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6日
基多咖啡店里空无一人,我不想在白天枯燥乏味的喧闹声中坐在桌边读书。我沿着布卡雷利大街散了会儿步。我给玛丽亚打了个电话,她不在家,后来从英克鲁西亚达酒吧经过两次,第三次时走进去,罗萨里奥就在吧台后面。
我想她可能已经认不出我了。有时我甚至连自己都认不出!但罗萨里奥盯着我微笑,过了会儿,她等侍候熟客时便走了过来。
“我的诗写好了吗?”她问,在我身边坐下。我想说罗萨里奥眼睛幽深,屁股宽大。
“差不多了。”我说,带着得意洋洋不在话下的感觉。
“好吧,那读给我听。”
“我的诗是用来阅读的,不适合朗读。”我说。我想何塞·埃米利奥·帕切科最近提出过类似的主张。
“正好,那就读给我听。”罗萨里奥说。
“我的意思是,最好是你自己读。”
“不,还是你来读,如果我自己读,我怕理解不了。”
我随便选了最新的一首读给她听。
“我不懂,”罗萨里奥说,“不过还是很感谢你。”
有那么片刻我期待她邀我重返储藏室。可罗萨里奥不是布里吉达,很显然的。这时我又开始思索把诗人和读者分开的那道深渊,我知道我会深深地为之感到沮丧。罗萨里奥侍候好别的桌上的客人后又回到我这儿。
“你给布里吉达也写了几首诗吗?”她问,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大腿蹭着桌边。
“没有,只给你写了。”我说。
“他们告诉我那天发生的事儿了。”
“那天发生什么事儿了?”我问,试图显得事不关己。显得有兴致地听着,但不关我的事。
“可怜的布里吉达一直为你哭泣。”罗萨里奥说。
“为什么呢?你看见她哭了吗?”
“我们都看到了。她为你神魂颠倒,诗人先生。你一定对女人有特别的魅力。”
我想自己的脸肯定红了,可同时又觉得很舒服。
“没什么……特别的,”我喃喃地说,“她告诉你什么了吗?”
“她给我讲了很多事情,你想知道她都说什么了吗?”
“好吧。”我说,其实我也拿不准想不想听布里吉达的自白。几乎在顷刻间,我非常蔑视自己。人真是太容易忘恩负义了,我心里说,自私而且健忘。
“但不能在这里说,”罗萨里奥说,“过会儿我就可以暂时休息一个小时。你知道那个外国佬的比萨店在哪儿吗?在那里等我好了。”
我说好吧,然后离开了英克鲁西亚达酒吧。外面已经乌云密布,一般强劲的风迫使行人走得比平常更快,有的人在店铺门口找个地方躲起来。我经过基多咖啡店时朝里面瞥了一眼,不见一个熟人。我忽然想再给玛丽亚打个电话,最后还是作罢。
比萨店里很拥挤,大家都站着吃那个外国佬亲自用一把厨师大刀切开的比萨饼。我盯着他观察了片刻。我想这生意的收入一定不错,我很开心,因为这个外国佬人似乎还不错。他什么都亲自干:和面、洒番茄酱和意大利干酪,最后把比萨饼递到围在柜台周围的顾客手中,然后再去做下一份比萨,把刚才那道程序再重复一遍。除了收钱、找钱,其他一切都是他亲自动手。收钱的活儿由一个黑人孩子负责,他大约十五岁,头发非常短,不断低声询问厨师该怎么收好,好像对价格还不是很了解,或者算术不怎么好。没多会儿我就注意到另一个怪异的细节。厨师从不放下那把大刀。
“我来了。”罗萨里奥说,扯了一下我的袖子。
她在街上的样子跟在咖啡店里很不一样。到了外面,她的脸好像不那么紧绷了,样子显得更加清澈、轻盈,似乎到了街上会有看不见她的危险。
“我们走一段吧,然后你请我吃点东西,行吗?”
我们开始向雷福马大街走去。穿马路时罗萨里奥第一次抓住我的胳膊,然后就再也没有松开过。
“我要像你妈妈一样,”她说,“不过别理解错了,我可不是布里吉达那种荡妇,我想帮你,对你好,我想跟你在一起,直到你出了名,亲爱的。”
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我想,但我默不作声,只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