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宝钗选绣之一
又快到了一年选绣之时,元春此时已经贵为贵妃,因为品格端庄雍容,备受皇帝宠爱。宝钗自家乡风尘仆仆投奔甄府而来,就是为了准备此件头等大事。如今入宫参选之期渐进,薛家这边的四方筹备打点,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却说这个薛宝钗一个女儿家,自然凡事都是不可抛头露面的,于是官场上以及**太监宫女嬷嬷种种疏通打点之事,便统统交给哥哥薛蟠来打理。
偏偏这个薛蟠又是一个最不像样的,终日除了游手好闲、寻花问柳,就是和一帮官场上不清不楚的边缘人物厮混在一处,且不说宫里面能说的上话的大太监,就是忠顺王府这样朝廷重头势力,也都是想来没有走动的。而除此之外,宗人府、掌管选绣女的教养嬷嬷,哪一个都不是容易通融的,若是没有常年的维系,纵然肯花费重金,也是行不通的。
而宝钗于家中日夜督促,安排哥哥到处去打点通融,以期到了选绣正日,得着个关照。可她那不成气候的哥哥,却是在外面处处碰壁,不收人待见,有的黑心到底,收了他的银子,心里却惦记着那些收了更多银子的人家;有的面色硬些,干脆连门都不面都不见,至于银子乃至孝敬物件儿,竟然是连看不屑于一看的。
薛宝钗于是在家中甚为焦急,虽说她知道以自己的姿色,若说是国色天香,也是不为过的,比起那元春大姐姐,也是不差,而且她又比元春高出不知多少才情,所以论理也是可以高枕无忧的。
不过宝钗天生乃是事事以求万全、受不得风险的一个人,又见她哥哥这般无用,不仅极为焦躁,而她偏偏生来娘胎里就带着极重的火气,这一来心火攻心,居然又犯起了陈年旧疾,要吃起药来。
却说这一日,宝钗病着在家中养着,已经几日未曾出门,而这边宝玉自从上次在宁国府见了秦氏姐弟之后,一直心有疑虑,在也在书房闷得发慌,便往他母亲这边请安。
宝玉从王夫人处出来了,路过薛姨妈所住的梨香院,因想起前几日听闻宝姐姐病了,当时他正在和黛玉解九连环,不便立即离身前来探望,便派来了房里的大丫头茜雪前来探望,说宝玉刚下了学,这边又有些事情,不便立即前来探望姐姐,请姐姐的安,望姐姐保重身体之类的托词。
宝玉想今日既然都到了这里,又知道人家病了,虽说他心里对于后来的宝钗素来敬重有加,却处于一些顾虑,初次接触谈过了金玉良缘之后,再也不想主动前来亲近,但是今日已经行至此处,再不进门探望,也是太不像话了。
于是便推门走了进去,偏巧今日薛姨妈不在家里,那薛蟠打死人抢来的小丫头香菱正在屋外院子里面玩耍,宝玉过去问她,她答道奶奶一早就和薛大爷出去了,至今还没回呢。
又问,”那你宝钗姐姐在何处?”
香菱答道:“宝钗姐姐这几天身上不舒坦,有莺儿姐姐陪着,在屋子里面歇着呢!”
于是宝玉抬步进了里屋,只见宝钗穿着一件月白小袄、斜靠在床边,正指导着莺儿描花样呢。她一抬头见宝玉来了,忙让莺儿让了位子,给宝玉坐,又吩咐莺儿快去叫婆子上好茶。
宝玉因问:“听得宝姐姐近来身上不大好,不知可否要紧?”
宝钗笑答道:“唉,倒也不是个什么大不了的,多年的旧疾了,我安生呆在家里,吃吃药,养一养,也就没什么事了。”
宝玉接着问道:“不知姐姐生的是什么病?吃的又是哪样药?”
宝玉如此来问,一是想验证自己的猜想,而来,如果一旦宝钗她说的和他记忆中的不同,也好把这个药方记住了,给体弱多病的黛玉妹妹留着,以备不患。
宝钗见问答道:“我这是娘胎带来的热病,当年和尚还给了一个海上方儿,”说道和尚,宝玉、宝钗二人都不由得脸一热,想起前番莺儿挑起的关于金玉姻缘的话,一时间都有些不自在。
到底是宝钗老道持重,定定神接着说道,“要是不说这个药方还罢了,一说起来,真真是把人给琐碎死了!”
宝玉一听来了精神,说道:“还请姐姐赐教,我对这些个稀奇什件儿最是喜欢的啦!”
宝钗拗他不过,值得接着说道:“配得这服药,必须得要春天开的白牡丹花蕊十二两,夏天开的白荷花蕊十二两,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两,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两。
将这四样花蕊,于次年春分这日晒干,和在药末子一处,一齐研好。
又要雨水这日的雨水十二钱,白露这日的露水十二钱,霜降这日的霜十二钱,小雪这日的雪十二钱,把这四样水调匀,和了药,再加十二钱蜂蜜,十二钱白糖,丸了龙眼大的丸子,盛在旧磁坛内,埋在花根底下。
若发了病时,拿出来吃一丸,用十二分黄柏煎汤送下。如今这药就在梨香院的海棠花下面埋着呢,我发病之日便拿出一丸药服下了,到今日已经觉得没什么大碍了。”
听宝钗说完,宝玉点头笑了笑,赞道:“真真是奇药,入药之物清新脱俗,炼制方法也出奇的很,这可比我困在书房读那些老朽的故纸堆有趣多了!”宝玉一边笑看着宝钗称赞道,一边心想果然如我所想。
宝玉知道宝钗此时的病症之火源何而发,故将谈话不经意的转到了前几天东府的那次拜访上。因说道:“那日我不仅见识了东府那边蓉儿夫人卧房之华贵奢侈,还见到了她的弟弟,叫做秦钟的一个男孩子,和我年纪仿佛呢!”
宝钗听了来了兴趣,因问道:“都说那东府的蓉大奶奶最是个俊俏娇艳的人儿,不知她那兄弟生的如何?”话一出口,宝钗知道便知道一个闺中女子,问的太造次了,但是她近来终日为了选绣女之事操心忙碌,偏偏又不顺利,平时里人前装的一副平和淡然的模样的耐心,不经意之间也没有了,因此心急口快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宝玉笑着答道:“也是粉雕玉琢一般的人,只是不知怎的,看着竟然和他那天仙一般的姐姐,没有几分相像,”宝玉看了宝钗一眼,顿了顿接着说道,“若是无人告知,任是哪个,都能将他们两个当做两个璧人,却很难猜到他们二人是姐弟来着,此二人竟是美的如此不同,也是一大奇处!”
接着又闲话了一阵子前朝旧事,宝玉说前几日看茗烟从外面给他带回来的野史,有一处倒是很有意思,想给宝姐姐说来听听,一起谋断谋断到底几分真假。
宝钗素来就是一个爱读书听故事的,一听了这话,也立马来了精神,忙问他是什么野史故事。
宝玉因而答道:“说是当年有一个王爷,意图篡位但被当朝帝王一举剿灭,那位帝王当时也是刚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不便对这位王爷用刑过重,念及兄弟之情,更是为了昭告天下,以示自己的任政,便将这位王爷连同家眷,囚禁于宗人府中,举家上下,终身软禁,实为废人。”
宝钗听到此处,脸色已经变得极为凝重,往日见人堆在眼角的笑容,这时候一丝儿也不见了。宝玉见此,却并不住口,而是接着说道:
“可偏巧,这位王爷的一位妃子身怀六甲,因为体型富态,在宗人府查人数的时候,并未被发现,于是这个孩子在出生落地之时,便被王爷安排早年心腹给悄悄送出了宗人府,托送到了当年忠心追随他的老臣家中抚养。”
宝钗此时已经面如金纸,忙拿了一杯茶低头饮起茶来,一双手却是止不住的发颤。宝玉一见此状,知道精明如宝钗,已经不必多费一词,便说了一句姐姐保重身体,好好养着,我日后再来探望之类的话,起身出门去了。
宝玉一走,宝钗忙冲着窗外喊莺儿,问奶奶和薛大爷回来了没,听答了还没回,宝钗也等不及,直奔书房,铺好了信笺,奋笔疾书起来。期间任何人都不让靠近跟前。
过了片刻写完了,方才把莺儿给叫过来了,悄声对其耳语道:“上次我带你认的元贵妃身边的女官抱琴姐姐,你可还记得?”
莺儿点头说记得。
宝钗便将那封红印泥封好的信笺揣到她怀里,交代道:“你立马往宫中去,找到抱琴姐姐,把这封信交给她,中间可是万万不可让他人知道了,更是不可让外人知道了这封信的事!”
莺儿一看小姐说的如此严重,哪里敢怠慢了,立马得了命,小小翼翼的匆匆去了。
却说宝钗此信意欲何意?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