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伯乐相马(2)
这一鸣叫,驭手比见伯乐掏钱还要吃惊:难道,难道这真是一匹千里马吗?如果真是一匹千里马,一镒黄金岂不有点少了吗?
不是少了点,是少得多,起码得要他九百镒黄金!
伯乐何等聪明,早就从驭手脸上的变化读出了他的所思所想,笑嘻嘻地问道:“你是不是后悔了?”
驭手老老实实地回道:“在下后悔了。”
伯乐笑回道:“你如果真的后悔了,请把钱退给我。如果不后悔,我再给你一镒黄金。至于这车盐,你也开个价,我一文不少。”
驭手看了看伯乐,又看了看老马,瘦骨嶙峋,尾巴下垂,这不像一匹千里马呀,就算它是一匹千里马,谁知道呢?我买它的时候,只花了二两五钱白银,如今却卖了两镒黄金,还不包括盐钱。
对了,我再从盐上敲他几两银子。
他张开两个指头说道:“马价,就依您所言,两镒黄金。至于盐嘛,我也不问您多要,二十两银子,您给不给?”
伯乐毫不犹豫地说道:“给!”
驭手得了二十两白银和两镒黄金,笑嘻嘻地走了。
伯乐心中的欢喜,绝不亚于驭手,两镒黄金又加二十两白银买了一匹千里马,如此赚钱的买卖哪里去找?
他越想越是高兴,连盐车也不要了,牵着千里马回到了歧地。
半年后,伯乐以一百镒的高价,将千里马卖给了周天子。
周天子只知道要马,不知道要人,伯乐才得以重返故里。
重返故里的伯乐,受到了秦穆公的重用,主持马政,不到三年,秦国的马大蕃息,内中不只有可供国人乘坐的体质强壮的坐骑,亦有善于奔驰疆场的良驹。
除了石垒、杞子、逢孙、杨孙和伯乐之外,值得一提的,还有十二个善稼之人和二十四个冶铸大师。秦穆公便委派这十二个善稼之人负责农业,二十四个冶铸大师主持冶铁和铸剑。
在这二十四名冶铁和铸造大师之中,有六位来自郑国,有七位来自齐国,还有十一位来自楚国。
在此之前,楚国的兵器,居天下之最。
随着冶铁和铸剑业的发展,秦国的兵器大大优于他国。
当时作战,全凭的是战车,有战车就得有良马,伯乐可以提供;再一个便是兵器,由于有二十四个冶铁和铸造大师做后盾,秦国的兵器,便先出他国一步。于是乎,秦穆公来了精神,他既想讨伐冀戎,吞其疆土,又想讨伐梁、芮,以报前仇。商之内史廖,廖曰:“梁、芮不可伐。”
此时的廖哮喘病已愈,说话也不再咳嗽。
秦穆公道:“为甚?”
廖道:“梁、芮乃晋之属国,讨伐梁、芮就等于讨伐晋国,依国力而言,我大秦还不是晋国对手。”
秦穆公道:“冀戎呢?弹丸之地,伐之可乎?”
廖道:“冀戎虽为弹丸之地,但冀戎乃梁、芮盟国,讨伐冀戎,等于讨伐梁、芮。”
秦穆公道:“梁、芮及冀戎皆不可伐,寡人唯有老死雍城了!”
廖道:“不,只要我能稳住晋国,冀戎还是可以伐的。”
秦穆公道:“怎么稳?”
廖道:“与他结亲。”
秦穆公眉头微微向上挑了一挑反问道:“结亲?”
廖重重地点了点头:“对,结亲!主公年届三十有五,未曾立有夫人,臣闻晋献公有一女儿,名唤伯姬,芳龄十六,美若天仙,尚待字闺中,主公何不遣使向晋求婚。我大秦国力虽说不及晋国,也相差无几,可谓是门当户对,求之必允。主公若是与晋献公结为翁婿,往日之嫌隙,不平自消,这是其一。其二,秦、晋二国既已结为翁婿之国,便是当然的盟国了,我若再兴兵讨伐冀戎,借给他梁、芮一个天胆,他们也不敢再在我背后插上一刀了。”
秦穆公有所心动:“卿这主意不错。夫人为后宫之主,母仪天下,容貌不一定是倾国倾城,但仪表要好,人还得贤淑。”
廖道:“臣已遣人前去晋国打探,还报道:‘伯姬公主身材颀长、皮肤白皙、眼睛乌黑幽深、嘴唇红润灵巧,举止端庄,仪表堪为国母,步履优雅,她每踏出一步,全身就轻轻地摇着,散发出不可言喻的气质。’至于贤淑方面,臣给您举一个例子,晋公主伯姬与晋世子申生,乃一母所生,其母齐姜早故,把伯姬交贾君抚养,贾君乃晋献公之妃,不会生育,待伯姬如同亲生。伯姬十二岁那年,宫女带她去逛庙会,伯姬喜欢齐整,每隔一会儿,便要掏出小铜镜照一照。这铜镜产自洛阳,乃周天子宫中之物,晋武公未曾即位之时,前去洛阳朝拜天子,天子赐其铜镜两个。武公者,献公之父也。武公返回晋国之后,自己留了一个,将另外一个转赐大夫杜原款。留在宫中的这一个,几经周转,转到了伯姬手中。伯姬正照着镜子,突然蹿上来一个老妪,一把将铜镜夺了过去。这位老妪不是别人,乃是杜原款之老姐,杜原款不只是个大夫,还是申生的太傅太傅:为辅导世(太)子的官。。故而,伯姬与她有些眼熟。伯姬见老妪夺走了自己的铜镜,略略惊愕了一下,稚声稚气地说道:‘老奶奶,您想借俺的镜用,应该说一声,用不着这么凶吧?’老妪将眼一瞪,恶狠狠地说道:‘借,借个屁,这是俺家的传家宝,已经丢了两个月,不想在你手里。’宫女正要为伯姬辩解,伯姬轻轻拽了拽宫女的袖子,小声说道:‘咱们走吧。’说毕,强行将宫女拽走。返回路上,宫女抱怨道:‘这面铜镜明明是您的,您为什么不让俺和她辩解?’伯姬回道:‘那老妪我认识,听说她家也有一面和我一样的铜镜,皆为先君所赐,作为传家之宝,被她丢了,她能不急?她如今得了我的铜镜,欣喜若狂。我若说明真相,她一定很是懊恼。懊恼事小,一个堂堂的贵妇人,竟然讹诈一个小女孩的东西,传出去,叫她老脸往哪里放呀?’宫女轻叹一声道:‘人皆言小公主聪慧贤淑,常人难及,奴婢今始信了。’此话一传两传,传到了杜原款耳中,杜原款找到了老姐,将她狠剋了一顿,老姐方知被她冒认铜镜的小主人,乃是一个公主,吓坏了,忙带着铜镜进宫赔罪。可伯姬说什么也不要,反劝道:‘您的铜镜,也没有找到,谁敢断定这面铜镜不是您的呢?您如果真想还我的铜镜,您就回家好好找一找,直到找到了您的铜镜,您再来见我。’老妪拜谢而回,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床旮旯里找到了丢失的铜镜……”
听了内史廖这一番言语,秦穆公频频颔首道:“诚如爱卿所言,伯姬公主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贤人,寡人明日便遣公子絷前去晋国求婚。”
廖曰:“这几天怕是不行。”
秦穆公道:“为甚?”
廖曰:“晋国正在对虞、虢二国用兵。”
秦穆公道:“那就等一等吧。”
这一等便是一年。
晋国为姬姓之国,他的先祖,乃是周成王的小弟弟叔虞,周成王本无封叔虞为诸侯的打算,只因开了一个玩笑,他的叔叔摄政王周公旦认了真,才不得不封了。
叔虞为晋侯后,传了十三代,方传到佹诸头上。佹诸者,晋献公是也。
晋献公十五年,兴兵伐骊戎。骊戎军不支,献二女以求和。二女者,长曰骊姬,次曰少姬。二人俱是当世之美女,骊姬尤胜一筹,生得貌比息妫息妫:陈国之女,目如秋水,面如桃花,初嫁息侯为妻,后被楚文王强行掳去,立为夫人,因其脸似桃花,又曰桃花夫人,宠幸无比,但入宫三载,未曾与楚文王说过一句话。妖同妲己,智计千条,诡诈百出。献公既爱又宠,言听计从。一年后,骊姬生一子,取名奚齐。又一年,少姬亦生一子,取名卓子。
骊姬自从生了奚齐之后,便产生了要做国母的念头。可申生早已被立为世子,只有世子,也就是未来国君的母亲才有资格做国母。为了这个资格,她便千方百计地陷害申生。
古制,世子、太子是不能将兵打仗的。何也?古圣人有言:“世子(太子),君之贰也,故君行则世子监国。夫朝夕视膳,世子之职,远之犹不可,况可使率师乎?”
可骊姬偏偏要让申生将兵,古谚曰,“刀枪无眼。”若能让他战死疆场那是再好也不过了!就是侥幸不死,兵无常胜,谁敢担保他不打一次败仗。你申生若是打了一次败仗,我便有办法收拾你!这是骊姬的如意算盘。
谁知,申生天生一个福将,又善于用兵,又有重耳等一班英雄豪杰相助,打一仗胜一仗,一连灭了四个国家。
重耳者,申生庶兄也。晋献公立为世子时,娶贾姬为妃,久而无子,又娶犬戎主两个女儿为妃,不到两载,一人生下一个儿子,长名重耳,次名夷吾。
申生灭了四国之后,威望日隆,连晋献公也对他心怀妒嫉了。
骊姬不管这些,天天缠着要他遣申生去讨伐虢国。
哼,你申生能灭得了狄国、霍国、魏国和皋落国,难道还能灭得了虢国吗?
虢国也是一个姬姓之国,有东虢、西虢、北虢之分。东虢、西虢的开国君主都是周文王之弟,春秋初为郑(国)为秦(国)所灭。这里所说的虢乃是北虢,建都上阳。其国君虢公,仗着有几斤蛮力,屡屡出兵侵入晋之南鄙,五年前,晋献公率兵御之,为其所败。
连你老爸都斗不过虢国,你申生能斗得过吗?何况虢国又与虞国毗邻,两国同为姬姓,又素来相善,攻虢虞必救之,若移而攻虞,虢又救之,以一敌二,你申生就是天神下凡也不见得就能取胜!
晋献公经不得缠,居然答应了骊姬的要求。但征战之事,乃国之大事,不只要与百官商议,还要占卜,不是国君一人说了算。
朝议时竟然有三分之二的大臣反对出兵伐虢。
占卜的结果,征虢虽然大吉,但世子不易将兵。
占卜反映的乃是神意,神说征虢大吉,那虢不能不征了。
晋献公虽说很是宠爱骊姬,但他实在不愿意让申生带兵伐虢,若败,不是他的心意;若胜,又恐他的威名胜过自己。这会儿好了,可以借神的旨意,将伐虢的重担交给里克和荀息了。俟骊姬得了消息,为时已晚。
荀息受命之后,献密策二。其一,劝说献公广求国中之美女,教之歌舞,盛其车服,以进于虢,虢君笑而纳之,昼听淫声,夜搂美女,连朝也不愿意上了。其二,以重金行贿于犬戎,让他出兵侵扰虢境。犬戎主贪晋之赂,起倾国之师侵虢,双方相持于桑田之地。晋献公闻报,忙命里克和荀息出兵伐虢。荀息摇手说道:“不可,时机尚未到也。”
晋献公问道:“何也?”
荀息回道:“虞、虢二国,唇齿相依,我若伐虢,虞必救之,胜负尚在两可之间!”
晋献公道:“如卿之言,为之奈何?”
荀息道:“设法与虞结盟,而后向他借道伐虢。”
晋献公道:“先君在世之时,曾两次与虞国兵戎相见,结下了难解之冤,我今提出与虞国结盟,虞国会同意吗?”
荀息道:“会。”
晋献公道:“为甚?”
荀息道:“虞君性贪,我若以厚赂赂之,虞必不会驳我面子。”
晋献公道:“是送他黄金,还是白银?”
荀息道:“黄金、白银,各国皆有之,不足以打动虞君之心。”
晋献公道:“究竟用什么东西,方能打动虞君之心?”
荀息道:“宝马、白璧!”
晋献公啊了一声。
荀息也不看他的脸色,继续说道:“您不是有一乘屈地产的宝马吗?给他们。还有垂棘的白璧,送他十双。”
晋献公确有四匹宝马,产自屈地。在列国中,屈地是出宝马的地方。晋献公自从得了这四匹马,喜欢得不得了,连车都不让它们驾,每年用于一匹马的开支快赶上下大夫的年俸了。说句夸张的话,宁可杀了自己的儿子,也不愿杀这四匹马。至于垂棘的白璧,更是天下闻名的宝物。晋献公实在不愿把它们送给虞君,直言不讳地说道:“此二物,乃寡人至宝,何忍弃之他人?”
荀息笑道:“臣固知君之不舍也!吾假道以伐虢,虢无虞救必亡,虢亡,虞不独存,璧马安往乎?说白了,马也好,璧也好,说是送给他们,实际上不就是放在他们那里保管一段时间吗?到时候还不是物归原主?”
“如果真如荀爱卿所言,良马美璧日后还能弄回来,送就送吧!不过,我觉得虞君不傻,岂能按你我的如意算盘打?”
荀息道:“是的,虞君并不傻,但他绝对称不上聪明,即使他聪明,一旦有了贪心,也会变成傻子。”
晋献公想了一想,又提出新的忧虑:“就说虞君因为贪婪变傻了,可虞国还有一个宫之奇呀!宫之奇是虞国的上大夫,出了名的聪明,你这招数,怕是瞒不了他。”
荀息道:“宫之奇这个人,聪明是聪明,但是不够强硬,虞君根本不会听他的。”该想到的,荀息几乎都想到了。
晋献公还是有些不放心:“在虞国的百官中,除了宫之奇之外,还有一个什么奚呀,是个中大夫,听说也够聪明的,他会不会从中作梗呢?”
荀息不假思索道:“叫个百里奚,中等智力,年已六旬有余,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太低估了百里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