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念奴娇

姜夔

余客武陵，湖北宪治在焉；在城野水，乔木参天。余与二三友，日荡舟其间，薄荷花而饮，意象幽闲，不类人境。秋水且涸，荷叶出地寻丈，因列坐其下，上不见日，清风徐来，绿云自动；间于疏处，窥见游人画船，亦一乐也。朅来吴兴，数得相羊荷花中，又夜泛西湖，光景奇绝，故以此句写之。

闹红一舸，记来时，尝与鸳鸯为侣。三十六陂人未到，水佩风裳无数。翠叶吹凉，玉容消酒，更洒菰蒲雨。嫣然摇动，冷香飞上诗句。

日暮，青盖亭亭，情人不见，争忍凌波去？只恐舞衣寒易落，愁入西风南浦。高柳垂阴，老鱼吹浪，留我花间住。田田多少，几回沙际归路。

[赏析]

本词写泛舟赏荷，所选词调不新，题材更是陈旧，但作者却将它写得生动传神，意趣深远，恰恰体现了“生香真色”四字的特点。生者，生新峭拔也，通篇写花却不流于纤弱柔媚，格调高雅，笔力劲健。香，不是红花翠叶的冷香，而是一种精神气质的自然外逸，那种“三十六陂”却“人未到”的清幽绝俗，那种“风为裳、水为佩”的潇洒古朴，这才是真正“令人挹之无尽”的“幽韵冷香”。真和色，徐渭在《赠成翁序》中有段议论：“今天下事鲜不伪者，而文为甚。夫真者，伪之友也。故五味必淡，食斯真矣。”本篇语俊词丽，绘景如画，可谓五色缤纷。吟诵间，自有一股真气流转其间，只因深情动于中，故能文不灭质，言美且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