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智者无敌(2)
牤牛阵者,以一百八十九个彪形大汉为牤牛,围成六圈,第一圈三人,第二圈六人,第三圈十二人,第四圈二十四人,第五圈四十八人,第六圈九十六人。破阵者居中,破阵者从第一阵破起,连闯六阵,方算成功。
如此看来,任武是第一勇者了!故而,秦德公诏告天下,立任武为世子。
内吏廖也承认任武是第一勇者,但他觉着,任武过于暴戾,不适宜做国君。
任武确实有些暴戾。
秦国得以扩展,全凭军队,而军队中,尤以骑兵为勇。要发展骑兵,马是第一要务。故而,秦国规定,盗战马者死。
秦国有一野人,养良马一匹,名唤菊花青,壮而矫健,被征为战马。——野人者,非今日之野人也。当时,凡四郊以外之地,俗称为“野”或“鄙”,野人是指在野的农业生产者。
忽一日,马自军营脱缰而出,为野人所获,杀之。任武得报,不分青红皂白,灭野人三族。朝野为之喧攘。
内史廖本着对秦德公的一片忠心,面见秦德公,委婉地问道:“臣有一事不明,想求教于主公。”
秦德公笑道:“请讲。”
廖问道:“勇者和智者,谁更强大?”
秦德公毫不迟疑地回道:“勇者。”
廖又问道:“老虎和农夫谁强大?”
秦德公笑回道:“这还用问,当然是老虎了!”
廖摇头说道:“不一定。”随即给秦德公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一天,有一只老虎,看见曾打败过自己的水牛被农夫吆喝着耕地,便去问水牛为什么怕农夫。水牛说因为农夫有“智慧”。于是,老虎便向农夫要求,想看一看他的“智慧。”农夫说把“智慧”忘到家里了,真想看的话我可以回去拿。但又怕老虎跑,害得他白跑一趟,想把老虎捆起来。老虎想也不想便同意了。于是,农夫便解下腰带和牛绳套,把老虎捆了个结结实实,这才回村去了。等他归来时,屁股后跟了十几个村民,还赶了一辆牛车,牛车上拉了一只铁笼,在农夫的指挥下,村民们将老虎装进了铁笼,拉到闹邑邑:泛指一般城市。里供人“欣赏”,欣赏一次两个铜钱……老虎提出了抗议:“你不是给我回家拿‘智慧’去了,怎么把我关进笼子,还拿我赚钱?”
农夫笑回道:“单打独斗,我斗不过你,但我却把你擒住了,这就叫‘智慧’。”
老虎无言以对,越想越是后悔,既思念家乡的森林,又后悔自己傻,低声诵道:“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廖笑问道:“主公听了臣的这个故事,作何感想?”
秦德公笑回道:“卿所讲的,只能作为一个故事,只能作为一个饭后的笑料,老虎是一个野兽,试问野兽会说话吗?”
廖沉默良久道:“好,臣给你讲一个人。臣没讲这个人之前,臣问您,世上有魔鬼吗?”
秦德公回道:“有。”
廖问道:“魔鬼与人相比,谁更厉害?”
秦德公回道:“那当然是魔鬼厉害了。”
廖道:“那臣就给您讲一个魔鬼与人的故事吧!”
海底里有一个瓶子,这瓶子里困着一个巨魔。那是五百年前一个神仙把巨魔收到瓶里的。巨魔曾经许过一个愿,谁能把这个瓶子捞起来,把瓶塞打开,救他出来,他就赠给这个人一座金山。可是,五百年过去了,还没有人把这瓶子捞起来。巨魔十分气恼。他诅咒说:“以后,如果谁把我救出来,我就一口把这个人吞掉。”有一个青年渔夫,撒网捕鱼,当他收网的时候,发现网里有一个古旧瓶子,他把瓶塞打开,啊!一阵浓烈的烟雾喷出来,徐徐吐出一个比山还大的巨魔。“哈哈哈哈!”巨魔的笑声,震得海涛汹涌起来。他说:“年轻人,你把我救出来,我本应谢谢你,可是,你做得太迟了,倘若你早一年把我救起,你就可以得到一座金山啦!唉,我等了五百年,我太不耐烦了,我已经许了恶愿,要把救我出来的人一口吃掉!”
渔夫吃了一惊,既惧且悔:我救了你,你不但不感恩,反而要吃我!他恨不得冲上去掴巨魔几个耳光。
但他不敢。若论单打独斗,他绝不是巨魔对手。
他默想片刻,笑吟吟地说道:“汝这谎撒得未免有些太大了吧,看你的身躯,壮得像一座大山,莫说我手中的这个古瓶,就是换作一只水桶,也盛不下你一个脚指头,可你竟然说你是从这个瓶子里出来的,鬼才信呢!你若真的是从这个瓶子里出来,你就再钻进瓶子里去,若真这样,不说我,连我的娇妻和爱子,也一并让你吃掉。”
巨魔嘿嘿一笑道:“汝这话当真?”
渔夫道:“我若骗你,天打五雷轰。”
巨魔竟然信了,化作一阵浓烟,徐徐进入瓶子里。渔夫立马拣起瓶塞将瓶口堵住,任那巨魔百般央求,也不为动。原本想将瓶子扔进大海了事,又恐怕别人打捞出来,步自己的后尘,寻了一把刻刀和竹片,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刻在竹片上,又将竹片系在瓶子上,一同抛入了大海。
廖顿了顿道:“若单单是两个人斗殴,也许是力大者、刚猛者居上。但指挥一场战争,治理一个国家,就没有这么简单了。它得靠智,智就是智慧,智慧是看不见摸不到的,我们之所以拥有智慧,是因为我们有崇高的灵魂,不是飞鸟却可以翱翔,不是游鱼却可以畅游海底,这全部都是因为我们是人类,拥有灵魂,拥有智慧。灵魂智慧之所以崇高,是因为它为我们插上了理想的翅膀,让我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智慧犹如一把金钥匙,可以随时打开我们头脑的门,智慧是隐身人,智慧就是力量,智慧是战无不胜的!”
听了廖这一番言语,秦德公沉思良久,方道:“卿所讲的这两个故事毕竟是故事而已,不管是农夫智擒老虎,还是渔夫智斗巨魔,有哪个人亲眼见过?卿若真的想说服寡人,卿就讲一个实实在在的人物,一个智者战胜勇者的故事。”
廖笑道:“这故事不用讲,但臣想问主公一句话,就世子与任文、任好二公子相较,孰最刚勇,孰的脑瓜最好使?”
秦德公回道:“若论刚勇,当然是世子了。至于脑瓜吗?任文和任好似乎高出世子一筹。”
廖道:“如此说来,那勇者当推世子了?”
秦德公道:“是这样。”
廖又道:“智者呢?智者应该是任文和任好了?”
秦德公轻轻颔首。
廖道:“果真这样,请主公把世子和任文、任好二位公子召来,臣要当面考较一下他兄弟三人,看一看智者和勇者谁厉害。”
秦德公道:“好!”当即降旨一道,命世子与任文、任好,即刻来前殿面君。
不到盏茶工夫,三人相继来到前殿,躬身向秦德公请安。此时的秦德公,已经随内史廖来到了前殿前的庭院中,迎风而立。廖就站在德公身旁,怀中抱了一只大红公鸡。
廖笑对世子和任文、任好说道:“今日里主公高兴,想和世子并二位公子做一场游戏。这游戏么……”
他从公鸡身上拔下一根翎毛,对世子说道:“世子刚勇堪称天下第一,但不知世子能不能将这根翎毛掷到墙外?”
世子不假思索道:“莫说一根鸡毛,就是一个活人,我也能把他掷到墙外。”
廖笑嘻嘻地说道:“如此说来,就请世子一试。”
世子右手拿着鸡翎,面墙而立,风从对面吹来,像针刺一般,他一连掷了十几次,也没有把鸡翎掷过墙去,气得满面发紫。
秦德公一脸不悦地说道:“汝暂退一旁,让你二弟掷吧。”
任文接过鸡翎,并不急着投掷,而是拣了一个有棱角的小石头,又从腰中丝带上扯下几根细丝,将鸡翎和小石头拴在一起,轻轻一掷,那鸡翎便飞过了院墙。
秦德公虽说没有说话,却是一脸的喜悦。
轮到任好的时候,他既没有拣石头,也没有扯丝带,反把整个鸡子要了过来,面向内史廖笑问道:“鸡翎是从哪里来的?”
廖回道:“鸡身上来的。”
任好道:“是鸡翎重,还是鸡子重?”
廖回道:“当然是鸡子了。”
任好又道:“是一个鸡翎多,还是鸡身上的鸡翎多?”
廖回道:“当然是鸡身上的鸡翎多了。”
任好道:“那我情愿将这个比鸡翎重的,又非一根鸡翎的鸡子掷过墙去,您看怎样?”
廖颔首应道:“可以。”
任好将手一扬,鸡子从院墙上飞了过去。
世子大声嚷道:“这不行,说的是掷鸡毛,没有说掷鸡子!”
秦德公皱着眉头斥道:“尔嚷嚷什么?回后宫去!”
复又指着任文、任好道:“汝也退下吧。”
等世子和二位公子离去后,内史廖笑问德公道:“这一场小游戏,主公已经目睹过了,请主公说一说,是勇者力量大,还是智者力量大?”
秦德公长叹一声道:“这很难说,因为它毕竟是一场游戏。”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秦德公的心绞疼又犯了,不得已,仍是靠喝醉酒才撑了过去。但这一次醉的时间,比上一次多了两天两夜,醒来后一脸的憔悴,头发晕,连走路都打摆子。
姜戎主戎主:夷狄之国君不同中原,称主。吾离,既勇且狡,屡屡入寇岐丰,秦德公奋起抗击,五胜三负,方把姜戎主的气焰压了下去。——姜戎者,夷族也,在秦国之西北,立国已有数百年,在戎狄之族所立之国中,国势最强。但通过和秦军的几次较量,他知道单凭武力是征服不了秦国的。于是,便萌生了一个歪门邪道,遣使携国书一封,并怪物一只,直驰秦都汧城。
秦德公闻听戎使到了,强打精神,在前殿接见了戎使。戎使呈上国书,袖着双手,一脸怪异地瞅着秦德公。
秦德公展而读之:“上国之君亲鉴:寡主与上君,大小战不下八次,互有胜负。今当草肥马壮之时,寡主有心与上君再作一场拼杀,忽闻上君贵体欠恙,跨不了马,提不了枪。寡主若是就此罢兵,又有些不甘。中原之士,常讥我戎狄之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勇而缺智,寡主欲和上国斗一斗智,不知上君,肯赏脸否?”
秦德公将姜戎之国书朝御案上啪地一放,满面不屑地向戎使说道:“寡人和贵主,是打出来的朋友了,他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寡人还不知道吗?寡人赏他一个脸,怎么一个斗法,还请贵使明示。”
戎使道:“外臣带来奇物一件,上国君臣若能叫得出此物之名,并将其降伏,下国愿意臣服上国,永不犯边,否则,可别怪下国做出不义之事——趁火打劫了!”
说毕,袖手而立,冷面相观。
秦德公强压怒火道:“那奇物今在何处?”
戎使回道:“被挡在宫门之外。”
秦德公当即传旨一道:“放它进来。”
约有盏茶工夫,二戎卒抬着一个铁笼子进来,那笼子里关着一个奇物,约有八九斤重,说它像只老鼠,老鼠哪有这般硕大?说它像只刺猬,皮毛却很是光滑;说它像只大猫或兔子,却又长着一张老鼠的嘴巴。
它到底是一个什么呢?
这却难坏了秦朝君臣,一个个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八字。与之相反,戎使及二戎卒却是一脸的得意、轻蔑之色。
前殿一片肃静。
秦德公把二目移向内史廖,欲言又止。廖大跨一步,双手抱拳,对戎使说道:“我大秦千里之国,岂能无人识得此物?请假我半年之限,定然给贵使一个满意的答复。”
戎使一脸戏谑道:“半年是不是有些太长?”
廖道:“那就五个月吧!”
戎使道:“还是有些太长。”
“四个月呢?三个月呢?汝不能逼人太甚!”
戎使终于点头了:“三个月就三个月吧。”
廖道:“咱一言为定!”
戎使道:“一言为定。”
廖道:“请,请贵使先去驿馆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