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脚跨进家门,梅子就被迎上来的母亲厉声喝住了,问她是不是上柳志远家了。梅子对此事供认不讳,气得母亲直跺脚骂她。
“你是闷了心了,还是塞了肺啊!怎么会看上那么个穷光蛋!他有啥呀,就那么两间破房,还欠了一屁股债!他有啥本事呀,连种菜都亏本。你瞎了眼了,怎么就偏偏看上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啊!放着个好好的,死活不肯,你脑子进水了,坏了,啊!”
母亲骂骂自己,梅子倒是能忍,可如此这般贬损自己的心上人,就忍无可忍了。她大为光火,立马忿忿地回敬母亲:
“志远有啥不好的,不就没那几个钱吗?可人家崭劲,人家有真本事!哪像柳福根整个儿就是个不成人的二流子!”
“他有啥本事?”母亲两手叉腰立在厅中,扯着大嗓门继续损柳志远,“人那么木,半天没句话,活像个哑巴,又没钱,哪比得上人家福根呀?人家嘴甜,心眼儿活,家里有得钱。他柳志远哪点比得上福根,你瞎眼了不是!”
“你就只晓得钱!”梅子气急而笑,挖苦母亲说,“难怪村里人都说你贪钱,都成了财迷了,太看重钱!”
“看重钱有啥不好的?这世上没钱,怎么活命呀?你嫁给没钱的人家,有你的苦头吃!”母亲教训着女儿说,“要是你嫁个有钱的人家,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一辈子有享不尽的福,有啥比这个更好啊?”说着又拿手指戳了戳女儿的脑门,恨铁不成钢地骂句:“你这死脑筋,怎么就这么不开窍?真真气死人了!”
母亲的这些话使梅子猛然想到大姐柳叶的不幸,不由伤感起来。紧接着她又愤忿不已地反驳起母亲来了。
“有钱的日子就一定过得舒服么?有钱的日子就一定幸福么?大姐是嫁了个有钱的人家,可现在过得怎样,你又不是不晓得?说到底,大姐就是让你给害的!现在你又想来害我,我才不像大姐那样任你摆布呢!”
母亲每每听到有人在她面前提及大女儿的不幸婚姻,心底就会忍不住隐隐作痛,却又不肯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自己儿女面前承认自己的过错,只好常常用蛮横的怒吼来掩盖内心的伤痛,用歪曲事实来开脱自己的罪责。此刻她一如往常,在女儿跟前咆哮起来。
“那不是我害的,是她自己没用……”
“你莫在我面前再说这些鬼话了!”梅子打断母亲的话,冷笑一声说,“我这么大个人,会分不清是非曲直,哪个对哪个错?是你害了大姐,这你应当承认!”
“好,好!我不跟你说这些了。”母亲忍住气说,“我,我问你,你到底答不答应这门亲事,嫁给福根?你说!”
“我不是早说了,我不会答应的?”梅子斩钉截铁地答道,“你就是杀了我,也不会嫁给他的!”
母亲给女儿噎得一时说不上话来,愣怔了会儿,才气急败坏地高声嚷道:
“好,好,你这么蛮!我,我比你更蛮,到时看哪个蛮得过哪个!我……我就非要你嫁给福根不可,你敢不听我的话!”
“我就是不听你的话,我就是不嫁那个讨厌鬼,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性情刚烈的女儿公然与母亲叫起板来了。
母亲哪容得下女儿当自己面如此忤逆,她沉静片刻,立即又像火山爆发了似的,冲着女儿吼道:
“我,我打死你这个不听话的死寡妇!”
接着,她又凶神恶煞地指着梅子破口大骂,随即又顺手抓过身旁的长凳,抡起就朝女儿砸过去,那情形就你对待跟自己有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
这时,刚与罗曼幽过会的柳杨心情舒畅地哼着情歌迈进门槛,见状忙一把夺下母亲手中的木凳,一边劝阻道:
“姆妈,你这是做啥,怎么打起梅子来了?”
母亲力小,同时见儿子出面,也不好意思再在女儿面前逞凶了,于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便放下了手中的凶器。她依旧气呼呼地手指着一旁的女儿骂道:
“这个死寡妇,你问问她,怎么跟我说话?”
“我怎么跟你说话?”梅子也不示弱,仰着脸对哥哥说,“我说过我不愿意嫁给柳福根,做啥还死活硬逼我?”
“我就是要你嫁他!”母亲瞪大眼专横地对女儿大声说句。
“我偏不听你的!”女儿口气也非常坚决。
母亲登时火冒三丈,铁硬张嘴怒道:
“不嫁也得嫁,这事由不得你!”
柳杨听母亲这么一说,也就颇为不满了说:
“姆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婚姻自主,梅子想嫁哪个,那是她的事儿,任何人也不能横加干涉。现在都啥年代了,你还想老一套包办婚姻不成?这是犯法的,你懂不懂?”
“犯哪门子王法了?”母亲气壮如牛地回答道,“她是我的女,她的婚事我做娘的怎就管不着了?犯法,天下哪有这样的法?你莫吓我!”
说到这儿,母亲的心莫名地虚了起来,有些怯了。虽说她是个一箩筐字不识一个的文盲,但对法律常识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
“管不着就是管不着!”梅子振振有词地说,“我的婚姻我作主!我嫁给哪个,那是我个人的事,与你无关,你无权干涉!”
“你……”母亲气得面色铁青,指着女儿的手也不由颤抖起来了,她咬牙切齿地骂句:“死寡妇,看我管不管得着你!”
接着,母亲又语气定定地说了句:
“你想嫁给柳志远那个穷光蛋,门都没有!”
“我想嫁他就嫁他,看你怎么样!”
梅子头一扬,摆出副不把母亲当回事的样子。
“你敢!”
柳杨生怕母亲再闹起来,赶紧在旁好言好语地劝说母亲,同时劝阻妹妹。梅子得胜似的一甩头,朝厨房走去。她明白生气的母亲是不甘心为全家人效劳的,为了大家不饿肚子,她只得上灶做饭了。
柳杨息事宁人了,也就随后进自己的房间舞文弄墨去了。
只有母亲颓丧地跌坐在身边的竹椅上,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气,怒气难平,伤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