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已是春天了，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河里的水便丰满了不少。清亮亮的河水似青缎子般蜿蜿蜒蜒地流向不知去向的远方，打着卷儿的水浪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波光。河畔的杨柳早已抽出了新梢，一片黄绿，细长的枝条柔柔地垂在水面上，微风拂过，婆娑摇曳。几只可爱的燕子在上空翩翩飞舞，忽儿俯冲而下，翻着白绒绒的肚皮，掠过水面箭一般飞走了，只留下一串串清脆悦耳的呢喃声。河岸的田野上处处长满了春草，嫩绿嫩绿的一片，在风中轻轻地摇曳，其间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有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河堤上十几只牛儿低垂着头，悠闲地啃食着草儿，偶尔传出几声悠长的嗥叫，划破了清晨的静谧。勤劳的农人早早荷着锄头走出家门，来到自家的责任田埋头苦干起来，因为播种的节气快到了。

这人与自然构成的一副如诗如画般的优美景致很快使得梅子陶醉于其中，此刻她完全忘却了刚才的不快，心情出奇般地怡悦起来了。她兴奋得直叫了声：哇，多美啊！接着她便在软绵绵的草地上坐了下来，翻开手中的书，兴致勃勃地读起那些优美的散文来了，一下子就入了神，完全忘了心中的事和身边的人。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没有人来打搅，好让自己充分享受这份愉悦，这份幸福。

然而，不知趣的柳福根却偏偏走上前，把梅子的好心情破坏了。他立在她身边，一脸惊诧地盯着她，不解地问：

“梅子，你啥时候念起书来啦？”

说罢，他嘴角边浮起一丝嘲讽的意味，接着往下说：

“念这书有啥用哩，你又不是学生，还想考个大学啥的？”

梅子感觉到对方话中的讽刺味儿，心底自然不舒服，仰起头刮了他一眼，不好气地答道：

“你懂个啥！念书就一定是为了考大学？”

柳福根给梅子驳得有些挂不住脸面了，便涎着张脸冲她咧嘴嘿嘿地连笑了两三声，过后顺口说句：

“不考大学，那劳那个神干嘛呢！”

梅子白了眼面前的讨厌鬼，不过当她发现他那副低眉俯首的嘴脸时，语气不由得缓和了些，说：

“多念书有好处呀，可以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让自己懂得的东西更多，这对自己的一生一世都有好处的。一个人要想干出点名堂来，不念书没知识，那肯定是不行的。就像我哥说，现在是知识时代了，没知识怎么行呢？特别是我们这些年轻人。”

“说的是，说的是。”

柳福根看见梅子待自己温柔了许多，一高兴就连声附和，瞅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姑娘呵呵地傻笑着。过了会儿，他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对着菜畦间那只空篮子说：

“那，那菜呢？”

“等我看完了再说。”梅子突然不耐烦地瞪了眼身旁的讨厌鬼说，“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说着就低头继续看他的书了。

柳福根觉得这真是天赐良机，不得错过，得利用它好好在高傲的公主面前献一把殷勤，博取她的欢心，便毛遂自荐道：

“梅子，我给你做事。你就好好看你的书好了，说不定一不留神，哪天你就成大学者了。”

梅子听了，只那么浅浅地笑了笑，头也不抬地看自己的书。

柳福根瞧着姑娘腮邦上那两涡迷人的笑靥，以为是姑娘特意赏给他的，心里乐开了花，就嘻嘻地笑了，一转身屁颠屁颠地向菜畦走过去。

过了好大一会儿，梅子才合上厚厚的书本，拿手背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她回头一望，看见柳福根正佝着背在地里拔薤子，就赶紧走上前去制止他，说：

“不要再拔了，看你都弄成啥样子！”

梅子看着乱七八糟地堆放在竹篮里的薤子，心头顿生不快，想真是没用，连这么简单的活儿都干不了，草包一个！不过，当她看到他一手一脚的泥巴以及脸上的尴尬神色时，她又不禁噗哧地笑出声来。

柳福根见梅子笑了，也嘿嘿嘿嘿地一个劲儿冲着她傻笑了一阵，现出一副无比快活的样子。

梅子瞅着他那熊样，心里是好笑又好气，但不再像在路上时那么讨厌他了。她知道他是在有意讨好自己，然而这无法打动她的春心。不过她还是友好地对他那么微微地笑了下，真心地向他道了声谢：

“让你着累了，多谢啊！”

柳福根拍拍手，瞧着梅子乐呵呵地笑道：

“没，没啥。我乐意帮你，因为……”

梅子意识到对方所要说的话，赶紧打断他说：

“不要再说了，走吧！”

说着，她提着装满青菜和薤子的竹篮子，转身朝回家的那条路走了过去。

柳福根兀自愣了愣，随即追上前去，鼓足勇气接着往下说：

“梅子，我喜欢，我打小就喜欢你！我，我要讨你做老婆！”

梅子回过头恼怒地瞪了他一眼，提高嗓门说：

“你再这样瞎说，莫怪我对你不客气，听到没有？”

柳福根却不在乎，也许梅子的怒骂对他来说是一份难得的快乐与幸福，常言道，打是亲骂是爱嘛。于是，他笑嘻嘻地凑近梅子继续说：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梅子！”

柳福根说得很认真，梅子回答得也很干脆：

“我不喜欢你，从小就不喜欢你！”

柳福根一愣，困惑地问：

“为啥？我一直对你蛮好哇，总是帮你出气，帮你打那些欺负你的家伙。为了这个，我还常常让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嘞！”

听了这话，梅子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因为她想起了儿时的那些有趣的情景。柳福根瞧着梅子笑了，也笑了，显出一副快活的神情，同时心里重新聚集了一股勇气和力量，再一次向姑娘表白：

“梅子，我是真心喜欢你，爱你的！”

梅子立马敛去笑容，很坚决地告诉他：

“可我讨厌你！”

说完，她便加快脚步朝着爬满青草的田塍走去。

柳福根自然难受，他立在那儿愣了半天，忽然扯开喉咙对梅子大声说句：

“梅子，总有一天你会喜欢我，嫁给我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跑也似的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