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仇怨

“噹啷”一声，长剑便插入青石地面寸许。

光线忽然一暗，冯暮雪已经完全处在他的阴影中，看着他步步上前，她便步步后退，直到后面是墙柱，前面是他冷硬如铁地胸膛，无路可退的她只觉下颔一紧，然后被迫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暗藏波涛的眸子，“冯暮雪，我真不知道，你心里到底藏了些什么，藏了些什么。”

筱诗回来时看到这一幕，愣了片刻便如脱弦的剑一般堵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死死拽着柳回风的襟角，哽咽出声，“姑爷，你不能这样对待小姐啊，你怎能这么不信她啊，她无论如何也是你的妻——”

噗通一声，柳回风身也不回，随便往后一脚便将小诗狠狠踹开，扛着冯暮雪向前走去。

筱诗跌坐在地上，看着被束缚在肩头的冯暮雪渐行渐远，泪水从捂住脸的指缝间簌簌地洒落在地上。

“我和他终会有这么一天。”

这是冯暮雪消失在她视线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小诗读懂了她的唇语。

瑞雪阁。

这个房间，慧娘嫁过来后，她便让了出去。

她没有想过自己还会来到这个地方，还是以这样的形式。此刻嗅着他沉重的呼吸声，她感到那沉重的压迫，几乎令她窒息，仿佛陷入泥沼地挣扎不已，苍白的唇有些哆嗦，“柳回风—柳回风，你放手，放开我，你不可以这样对我——”

她的挣扎似乎惹怒了他，将她更紧地箍在怀里，另一只手紧紧卡住她的脖颈，那些决绝的话一字一字地吐出，“我说过，你不会如愿的，永远都不会——”

蓦地她呼吸一滞，才猛地睁大眼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带着毁天灭地地气势，想要将她溺毙在一域死水之中。

冯暮雪望着柳回风，紧紧合上双眼，已然泪盈于睫，“柳回风，你不，不能这样对我，不可以——”

她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那你说要我怎么对你？啊？！你说要我如何对你，难道还要成全你和他双宿双栖么？！”

她直直看着他，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她原本以为，昨晚她的泪水已然流尽的，可是在看见他时，她还会痛，还会落泪。

从那锦绣的床帷里，她眼中地神情，有些空荡荡地，仿佛风一吹，就散作了烟，化成了灰，让谁都看不清，猜不透其中的情绪。

只是那只颤抖着将手移到褥子下面仔细摩挲着，似是有所期待，又似乎是不抱任何希望。

当年匆匆地搬了出去，有什么没有带走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这么长时间，瑞雪阁却是一直也没能有人住进来，所有的东西依然定格在她离开的那一刻。

半晌，她在床底下的老位置里摸出一根精致的发簪来，这本是成婚那晚，母亲留给自己以备不时之需的嫁妆。

她的视线从没有焦距的散漫缓缓凝聚到那寒光闪烁的簪子上，那锋利的尾部映着烛火的幽暗，似乎分分寸寸地凌迟着他的眉眼，最后后一路婉转滑落到咽喉。

她紧紧握住那柄银簪，颤抖着将那簪子的尾部一寸寸地向着那里逼近，直到划破那结实的肌肤，让它浸润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他躺在那里不躲不避，直直地看向她。

这一刻，冯暮雪的手却堪堪停住在虚空之中。

她偏着头看他，微微扯了扯唇角，耷拉下手臂来，半晌竟未说出一句话。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语气中透着种暗无天日的阴沉，说出来的时候却又是那般地轻，宛如情人间的喃喃低语，“你就那么恨我么？既然这样，你又何必那般违心地嫁给我，既然嫁给我，你就应该明白，有些事情终归逃脱不掉的。”

她知道他指的是，这足足迟到一年的洞房花烛夜。

这一幕的最后场景，幽深的夜里，几只夜鸦惊飞，“呀”地一声便啼乱了如水空明的夜色。而冯暮雪也因为那阴差阳错的一夜回到了那曾经属于过她的瑞雪阁。

没几日，我们在吃饭的时候，竟然听到有传言说慧娘不堪冯暮雪地明刀暗箭地一味打压，遂离家出走。

那慧娘知道了那一晚上的事，对冯暮雪心生嫉妒，故意放出这样的流言。只可惜了从无争斗之心的冯暮雪生生地被人扣上这么一大顶帽子着实有些委屈。

柳翩翩以为柳回风定然知晓这一切的。

可是那日当她在街上看到了柳回风的时候，却完全不似自己想象的模样。

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异样地疲惫，曾经俊秀明朗的脸庞被微微凌乱的发丝遮住，有些落拓的模样。

而这一切，俨然是为了那个唤作慧娘的女人。

与此同时，冯暮雪依旧从早到晚地呆在佛堂里，仿佛已然四大皆空。

柳翩翩回头看向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为了各自的目的不停地奔走着，没有谁能像冯暮雪有那样一份耐心，能够一头钻进书山经海中不染半丝尘埃。

即便在那最为阴沉的七千年，柳翩翩都想尽办法让自己活的有声有色，即使百里辰风不在，尹无恨不来，她也可以陪着自己说话聊天解烦去闷，然后把自己逗得哈哈大乐，那时候的自己是幸福美满的，除了那些残缺的魂魄和记忆。

柳翩翩有些怜悯起她的处境来，可是看到她手捧经书的安闲自在，又觉得她能跳出这万丈红尘滚滚不尽的尘埃，实在也算得上是她的幸运之处，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