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罪有应得
洞外,厉风行和杜比邻两人又拆了几拳,忽然听到一阵沉重脚步声——连景岳独自一人仓皇逃跑。厉风行立即绕过杜比邻去打他,但拳未及,背后已生疾风,原是杜比邻护主心切,紧紧缠住他不放。
紧接着,金陵、凤箫吟、列纤纤、牟其薪亦从洞中追上。任勤见到牟列二人,怒道:“你俩竟敢背叛大哥?!”牟列理亏,无言以对,凤箫吟冷笑:“那是因为你的大哥首先背叛你们!”
眼见厉风行想追连景岳却难以抽身,胜南立即强封了任勤穴道,过来帮风行对付杜比邻:“你放心去拦,杜比邻交给我!”
“好!”厉风行被杜比邻拦得正自烦心,得胜南相助,自是求之不得,将对手逐步移交给胜南。
“切忌轻敌,连景岳是个小人。”胜南压低声音,提醒厉风行。
厉风行点头,当下纵身跃去,就在快拉住连景岳之时,忽然看到连景岳手中之物像金光闪动,暗叹幸好有胜南提醒,极速闪身让开,说时迟那时快,连景岳蓦地发出一盒暴雨梨花针,众人纷纷躲避,厉风行不曾莽撞,躲开一轮后,才再度去追。
金陵微笑看着厉风行,往四周看了看,确定连景岳已经势单力孤,列纤纤却轻声道:“不好,金姑娘,官兵来了!”
金陵大惊,果真,一大群官兵朝这边来,将此地围了个严严实实。其中十几个官兵跑到连景岳身边,忠心捍卫。连景岳冷笑:“金陵,厉风行,你们输了!我已派兵围住了金府,你们完了!”金陵等人皆是乱了心,金陵问:“我爹呢!”厉风行怒:“你有什么资格?”
“什么资格?金老爷子‘私德有亏’‘剥削百姓’‘欺辱官员’。”连景岳这话一出,胜南串联起所有线索,探究多时的真相也水落石出。
整垮金厉两家,金人和连景岳可以各取所需——金人希望金厉两家家道中落,厉风行金陵随时变心而变节降金;连景岳则希望金厉两家不复存在,是为报这些年被压的富商榜之仇和父亲被歌女羞辱的家门之愤。
连景岳从孤村里发现六武士并奇货可居,与他们切磋武艺并去云雾山争夺排名,历时已久,原本是为了和金厉两家争名斗利;一不留神,成为金人的最顺手兵器,也恰好激发他发现自身在击垮金厉两家之后的更光明出路……
他身为金人棋子,却也握李茫茫为棋子,教唆她索要家产却害金士缘英名扫地,他随即从私事发散到公义上极尽污蔑之能事,只为动用官军打击金厉时可以师出有名。
然而谁曾想,厉风行金陵反而被激化了抗金之念?
更不曾想,一官兵回禀连景岳:“少爷,金府外一大群群众嚷着不准查封!”连景岳一怔:“什么?”
胜南一笑,边与杜比邻过招边道:“人心是最大的天下!连景岳,输的是你!”
连景岳有些色厉内荏:“放箭!”厉风行蓦地飞身而起,抢在之前点了前方十几个官兵穴道,然而剩余的官兵仍旧拉弓引箭,吟儿随刻喝问,语气中初显盟主气魄:“哪个官兵听金贼号令!”
“什么?”那些人全停住,僵着不放箭,吟儿穿过那定着的十几个官兵中间,走向连景岳:“他虽是宋官之子,却暗中投降金朝,他的家臣可以作证!”连景岳生怕吟儿杀他,拉起一定住的官兵,就往吟儿剑上推,吟儿赶紧抽剑回来:“看清楚,这就是你们家的主,为他效命可值得?!”这一句,却是对杜比邻任勤的。
被胜南步步压制的杜比邻,败局已定,势单力孤,唯能停手惊诧地看着这大势已去,万念俱灰,冷冷看着连景岳,咬出一句话来:“这种人,一剑刺死都便宜他!”得到最忠心下属如此评价,连景岳可算罪有应得,众叛亲离,束手就擒。
“将他带给小柔姐姐吧。”陵儿说,厉风行点点头,立即点住他穴道。
虽是夏天,却如秋风萧瑟。
官兵已经纷纷撤离,却见金士缘蹒跚着走来,金陵去扶他:“爹,你伤还没好,来干什么?”金士缘噙泪走到河岸边,看河上漂着几片落叶,还泛着绿色,小声道:“有些落叶,带着绿色,落下了……”
凤箫吟一怔,眼见金士缘顺河岸逐流,便走到林胜南身边去,小声说:“这儿……应该有他的回忆吧……”她和林胜南虽未目睹李茫茫之死,适才却断断续续地恶补了当时情况,都知道,金士缘李茫茫曾携手逃亡至此,甚至山盟海誓要在此隐居一生。
这时对面走来一个少女,她没有看别人一眼,只直视着连景岳,突地抽出一把剑来,闭着眼睛刺了进去,连景岳倒在地上,死得连声音也没有。
这少女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金陵大声道:“姐姐……”金士缘喃喃道:“小柔……”李小柔背对着他们:“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金陵上前一步:“姐姐!”李小柔怒道:“不准叫我姐姐!”
她再往前走,忽然停住了。
眼前站着的还是孟驰,李小柔却一脸冷漠:“怎么?还没有赌够么?”孟驰憔悴了许多,眼中仍然是怜惜和爱护。李小柔的语气却严厉无情,包含着太多的愤怒、伤心和绝望,她,似乎已经疲惫、厌世了……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不流泪,不允许哭,见到他时也努力尝试着心里不泛起涟漪,所以她不去正视他,厉声说:“滚开!”
孟驰一动不动,李小柔拼命举起剑,剑上还滴着连景岳的血,那是她平生第一次杀人,难道这么快就要杀第二个?她颤抖着,不知所措,她想向前刺去,冥冥之中又有一股力量制止了她——眼前这个人带给她的是短暂却充实的快乐,她,只是一个普通山林里长大,从未接触过人情世故的女孩,可是,也是他,进行了一次摧毁,她的心,破碎得太快,来不及承受,接着,她唯一能依靠的母亲,因她而死,她真的崩溃了……孟驰却只用他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小柔……那张赌约,是我和哥哥的玩笑……”
李小柔冷道:“我从不会做别人的赌注……”她想走,擦身一刹那,孟驰伸出手来,将她拉住并且握紧了,李小柔想挣脱,挣脱不开,只能大声吼:“松手,否则杀了你!”孟驰动情地说:“小柔,可否与我再打一次赌——你不忍杀我,我不敢松手。”李小柔一怔,两行泪已流下。孟驰又说:“我这赌徒从未输过,便以自己为赌注,与你赌后半生。”李小柔手中的剑顿时落下,掉在地上,响亮的声音。
金士缘带着慈爱目光看着这对小儿女,忽地想起当年的自己,叹了口气。
孟驰拉着李小柔的手,李小柔没再作反抗,同他一并,渐行渐远……
金陵小声叹道:“让姐姐同他走吧……”金士缘泣道:“她说的何尝不对,我欠她们母女的实在太多了……”
一片沉静,厉风行道:“师父,我们怎么处置这连景岳?”
杜比邻站起身来:“要不要将他带回连府去?”却听得随后赶来正小心翼翼慢慢走着的华叔说:“不必了,连大人整天不务正业,城中事务被连景岳搞得乌烟瘴气,民声怨气惊动了上面,我看,连大人都支持不住了……”
任勤道:“纤纤,其薪,你们如果要在一起,就留在泉州吧,村子就别回去了……”列纤纤急道:“任姐姐,你们回去怎么交代!?”
凤箫吟问:“你们为何不能回村子?什么你姓列,他姓牟的?”列纤纤低下头来,闪动着泪光:“因为,在村子里,牟列两家是死敌,不可通婚。”
凤箫吟等人均是一怔,金陵道:“那么,你会向祖训低头么?”
列纤纤挽住牟其薪:“不会,师哥,我们留在泉州如何?任姐姐,杜大哥,你们也留在泉州好不好?”
杜比邻夫妇不知如何是好,面露难色,胜南问:“四位所说的村子,如果我猜得没错,是抗金思乡统治着的?”四人点头,金陵道:“那太好了!我们正准备在泉州建立一个组织反金,若四位不弃,可以成为开帮之功臣!”
四人抬头,难以置信看着她,厉风行也点点头。列纤纤牟其薪首先答应了,列纤纤立即来劝杜比邻,总算得到他夫妻点头。
凤箫吟笑道:“天哥,陵儿,你们的组织八字还没有一撇,就来收拢人才啦?”
金陵一笑:“怎么?只能闲着被别的帮会招纳,就不能自己开个帮会了?怕只怕,我们泉州的抗金帮会最后会超过短刀谷啊……”
凤箫吟笑着说:“好,有志气!”
说笑着,恢复了活跃气氛,却见谷深秦从河对岸飞身而来,他一身黑衣,很是肃穆,列纤纤小声道:“谷大哥,你……”
谷深秦一言不发,忽地挥动大刀,将连景岳头颅砍下。众人觉得血腥,闭目不看。谷深秦转过脸来,眼睛布满血丝:“我要拿他的头颅,去祭奠邀艳!”说罢,立即就走。
连景岳霎时只剩个无头尸身,金陵轻叹道:“真是太惨……”凤箫吟道:“为什么恶人生的时候那么残忍,死的时候又这么可怜?死了还不完整……”
厉风行冷笑:“什么恶人,小人罢了。”林胜南道:“又是一个为了金国荣华富贵而背叛国家的杂碎……”想起张安国,一阵心痛。厉风行和林胜南对视一眼,经此一役,胜南叹他武功拔尖,他服胜南行事周全,早有相互钦佩之意。
他们伫立良久,欲丢弃这连景岳的尸首于荒郊,金陵等女子虽然不忍,但想及他罪行,都狠心离开。金陵一转身,脚骨一阵疼痛,啊一声惨叫起来,厉风行关切道:“怎么了?”金陵蹲下身来抚着脚:“我……走不了了……”
金士缘怜惜地看着两人:“尚天啊,陵儿大了,我也不能背她了。”言下之意,当然是风行背她,胜南吟儿窃窃私笑,风行、陵儿脸上飞过几片红云。
当下风行背起陵儿,吟儿也将油伞还给任勤,众人一同往无返林外走去,金士缘还有些留恋,但是往事已去,只能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