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绿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13章 脱发,火柴,房租

脱发

由于年轻时没条件爱护自己,也不相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莫大焉”的古训,所以我进入中年就开始谢顶了。每次洗头,脸盆里都飘浮着一层断发,竟产生了“无边落木萧萧下”的悲凉感。

妻子肯定不喜爱大秃瓢,她是医生,多次对我进行家庭教育,“别用洗衣服的碱性肥皂洗头啦,在头上搞艰苦朴素,头发都变成枯草了!用香皂,比你买香烟便宜得多。干脆下决心戒烟!”为控制脱发,她提出许多禁忌:戒烟酒辣椒,不吃生葱生蒜,不熬夜,不着急,不生气,不发愁,不吃肥肉……屈指算来,比猪八戒还多一条,九戒!唉,八戒兄的善果是官复原职,回到玉皇大帝身边去当天蓬元帅;就算我执行了九戒医嘱,前途也仅仅是不当大秃瓢,这值得吗?

忽然读到白居易的《嗟发落》,颇受启发。诗的前半部,说自己每天梳头时都有一些落发,便对镜感叹一番:老了,头发也日渐稀疏,真是人生苦短啊……后来,当他看见头发掉光了,反而悟道般地轻松起来,笔锋一转,大讲光头的好处:没有头发也就不用理发,不会再为落发而伤感,不用桂花头油,不易弄脏头巾,洗头方便,“醍醐灌顶”,人也变得聪明,日子过得更踏实了。

又是忽然看到一则电视广告,说“大宝牌生发灵”的有效率高达97%!且有一位秃顶的中年男子现身说法,他用过此种灵丹妙药之后,果然长出了满头青丝。加上“欧美为之震动,关注”等解说词,由中央电视台播出,谁能不信?

敝人虽然受到白居易老先生的启发,但是头发还没掉光,未能斩断尘缘,就赶紧跑到信誉颇佳的西单百货商场看货,价码很高,比手指稍粗的一小瓶药水竟然要27元(接近我半月工资)。女售货员热情推荐:“真的有效,卖得很快,半天就卖了百多瓶。这儿有专家的证明书!”她笑眯眯地指着柜台玻璃板下一张复印的北京某医学会盖公章的鉴定书,内容与中央电视台的广告大致相同,还从医学角度说明这是植物型的妙药,无副作用。我又细看说明书,“涂药七天头皮发痒,十天便可看见新生出来的头发”,买!国家刚刚大张旗鼓地惩办了“晋江假药”的案犯嘛,谅他也不敢前后脚地以身试法。

我严格按照说明书上的指示涂抹药水,七天头皮不痒,十天未见新发滋生,半月用完药水,还是一根毫毛也没增加。妻子劝我再买一瓶,倒让我怀疑她是否参加了那个医学会?

大凡文人都有一种傻气,时不时的就会犯傻。犯傻,对写作有好处,可以保持一点童心,一点天真、纯洁和可爱。如果人间连这点傻气也荡然无存了,岂不悲哀?这回,我依然犯傻,对妻子说,“人家讲得明白:有效率为97%,我大概就属于那3%吧!但愿大宝牌生发灵对别的秃头还是灵验的。”

又是忽然间,《当代》杂志的章仲锷来电话说,他们的主编孟伟哉用了大宝牌生发灵,结果也不灵。我说,“他也属于那3%!”

数月之后,老章大笑着说:“可以写篇有趣的散文了!”

“怎么?你发现哪位秃头长头发了吗?”

“不!大宝牌生发灵是假货,报纸上已经揭发了。”

“电视台的广告呢?那个现身说法的秃头不是长出头发来了嘛!”

“他原本不秃,先录像,剃成光头再录像,然后颠倒次序向全国播放。”

我愕然了,“医学会的证明呢?”

“走后门搞来的!”我这次真的感到头皮发痒了,不知道是不是要长头发的前兆?

现在,我希望中央电视台再播一次广告,就像报纸上常见的“重要更正”一样,揭露假药炮制者和假秃头的卑劣嘴脸,以证明假秃头比真秃头更难看!

火柴

自从我学会抽烟,就与火柴结了缘,从不离手。唐山大地震是半夜,我在睡梦中惊醒,与妻子一起抱着孩子逃到胡同里,什么东西都来不及拿,却下意识地从床头抓出来一包香烟和火柴。房摇地动,余震频频,邻居们谁也不敢回屋,我蹲在槐树下吸烟,刺激了别的烟民,一个个过来向我要烟、借火。此事或可说明我与火柴的亲密关系。我三天消费一盒火柴,已经30年了,不必吹牛,我对火柴很有研究,也就有了发言权。我要说的,是不准火柴涨价的问题。

国家进入改革开放的新时期,已经8年了,许多商品放开价格,随行就市,虽然人们不喜欢涨价,但它刺激了生产发展,方便了人民生活,应该承认是好事情。还有许多商品不准涨价,势必限制生产发展,“物价稳定,货架子空空”,我看不是繁荣景象。诚然,这是经济学的大问题,物价改革的大问题,应由财政部长和经济学家们去论述。我只是为火柴鸣不平,从我学会抽烟的时候起,火柴就是两分钱一盒,“三十年一贯制”,原料、工资、运输都涨价,偏偏让火柴服从行政命令,违背经济规律,它受得了吗?

香烟可以涨价,一条云烟要价45元,令人胆寒,真不知(比30年前)涨了多少倍!一瓶茅台酒100元,相当5000盒火柴,也不公道吧?

据说这是“双轨制”价格,制定政策者也是一片好心:烟酒不是人民群众的生活必需品,多涨价也无妨;火柴却是千家万户天天要用的,所以不准涨价。

不准涨价,就真的不涨了吗?我愿出庭作证:30年前的火柴是长支的,现在缩短1/3.从前每盒火柴装110支,鼓鼓囊囊,现在装90支,70支,不满一平盒,拿的时候要小心,若是竖着拿,就会像拉抽屉似的一吐噜,“小抽屉”自然滑落,火柴撒一地。还有,火柴的质量逐年下降,一盒里总有几支至十几支断杆、小(药)头或无头的火柴,划不着。这些都是变相涨价。

更严重的是火柴脱销。1981年我去广州,偌大的城市买不到火柴,据说火柴厂生产得越多越赔钱,只好惩罚老百姓了。不久,广东省火柴提价,3分钱一盒,虽然一次涨价50%,总比缺货好呀!此时我因事到长沙,也没火柴,朋友说,邻省一提价,湖南的火柴就“流”到广东去了。后来湖南也调了价。

北京的火柴凭本供应,一户一月5盒。打火机是稀罕物,贵,坏了又没处修(当年还没有一次性的电子打火机),火石也靠进口。我多么希望北京的火柴也涨成3分钱一盒呀!北京市的领导干部特讲仁政,一直坚持到1984年,就是不准火柴涨价。据说在35周年国庆前夕,为了火柴等几种小商品提价的问题,他们足足讨论了几个钟头,决心难下,“咱们是首都哇!首都的一举一动都将产生特殊的影响!”还是把火柴提价一分钱的问题推到了国庆以后再办。

平心而论,我很同情这几位市级领导,“京官难当”嘛。有人说我的秃顶是冒傻气造成的——像火柴这样的小事,你何苦动这份脑筋哩?听罢此言,我更同情市领导啦,他们为火柴涨价一分钱,更操心,不知会不会因此而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