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沙与沫(3)

232

向我们自制的法律屈服的是我们的心智，决非我们的灵魂！

233

我是个旅行家，又是个航海家，每天我都能在自己的灵魂中发现一块新大陆。

234

一个妇人抗议道：“当然，这是一场正义战争。我的儿子就是在这场战争中倒下的。”

235

我对生命说：“我要听死亡说话。”

生命把声音稍微提高了一些，说道：“你现在正听他说呢！”

236

当你破解了生命的一切奥秘，你就会期待着死亡，因为死亡只是生命的另一个奥秘。

237

生与死是勇敢的两种最崇高的表现。

238

朋友，对于生命你我永远是个陌生者，

对于我们彼此，对于自己，也是如此。

直到有一天，你言说，我聆听，

我把你的声音当成自己的声音时；

直到我站在你面前，

以为立于一面镜子前时。

239

他们对我说：“了解了自己，你就了解了一切人。”

我说：“只有寻求一切人，我才能了解自己。”

240

人一分为二：一个清醒于黑暗，一个沉睡于光明。

241

隐士是这样一个人：他抛却了支离破碎的世界，以便无忧无扰地享受一个完整的世界。

242

学者与诗人之间相隔着一片绿地，学者走过去便成为大智，诗人走过来便成为先知。

243

昨天傍晚，我在集市上看见哲学家们把脑袋装在筐子里大声叫卖：“智慧！智慧贱卖了！”

可怜的哲学家啊，他们必须出卖自己的头脑来养活自己的心！

244

哲学家对清道夫说：“我很同情你，你的工作又脏又累。”

清道夫说：“谢谢，先生！不过请告诉我，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哲学家说：“分析研究人的思想、行为和欲求。”

清道夫继续扫着地，一边笑着说：“我也同情你！”

245

听取真理的人并不逊于说出真理的人。

246

没有谁能在需要与奢侈之间划出一条界线，只有天使们才能办到。天使们是明智而多求的。

天使也许就是天宇中我们更美好的憧憬。

247

能在托钵僧心中找到王位的人才是真正的君王。

248

慷慨是超过所能的施与，矜持是少于所需的接受。

249

真的，实际上你不欠任何人的债，你欠所有人的一切债。

250

一切过往曾经活着的人，现在仍与我们一起活着。显然我们中间没有谁愿做一个不热情的主人。

251

憧憬最多的人活得最长。

252

他们对我说：“树上十鸟不如手中一鸟。”

我却说：“树上一鸟一羽胜过手中十鸟。”

你对那片“羽毛”的追寻，就是脚下生翼的生命，不，那就是生命本身。

253

世上只有两个要素：美和真，美在爱人的心中，真在耕者的臂里。

254

大美将我俘获，但一个更大的美竟将我从她本身开释。

255

美在向往她的人的心里，比在看到她的人的眼里，更闪光更明亮。

256

我仰慕向我展示思想的人，敬重对我披露梦想的人。但为什么在为我服务的人面前就如此腼腆，甚至有些惭愧呢？

257

以往天才把侍奉君主视为荣耀，

而今他们把服务贫民当做光荣。

258

众天使知道，有太多讲实际的人，是就着梦想者眉宇间的汗水来吃他们面包的。

259

风趣常常是一个面具。若能将其摘下，你便会发现一个生着气的智慧或耍把戏的聪明。

260

聪明把聪明归之于我，愚钝把愚钝归之于我。我想他们都是对的。

261

只有心中有秘密的人，才能破解我们心中的秘密。

262

只能同欢乐不能共悲苦的人，会失去天堂七门的一把钥匙。

263

是的，确有一种涅槃存在；那就是领着你的羊群走向绿色牧场的时候，哄着你的孩子入睡的时候，写着你的最后一行诗句的时候。

264

早在亲身感受之前，我们就已对快乐与悲伤做出了选择。

265

哀愁是两座花园间的一堵墙。

266

在你的喜或悲变大时，世界就变小了。

267

热望是一半生命，冷漠是一半死亡。

268

我们今日最深的悲哀，是对昨日欢乐的回忆。

269

他们对我说：“你必须在今生快乐与来世安宁之间做出选择。”

我对他们说：“我选择今生快乐，也选择来世安宁。因为我心里清楚，那位超绝的诗人只写过一首诗，而那诗是既合辙又押韵的。”

270

信仰是心中的绿洲，任何人都不能靠思想的骆队到达。

271

当你攀至最高处时，你将只为向往而向往，为饥饿而饥饿，为焦渴而焦渴。

272

假如你把自己的秘密泄露给风，那就别怪风把你的秘密泄露给树。

273

春之花是众天使早餐桌上言说的冬之梦。

274

臭鼬对晚香玉说：“瞧，我跑得有多快！而你既不能走，也不能爬。”

晚香玉说：“噢，最尊贵的快腿鼬，请你快点跑开吧！”

275

乌龟能比兔子说出更多有关道路的情况。

276

真怪，无脊梁骨的动物都有最坚硬的壳！

277

话最多的人最不聪明，演说家与拍卖商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278

你应当感谢，因为你没必要依靠父亲的名望或伯叔们的财富活下去。

不过你最应感谢的，是没有一个人必须靠你的名望或财富活下去。

279

只有变戏法的人接球失手时，我才能被他吸引。

280

嫉妒者在无意中夸赞了我。

281

很长时间，你一直是你母亲睡眠中的一个梦。当她醒来时，生下了你。

282

民族的胚芽就在你母亲的期盼中。

283

父母想要一个孩子，于是他们生下了我。

我想要一位父亲和一位母亲，于是我生下了夜与海。

284

我们的孩子，有的是对我们的肯定，有的只是我们的遗憾。

285

黑夜来临时你正黯然神伤，那你就躺下尽情的忧伤吧。

早晨来临时你仍在黯然神伤，那你就痛快地起来，并对这一天说出：“我还在忧伤。”

在白天和黑夜面前转换角色是愚蠢的，它们都会嘲笑你。

286

雾中的山峦不是丘陵，雨中的橡树不是垂柳。

287

请看，这里有一个似是而非的反论：深与高两端间的距离，要比中点到两端间的距离为短。

288

我像一面明镜立于你的面前，此时你注视着我，看到了自己的形象。

于是你说：“我爱你。”

其实你爱的是我中的你。

289

当你把爱怜视作娱乐时，那就不成其为美德了。

290

无论哪一种爱，若不时常喷涌，往往就会死掉。

291

你不可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关于青春的知识。

因为青春太忙于生活，而顾不上知识；知识又太忙于探求自身，而顾不上生活。

292

你可能正坐在窗前眺望行人，看着看着，也许会发现一个修女朝你右手边走来，另有一个妓女朝你左手边走来。

或许你会天真地说：“这一个多么高尚，那一个多么卑贱。”

但你若闭目倾听片刻，就会听到一个天籁之声，它在低语：“这一个是在祈祷中寻求我，那一个是在痛苦中寻求我，在她们各自的灵魂中，都有一座供奉我的灵魂的禅房。”

293

求上帝把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喂饱吧！

294

伟大的人都有两颗心：一颗流血，一颗宽容。

295

假如某人说了对你或任何人都没造成伤害的谎话，那你为什么不对自己说，他存放事实的房间太小了，容不下他的胡思乱想，为了扩大空间，他应当离开此处？

296

每一道紧闭的门后面，都有一个上了七道封条的秘密。

297

等候是时间的蹄子。

298

假如困难是房间东墙上的一扇新窗，你会怎样行事呢？

299

你或许会把与你一同笑过的人忘掉，但决不会把与你一同哭过的人忘掉。

300

盐里一定有某些奇异神圣的东西。它在我们的眼泪里，也在大海里。

301

我们的上帝在他仁慈的干渴中会把我们——露珠和眼泪——全都喝下去。

302

你只是大我的一个碎片，只是一张寻觅面包的嘴，一只盲目地为焦渴的唇捧着水杯的手。

303

假如你能从种族、国家和自身提升哪怕一腕尺，你就真的成了神一样的人。

304

我若是你，决不会去抱怨这处在低潮时的大海。

船是一条好船，我们的船长很能干；只是你的胃有点紊乱而已。

305

我们久寻而不得的东西，比我们已经得到的更觉宝贵。

306

你如果能坐在云端，就看不见这个国家与那个国家之间的边界线，也看不见这个庄园与那个庄园之间的划界石了。

遗憾的是你不能坐上云端。

307

七个世纪以前，有七只白鸽从深谷飞向一座白雪皑皑的山峰。有七个人看到飞翔的鸽子，其中一个说：“我看见第七只鸽子翅膀上有一个黑点。”

如今山谷里的居民讲述着飞上雪山峰顶的是七只黑鸽。

308

秋天，我收聚起所有悲哀，将它们埋葬在我的花园里。

四月重归，春天前来与大地结成伉俪，我的花园开出与众不同的花朵。

邻居都来赏花，他们对我说：“当秋天再次降临，播种时节来到时，你是否能将这些花的种子送给我们一些，好让我们的花园也盛开出这样的花呢？”

309

倘若我把一只空手伸向人们却一无所得，这的确是悲哀；但若把一只满握的手伸向人们却无人接受，那就是绝望了。

310

我渴望来世，因为在那里我会与我未写出的诗和未画出的画相聚。

311

艺术是从自然迈向无穷的一步。

312

一件艺术品就是一个由雾塑成的形象。

313

即使是一双编制荆冠的手，也比那无所事事的手强。

314

我们最神圣的眼泪，决不寻找我们的眼睛。

315

犹大母亲对儿子的爱，莫非比不上马利亚对儿子的爱？

316

钉在十字架上的人啊，你是钉在我的心上；刺穿了你双手的钉子，也刺穿了我的心壁。

明天，一个陌生者路过各各地（髑髅地）时，不会知道在这里流过血的是两个人。

他以为那是一个人的血。

317

也许你听说过那座圣山，

它是我们这个世界最高的山。

一旦登上峰顶，你产生的唯一愿望就是走下山去，同山谷里的人们在一起。

这就是它名为圣山的原因。

318

每一个被我语言囚禁的愿望，我都必须用行动去释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