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进城
咸鸭蛋腌的确实不错,阿青最喜欢从头上敲开个口,然后把咸蛋一点点剥到粥里吃。小山在吃咸蛋这件事情上和她可不一样,他最喜欢从中间一劈两半,然后先把蛋黄啃光,再慢慢吃掉蛋白。至于大妞——她则喜欢先吃掉蛋白,蛋黄留到最后吃。
有的人就是这样,对待食物的时候总喜欢把喜欢的部分留到最后享受。大妞的这个习惯不光是在吃咸蛋的时候,吃什么东西她都是这样。吃葡萄时,她先把小的酸的揪了吃了,把红的甜的留下。吃枣子时,也把瘪的干的吃了,饱满可口的留下最后吃。可是这样也有个缺点,就是当你旁边守着一只虎视眈眈的馋猫时,这种做法就很不可取了。大妞经常在吃完了不怎么好吃的那部分,打算奢侈享受一把的时候,发现自己留下的精华部分已经全都不翼而飞,早进了某人的肚子了。
比如现在吧,大妞就警惕的看了一眼小山,判断他不可能当着吴婶和阿青的面偷走她的咸蛋黄,这才松了口气,把蛋黄夹进饼子里,用力压一下——然后咬上一大口,美美的享受起来。
“慢点儿,别噎着。”
大妞吃的两腮都鼓起来了,阿青的吃相要斯文得多。毕竟饼子是凉的,还硬,不细嚼慢咽,回头自己肠胃难受。
她吃的不多,半个饼子吃完,又喝了点水,就饱了。本来赶路就没有什么胃口。
大妞吃完了夹着咸蛋的一个饼,看她只吃那么一点点,偷偷摸出个小纸包来递给她。
“是什么?”
“嘘,轻点声,别让小山听见了。”大妞悄声说:“糯米糕。”
“哪弄来的?”阿青很意外,连吴婶都不知道她什么弄了这个在身上。
“早上在客栈门前头,你上了车以后我买的。”阿青一直都是避着人的,在车外和屋外都遮着脸,能逗留在外的时间极少。大妞就没有那么些顾忌了,她性子又泼辣胆子又大,正好上车的时候看到巷子里有人卖糕,就趁机会买了两块。
“来,给你,快吃吧。”
“你吃吧,我不饿。”
“没胃口也要吃,这个软和,比饼子强。”大妞强硬的把糕塞给她:“你看看你这些天,脸都瘦了一圈儿了。我比你结实,用不着吃这个。”
阿青摇头,又把糕让给吴婶:“娘,你吃。”
“我可不比你们小姑娘家,也就你们这年纪喜欢吃个零嘴。”吴婶看着阿青的样子,也很是心疼。她心急着赶路,也不可能处处周全。看着大妞买的这两块糕,吴婶想着,今晚投宿的时候,无论如何也得想着买些点心备着。大人还好说,孩子们从来没有在外面受过这样的罪,哪里吃得消。
说到底,阿青到底还是不肯独吞这两块糕,最后是和大妞一人一块分了吃的。
离京城越近,外面就越是繁华热闹起来。路上人来人往,小山刚出镇子的时候,看见新鲜事物还会大惊小怪一番,现在却淡定得多了。阿青她们娘仨坐在车里,车子晃晃悠悠,她们也给晃的昏昏沉沉的。吴婶还好,阿青和大妞两个已经互相挤靠在一起打起盹来了。
吴婶撩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午后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多晒上一会儿,脸上甚至觉得微微发烫。
这远离京城的十几年,虽然生活不如从前那样富足舒适,可是却是她生命中最满足幸福的日子。和丈夫、孩子在一起,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晚上能踏踏实实的安睡,白天张罗一家人的吃喝,日子过得平淡又充实。
尤其是……阿青那么懂事。
吴婶有时候觉得,这孩子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但是她什么也不多问。
安逸日子过久了,有时候吴婶甚至生出了很荒唐的想法。要是他们这辈子也不再踏进京城一步,就在那个偏僻的山边的小镇上过下去。至于阿青和小山,说不定他们还能结为夫妻……
当然这种想法实在荒唐,阿青和小山虽然不是亲姐弟,却比亲姐弟关系还要好,两人是绝不可能走到一起的。
这想法只是偶尔从她脑中闪过一次,因为实在太离谱了,吴婶自己都觉得太可笑。
即使他们一家人愿意,旁人还不愿意呢。阿青的相貌……注定她没办法在乡野间平淡一生。
阿青和大妞两人的脸靠在了一块儿,依着车壁睡的很熟。车里头闷热,两张年轻的脸庞都红扑扑的。
吴婶伸手把阿青脸上的一缕头发轻轻拂开。
生得太出众了,往往会比旁人多经历许多坎坷与苦痛。
如果能够选择,吴婶情愿阿青生得如大妞这样,只是一般人就好。
连着赶路这么些天,连小山的精神都不如一开始那么健旺了,更不要说大妞和阿青两年姑娘家。
早点到也好……
抵达京城的时候是第二天午后。
阿青又在车上打瞌睡了,直到听见车外的声音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到哪儿了?”
她眼睛半睁半闭,脸颊晕红,目光迷蒙的模样看得大妞都愣神了,顿了一下才说:“咱们该进城啦。”
“真的?”阿青这下彻底清醒了。她把窗帘掀起一条缝——真是一条细缝,外面的世界,她只能看见窄窄的一条。
骡车原地停着没动,她只能看见车窗外青灰的墙砖。
“车怎么不走啊?”
“前面有人进城,咱们且得等等。”大妞小声说:“排场可大啦,有骑马的人在前面开道。”
小山看见的比车里的人更多,那些人骑的马好威风,高矮都几乎是一模一样,毛色闪亮,小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神骏漂亮的马儿,盯着看的目不转晴。至于马上的人,他倒没怎么注意。
这些人簇拥着一辆马车进了城门之后,守城的兵士才放松了戒备,让被堵在城门口半天的人依次进城。小山听见前面的人在议论:“刚那过去的,肯定是宫里的人物。”
另一人反驳他:“别说笑了,宫里头的人哪打这儿走。”
“要不是宫里头的人,谁又能有这样的排场?你看见了没有?打头的那可是二品的侍卫。要不是宫里的人,就算丞相老爷也没有这么大架子啊。”
城门口的石板地被日日来往的人磨得光滑发亮,正中间有深深陷下去的车辙印。骡车走在高高的城门洞下时,车轴吱吱呀呀的声音显得空洞而遥远,不象在耳边响起,倒象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