泉,隧而相见’,又是故作姿态,实不可取,没有什么可称赞的。”

温先生暗自点头。

后来讲到《齐桓公伐楚盟屈完》,文中有句“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

照儿又问道:“老师,牛真的只走顺风而马只走逆风吗?”

“这是比喻的意思。”温先生解释道,“意思是指齐楚二国互不相干。‘风马牛不相及’还有一个意思,风指牲畜公母发情互相追逐。其意是说齐楚各在一方,齐在北海,楚在南海,两处相距甚远,即使马牛发情追逐,也不会碰头。”

由于温先生一直不知照儿是女孩,所以才解释了第二种比喻。照儿听了,并不脸红,仅是信服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等讲到《左传》中《介之推不言禄》后,照儿又问:“晋文公不应该,而介之推也太傻。应该像冯谖那样才是。”她指的是《国策》中“冯谖客孟尝君”之事。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照儿对学习发生了兴趣,那些刁钻古怪的游戏不再去做了。

杨氏出身贵族,文才、书法都很优秀。在杨氏的影响教育下,照儿多才多艺。她天性聪颖,性情活泼,爱好广泛,对诗、文、书法、音乐、绘画兴趣都很大;由于父亲是武官,骑射是常务,习练条件很充分,所以照儿虽是女儿身,却极为喜爱骑射。

随着学习的深入,照儿的求知欲和好奇心越发强烈,她经常坐在父亲的膝上,摆弄父亲的官服,同父亲一起看文件,看着父亲写奏疏,询问着父亲。武士彟很爱这个天真聪明的女儿,总是耐心地解释。所以,照儿接受教育早,懂事也早,七八岁就爱听宫中、朝中的事情,尤其爱听父亲随高祖、太宗打天下的事。她总是认真地听,有时很激动,犹如身临其境。父亲的讲述,让照儿对唐太宗产生了崇敬感,慢慢地成了她心中的偶像。后来她辅佐高宗和对儿子的要求,总以太宗为楷模,希望他们都能像太宗那样治国爱民、威服四方、驾驭百官。她自己做了女皇,也尽量以太宗为模范,做一个流芳后世的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