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髯鸣受一种情绪困扰，老感觉赵青对她并不真心。这种情绪属于正常，因为髯鸣有过一段失败的婚姻。女人一旦过了初夜就对男人产生依赖，这不存在该与不该，髯鸣的身上盖着也速该的图章，也速该突然出现让髯鸣精神不堪重负。

赵青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切顺其自然。杨玉环对赵青有养育之恩，杨玉环为赵青和髯鸣举行婚礼心情迫切，杨玉环想通过联姻让两个年轻人的关系更加牢固，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髯鸣怀里的孩子并非赵青亲生。可是那赵青总是那么心不在焉，从不发表意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好像咒语一般。婚庆仪式结束后一家三口回到永乐宫，赵青一头扎进书本里很少抬头。

老妪每天准时为一家三口送饭，那些斋饭没有变化，稀粥、糍粑和萝卜，赵青头也不抬抓住就吃，一边吃一边嘴里念念有词：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从来不问髯鸣母子吃了没有？髯鸣哇一声大哭：“赵青，你是不是讨厌我们母子？”

赵青一脸无辜：“好好的，不要胡思乱想。”

儿子却不管那些，每日给赵青吃饭的钵里撒一泡尿，和上颜料，用一双小手在墙上涂抹，画一只鲜桃，献给妈妈，髯鸣放进嘴里一咬，舌下生津，由不得问儿子：“哪来的？”

儿子指着墙上的壁画告诉妈妈：“您把眼睛闭上，不要说话，心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髯鸣不信，默念道：“我想吃烤羊腿。”睁开眼，果然，一只香喷喷的烤羊腿装进盘子里呈现在髯鸣的面前。

髯鸣是凡人，不可能不沾荤腥，这些日子的素斋早已经把髯鸣吃够。好像羿每天给嫦娥吃老鸹肉，把嫦娥吃得无法忍受，口里含一枚珍珠飞上月宫。如果当年有羊腿多好，羿给嫦娥改善伙食，嫦娥就不会离家出走。此一时彼一时，髯鸣的羊腿是儿子给她从墙上的壁画里取出来的，看来赵青毫不在意，呆子看书看得痴迷。

髯鸣内心的委屈暂时隐去，蹲在儿子身旁，看儿子在墙上作画，那是一种难以尽述的心灵感应，心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好像是造化，随心所欲得心应手，让人在无尽的想象中享受着宇宙间慷慨的给予。不知不觉母子二人走进壁画里边，看一座孤城在莽原上耸立，城门洞开，城墙上飘着狼的图腾，排列有序的骑士从城内涌出，牛角号吹出的调子威武雄壮，髯鸣一眼认出了走在前面的将军，儿子奋不顾身地扑进将军怀里，嘴里喊着：“父皇——”

……髯鸣睁开眼，闹不清醒着还是梦里，儿子不见了，半空里传来儿子的笑声：“母后，保重——”

髯鸣看赵青，赵青依然喋喋不休，嘴里念着道家偈语：九层之台、始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髯鸣大吼：“儿子！”

赵青还是那种一脸茫然的表情：“儿子在哪里？”

髯鸣看见，儿子作画盛颜料的钵里，碧波连天，一条大河前呼后拥，奔腾远去，无数鱼儿跃出水面，争食天上的星，一个老妪站在河边招手：“孩子，下来吧，洗个澡，就会忘记凡世间所有的烦恼和忧愁。”

髯鸣还在犹豫，一只手猛一推，身子便不由自主，掉进河里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瞬间的髯鸣卸载了所有的重负，轻若翩鸿，肋下生翼，翅膀扑打着水面，不尽惬意袭来，浑身轻松。回头看，赵青不离左右，跟随在髯鸣身后。

那是一种历练，灵性自燃，发生过的往事不可复制，没有必要在意儿女情长，日子里没有如果。

髯鸣游上岸，扇动翅膀抖落满身的水珠，看赵青依然痴心不改，含情脉脉的眼神罩着髯鸣，那一刻髯鸣被融化了，感觉她是普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忘记是一种解脱，思绪里没有了过往，水草丰盛的河岸边，阳光正跟露珠戏耍，那个老妪又不失时机地出现，告诉髯鸣，她和赵青即将开启一种全新的生活。

髯鸣对老妪有点讨厌，不知道这个老妪为什么像影子一样老是不离左右？可是赵青却说：“圣母，需要我们为您做点什么？”

圣——母？这是什么概念？一座高山突兀耸立，灵山上万道霞光，看那老妪站在山顶朝他们招手：“孩子，老妪带着你们蹚过了忘忧河，往后的路你们要自己走。”

牵手走过虹桥，看《天外天大学》几个描金大字格外醒目。好像天经地义，芸芸众生全是天外天大学的学子，这里的景象竟是那样熟悉，普天下所有的高智商人才全在这里云集，为燃烧的太阳添加柴薪，这不需要认证，大家必须遵守规则，专家教授们神态严肃地站在讲堂，给学子们传授盘古开天和大禹治水，传授生命的起源和胚胎的成因，传授欲望是一种天性，控制欲望需要耐力。在这里所有人的才能都能得到淋漓尽致地发挥，不存在嫉妒、论资排辈，大家互相尊重，你可以任意想象，必须申请专利，个人的研究成果不允许抄袭。

髯鸣戴着博士帽身穿男士服装，天外天大学对女生还不开放，不过这也足以让髯鸣开心，再不需要为了求证心灵的纯洁度而煞费苦心。好像神学是一门古老的课程，朝廷的大臣们基本上都来参加学习，因为大臣们需要神仙的保护和庇佑，他们一生只做两件事，积累财富和消耗生命。

髯鸣最爱看赵青翻开讲义站在课堂上，给学子们讲授因果论，那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没有人能够理解石头燃烧的原理，赵青却抽丝剥茧，环环紧扣，从道学的观点解析火的成因。好像大家都听得非常投入，认真做着笔记，髯鸣的脑子却开了小差，感觉生命中所有的相遇都是缘分。

当朝皇帝赵构每过一段时间都要来天外天大学考察，好像只有考察才能彰显皇帝的威望和地位，皇帝喜欢臣民们夹道欢迎山呼万岁。可是髯鸣却心里忐忑，总担心赵构认出自己。有时说不定哪一个符号从心底蹦出来，勾起那些泛黄的记忆，芙蓉宫里的尴尬永远是一段抹不去的伤痛。可是见到君王时髯鸣彻底放心了，皇帝的脸上已经沟壑纵横垂垂老矣。

这不奇怪，岁月对每一个生命绝对公平，赵构皇帝每天荒淫无度醉生梦死，因而日子过得飞快，预支了大部分时光，年龄的差距逐渐拉大，君王老态龙钟，髯鸣却越活越年轻。

学校放假的日子，赵青带着髯鸣，去海边。看椰树、海鸥、渔帆点点，夕阳、浪花、碧水蓝天，相恋中的情人依偎在沙滩上，享受休闲时光。这时，游走的风捎来北国的信息，母后杨玉环告诉女儿，塞北的羊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