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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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

远处,天空滚过一阵雷声,天色渐暗。

没有一会儿,乌云密布,大雨瓢泼。静谧的烈士陵园里,哨兵披着雨持枪肃立,神情肃穆。雷战穿着常服远远地走来,没有打伞,瓢泼的大雨顺着大檐帽往下流。他抱着一束蓝色的紫罗兰,在一座新墓碑前站住了。墓碑上,一张清秀的脸庞,穿着陆军中尉军装的女孩脸上带着笑,这笑容却永远地凝固在这冰凉的墓碑之上。她看着是那么的年轻,英姿飒爽。

雷战蹲下身,慢慢地把紫罗兰放在墓碑前。安然最喜欢蓝色的紫罗兰,因为它象征着警戒、忠诚和纯洁的爱。雷战轻抚着墓碑上的照片,默默地摘下军帽,声音哽咽着:“安然,你好吗……”倾盆的大雨冲刷着墓碑,雷战的手指抠进砖缝,因为用力过度,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雷战低头抽搐着,良久,一阵压抑的哭声传了出来:“安然!——”

墓碑上,安然就一直笑着看着雷战,雷战眼含着热泪,泣不成声:“安然,你想我吗?我真的好想你……”雷战撕心裂肺的哭声久久地回荡在陵园上空。远处,轰鸣的雷电声不停地翻滚着渐停渐响。

大雨仍哗哗地下着,闪电射出刺眼的亮光。雷战闭眼仰头,任雨水冲刷着他满脸的泪水,“啊——”雷战大声地喊着,雨点打在他的脸上,身上,也打在安然的墓碑上噼啪作响。在陵园门口站岗的哨兵听到喊声,对视了一眼,没说话,继续目视前方。大雨中,雷战跪在地上,头触墓碑,像个孩子一样地哭泣着:“你知道吗?我……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墓碑上,安然仍然笑着不说话。雷战慢慢站起身,抹了一把脸,努力地平复着心情。他含泪看着安然,打开了一个小盒子——一等功勋章,鲜艳的勋章就静静地躺在那里。雷战慢慢地取出来:“我好想你……这份荣誉是属于你的……我的紫罗兰!”雷战把它轻轻地放在墓碑上,“我发誓,我会严格训练她们……她们会和你一样的——优秀!”雷战低下头,亲吻了一下墓碑,军帽下,黝黑刚毅的脸上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雷战抬起头,看了一眼仍然微笑的安然,转身离开了烈士陵园,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人知道,那场战斗所遗留下的故事让雷战在无数个夜晚悲痛欲绝。他是个战士,真正的战士,他用自己的方式将这段情感压在了心底,而且存在最深处。这种痛彻心扉的失去没人能替他分担。尽管已过去多年,但他知道,无论多久,安然都是那么真实地存在于他的心里——以至于,永不忘记。

2

一杆笔直的旗杆矗立在火凤凰野外特训基地的操场正中,八一军旗猎猎飘舞在这片新基地的上空。就是在这片空旷普通的训练基地里,中国女兵新的历史即将在这里被创造。远远的,一辆路虎卫士军车直接开到了检阅台前停下了,一名身穿通用迷彩服的女军官提着背囊跳下车,英姿飒爽,所有人的目光都飘了过去。

“就来一个?!”“还是个少校?!级别够高的啊?”“一个人怎么训?!”“我们这一队单独教学?!上面是要我们整死她吗?!”队员们看着漂亮的女少校七嘴八舌,老狐狸低吼:“注意纪律!”于是队员们就都不敢说话了。

雷战斜眼看着女少校。女少校走过来,客气地问:“请问——哪位是雷战同志?”老狐狸问:“少校,就你一个人吗?”女少校一愣:“啊?是啊,你们还等谁啊?”队员们面面相觑。老狐狸看着她:“你确定——只有你一个人吗?”女少校有点纳闷儿:“怎么了?你们到底哪位是雷战?”

“那就是你了!”小蜜蜂一把拿起灭火器,冲着女少校就喷了过去。女少校措手不及,喷了一头,什么都看不见。大牛提起旁边的一桶泥水迎头就扣了下去。“啊——”女少校满身满脸都是泥,尖叫着怒吼:“你们干什么?!”

“还有我的啦——”元宝拎着绳子过去就直接想把人给捆绑了,女少校抹去眼上的泥水,眯缝着眼看着元宝:“你别过来!”元宝讪笑着:“例行公事的啦——别怕——别怕——”女少校后退两步,眼露凶光,元宝拎着绳子刚一伸手,女少校突然出手,元宝措手不及被掀翻在地。

阎王一愣:“嘿,有两把刷子啊!”站在旁边的哈雷斜刺上去,手里拿着网兜,一把套住了女少校的脑袋,女少校错手打在哈雷的胸口,哈雷被震得后退了几步,继续上前。女少校盯着他,突然飞身而起,扑倒了哈雷。队员们一看,纷纷冲了上去。

雷战没作声,一直背着手在观战。最后,女少校在一群男兵的围攻下,着急地跳上木障碍高喊:“我是新来的教导员——”队员们才不管呢,拎着女少校一把丢进了旁边的泥潭里。女少校在泥潭里扑腾着,队员们看着哈哈大笑。女少校翻身坐起来,一把抹去脸上的泥巴:“我要去基地司令部投诉你们——”队员们咧嘴大笑。

这时,雷战打了个呼哨,队员们立即站定跨立。雷战这才慢慢地走过去,坐在泥潭里的女少校狼狈不堪。雷战看着她,冷冷地说:“我就是雷战。”女少校怒火冲天:“你就是雷战?!你的人素质有问题!”雷战还是冷冷地:“你是谁?”

“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女少校从泥潭里爬起来,“你们这群兵痞,我要你们一个一个都滚出部队去!给我叫车,我要去基地司令部!”雷战不看她:“你知道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吗?现在就是。”

“呸!”女少校气急,“别以为你是战斗英雄就能一手遮天!我要送你们上军事法庭,一个一个都跑不掉,就从你开始!”

“那最好,我一直想找个机会休假。”雷战嬉皮笑脸地说。

“你?!你们都是一群臭流氓!臭兵痞!我来错地方了!”

“那就打道回府吧,我这里不伺候大小姐。”

“谁是大小姐?!我是新来的教导员!”女少校站起来,一身的泥水滴答地往下淌。雷战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女少校。老狐狸走过来,压低声音:“看样子……不太像来受虐的菜鸟。”雷战看着她:“报上你的姓名,军衔,单位。”女少校白了他一眼:“我凭什么告诉你?”雷战也不生气:“在你送我去军事法庭以前,我还是你的上级。少校,告诉我——你的姓名,军衔,单位。”女少校无奈,咬牙切齿:“谭晓琳,陆军少校,火凤凰集训队教导员!”

队员们站在那儿面面相觑,都有点蒙。雷战面无表情:“我不知道有什么教导员。”女少校拎着背囊:“那你就向基地司令部核实!”老狐狸看着两人,趋前一步低声提醒说:“雷神,像是真的。”

“你以前是哪个单位的?”雷战问,“调令呢?”谭晓琳从泥泞的迷彩服里掏出一个沾着泥的信封甩了过去:“军区心理战大队的!”老狐狸打开信封,还没完全浸湿的纸被铺开——“任命军区心理战大队少校教官谭晓琳同志为火凤凰集训队教导员”。

雷战扫了一眼,队员们传看着调令——都傻眼了。

3

茂密的山林里群山叠嶂,一列车队沿着山路盘旋而上,四辆军卡跟在车队后面。女兵嘹亮的歌声传了过来。驾驶室里,司机一脸享受地听着歌:“嘿嘿,跟女孩在一起就是开心!”带队上尉哼笑:“等会儿有她们哭的时候!”

车队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连续地拐着弯,车厢里,女兵的尖叫声喊成一片。突然,一个常服身影背着背囊迅速跃出尾车车厢,就地滚翻着消失在密林中。

火凤凰特训基地,谭晓琳还泡在泥潭里,雷战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谭晓琳看着面前长得跟铁塔似的黑脸少校,一脸严肃:“雷战少校,现在知道你们犯了什么性质的错误了吧?你的人简直是目无上级,为所欲为!”

雷战冷冷地说:“你不是他们的上级。”谭晓琳看他:“为什么?”雷战看着谭晓琳:“这里是集训队,他们都是临时教员,你是集训队的教导员,所以,你不是他们的上级。”

“你胡说!”谭晓琳从泥潭冲出来,一把抓住雷战,“你马上跟我去基地司令部!”雷战盯着谭晓琳:“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头儿吗?是因为他们服我!他们为什么服我?是因为我出生入死,带着他们从死亡线上爬过来!你是集训队的教导员,不错!但是你不是他们的头儿!你想当他们的头儿,就得让他们服你!”谭晓琳一愣,有点犯晕。

雷战继续说,“不错,这是一个误会!但是不要以为你不该接受这个洗礼!恰恰相反,你最该接受这个洗礼!因为你是火凤凰集训队的教导员,你的任务是和我们一起选拔训练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支女子特战队!这是你该得的,而且还远远不够,很不够!”

谭晓琳有点蒙了。

雷战盯着她的眼睛:“现在你是要拉我去基地司令部告状,还是留下来完成你的任务?谭晓琳少校!”谭晓琳看着雷战,手慢慢松开了,雷战点点头,“很好!看来我们有了初步的一致!老狐狸——”

“到!”老狐狸一声虎吼。

“把我的房间腾给教导员,让她先洗洗,和我们一起欢迎菜鸟们!”

“是!”

谭晓琳怒视着雷战,咬牙切齿地:“雷战,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雷战迎着她的目光,笑:“欢迎!老狐狸,还不赶紧去?”

“是!”老狐狸跑过来提起地上的背囊,“教导员,走吧,我陪你去!”谭晓琳跟着老狐狸向板房走去。

“她是教……教导员?”“我们惹了祸的啦?”“一桶泥浇了教导员——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看来……上面还是不放心我们啊!”“就是,要不派个女教导员来干啥?”队员们看着女少校的背影,都是心有余悸。

“嘀咕什么呢?赶紧准备!”雷战压低声音,“你们刚才表现不错,继续保持!”

“特种部队有女教导员了,下回会不会来女政委啊?”小蜜蜂不识趣地嘀咕着,雷战转过头:“小蜜蜂,你吃饱撑啦?五百个俯卧撑!”

“是!”小蜜蜂啪地向前卧倒,吭哧吭哧地就开始做俯卧撑。

4

老狐狸带着谭晓琳走进一个简易的木板浴室,板子拼成的墙面四处漏着风。一身泥泞的谭晓琳站在镜子跟前,气不打一处来。老狐狸站在外面扯着嗓子喊:“教导员,麻烦您快一点,菜鸟们马上就要到了!”

谭晓琳气急:“你在外面守着,我怎么洗啊?”

“教导员,我不在外面守着,您更洗不了!”老狐狸背身站在木板房外,“我是背对您站的,您可以看见我!”谭晓琳贴着缝隙往外看,一个迷彩后背戳在外面大喊说:“我们没想到会来教导员,这是队长的房间。我今天就安排人把板房加固,保证不留一丝缝隙!其实菜鸟们的房间是这样要求的,我们老爷们儿就没这么刻板了。教导员,您理解理解,大家都在等您!”谭晓琳无奈,只好脱掉身上的衣服,迎着喷头清洗满是泥泞的脸,地上扔着沾满泥水的迷彩服。

操场上,雷战率队还是那样站着,远远地有车队开了过来。老狐狸带着谭晓琳快速走过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迷彩服。雷战大背着手:“我看了你的资料。”谭晓琳一笑:“速度挺快!”

“解放军政治学院新闻系本科毕业,在美国读的心理学硕士,空手道黑带,IDPA会员,国防大学在读博士——”雷战斜着眼看了谭晓琳一眼,“全才啊!”

“一般般。”谭晓琳脸上带着自信。

“杀过人吗?”雷战突然问。谭晓琳一愣:“你说什么?”

“我问你杀过人吗?”雷战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谭晓琳不相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雷战不说话。谭晓琳不明就里地看着四周的队员们。队员们个个目不斜视,杀气腾腾。谭晓琳有些心虚:“你们?你唬我?!”

“没有。”雷战不看她,“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在这个地方,得按我的规矩来。”谭晓琳脸一扬:“凭什么?!”

“因为我们能在战争当中活下来,而你——未必。”雷战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气。谭晓琳语塞。雷战问她:“了解特种部队吗?”谭晓琳说:“我看过资料。”雷战摇头:“远远不够,不过你慢慢会了解的。请不要妨碍我做事,好好观察。”谭晓琳有些不解:“你什么意思?”

“下面的内容,会引起你的不适——”雷战声音严肃,“但不要过问。”谭晓琳看着他:“你要像刚才对待我那样对待她们吗?”雷战轻笑:“那只是个开始。”谭晓琳大吼:“你这是虐待战士!”雷战的声音很冷静:“那不叫虐待。”谭晓琳讽刺地说:“难道是爱护?”雷战看看谭晓琳,没再说话。

这时,车队已慢慢驶入营区,在检阅台前整齐地停下。带队上尉跳下车,跑到雷战跟前,敬礼:“报告雷队长,火凤凰集训队队员应到一百三十八名,实到一百三十七名!”

带队上尉还没有汇报完毕,雷战便一皱眉问:“怎么少了一个?”上尉递上花名册:“不知道,下车的时候清点人数就少了一个,可能……不敢来了吧!”上尉声音低了下来,雷战接过花名册翻看着。

老狐狸大步走过去:“让她们下车!”队员们快速跑过去,啪啪啪的打开军卡后的车厢,一群身穿常服的女兵们背着背囊纷纷跳下车。老狐狸大声地指挥着:“卸背囊!整齐放好!”

女兵们卸下背囊,靠边放好,好奇地四处张望着。欧阳倩深吸了一口气:“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田果看着她挤挤眼:“欧阳,来对了吧?这地方多美,你可以成天写诗了!”

站在旁边的沈兰妮看着田果:“上等兵,你没病吧?这是野兽营不是唱诗班!”田果看了看沈兰妮的肩膀,立正敬礼:“报告首长,野兽也爱唱歌,您这是……少将?!”沈兰妮看了她一眼:“咳,什么少将啊!这是文职!我是军区体工队的!”

“首长好!我是防化团的!炊事班的!”田果压低声音,“首长,这文职……是干什么的?”沈兰妮看着她,苦笑:“一句两句话跟你说不清,回头解释吧。别叫我首长了,文职没授衔。”田果看看她的资历章:“两行两星是正连……您还是首长!跟我们连长级别一样,首长好!”沈兰妮无奈,扫了一眼:“那不,还有个文职呢!”

唐笑笑站在远处左顾右盼,从兜里取出小镜子,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阿卓瞥了她一眼:“都来什么地方了,还臭美!”唐笑笑也不气,拿出小香水瓶喷了两下:“恭喜你答错了!这不叫臭美,是又香又美!”

田果看着唐笑笑,一脸的羡慕:“首长,你也是少将,哦不是,文职?你也是体工队的?”唐笑笑莞尔一笑:“我是文工团的舞蹈演员,我叫唐笑笑。”

“乖乖,舞蹈演员啊?”田果羡慕地看着唐笑笑的资历章,“副连……可以啊,你看着比我大不了两岁,拿钱可老高了!”沈兰妮一撇嘴:“文工团的舞蹈演员都能来这儿了?”

唐笑笑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撇嘴:“哟,体工队的?您比我高明多少呢?”田果看着两人,乐得直偷笑:“啊,俩少将首长开始互掐了,乖乖,壮观啊!”

另一边,一群精壮黝黑的男兵们背手跨立。雷战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刚下车的女兵们,女兵们看了一眼面前黑脸少校,没理,继续四处张望着。只有何璐机警地观察着他们,看着四周的动静。

田果四处溜达着,忽然看见远处站着的雷战,一脸花痴:“哇!007?加勒比海盗?酷!真酷!超酷!酷毙了!”阿卓不屑地哼了一声,顺着田果的眼光望过去,忽然愣住了。雷战目不斜视地盯着她们,队员们也望着女兵们,一脸冷漠。

“他们的迷彩服怎么我们没见过啊?”

“外军的吧?”

“他们怎么穿外军的迷彩服呢?”

何璐看过去,目光停在了队员身上熟悉而又陌生的雷电臂章标志:“他们是雷电突击队……”沈兰妮觉得她大惊小怪:“雷电突击队?是什么?”何璐低声说:“狼牙特战基地的外军模拟特种部队,最精锐的特别突击队,所有队员都曾经到国外留学或受训,是全军著名的特战磨刀石。”

“磨刀石?磨菜刀啊?”田果声音很大,何璐忙拉住她:“磨尖刀……他们训练特种部队,也与别的特战队和常规部队相互对抗,总之……我们惨了……”何璐的声音明显降了下去。

田果看了看那群戳着一动不动的黑脸大兵:“有那么厉害吗?”欧阳倩也看:“可他们怎么都不理我们啊?”沈兰妮向着雷战大喊:“哎,你们几个是木头人啊?也不过来招呼一声!”雷战抬手看了看表,冷冷地:“新鲜也该看够了,开始吧。”

“欢迎下地狱!”老狐狸一声大喊,同时按下了手里的起爆器——轰轰轰!一连串的爆炸在离女兵们最近的地方轰然炸响。女兵们捂着耳朵,尖叫着四处逃散,还有胆小的直接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