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远行
在一个阳光艳丽,暖风扶人的日子,宣家的船只抵达这县城,派的是有身份有地位的西餐厅唐总经理及四个护卫男丁。
龙老爷一开始听下人通报尚不知原固,还是身边的艾美凤想到,“想必是来接梦蝶姐姐回娘家散心的,原本老爷说是等贤儿媳妇病好了再让他护送去,如今他自个儿是不会有那精力,所以梦蝶姐姐就稍信回家让那边的人来接?”
龙老爷一听有道理,虽表面不说上什么,心底却是很气愤的,什么事也没个商量都独自定决,不把柯文雪这当家大太太当回事也就算了,而连我这个一家之主也没放眼里,太为放肆!可现在,那边派着上得体面的人和船只来接,自己也不好怠慢,于是还是表为热情的前去迎接。
唐总经理讲只在龙府里休息一晚,明日便护着宣二小姐出发,以免家里老太太盼着挂念。
龙老爷着实想不准,如此的倒像是这龙府没能干事的人了,但也一时想不出个理由,于是柯文雪就出计,让宣梦蝶坐自家的船带自己家的仆人前去,这样不失这龙府大家的风范。龙老爷听后想着也只得如此。
只是叶漫茹糊涂的心想着,早先不是要志贤送去,如今志贤是伤心,可自家厂子里也有总管的人可以护送着,这会子怎又让她娘家来人了,这一出一出的,可真是麻烦。
第二天一早,宣梦蝶还没起床,恩心便跑进她卧室,一整人扑在宣梦蝶身上,“三妈妈,过会你就要回去宣外婆家了,多久回来啊?”
宣梦蝶本还在熟睡中,被这恩心一吓,睡意全没了。
“小祖宗啊,你吓倒我了,也不出个声就噗咚倒过来。”宣梦蝶推开她。
恩心坐直看着她,“三妈妈,要多久回来?”
宣梦蝶半起身靠着床头,两眼盯着恩心。“有什么事儿说吧?”
“如果不要多久就回来,那我也跟着去?”恩心向宣梦蝶甜甜的笑。
“你又不去上学啦?”
“好妈妈,反正又不要多久就回来,就带着我去呗,我不会像上次那走丢的。”恩心摇着宣梦蝶的手臂撒娇道。
“哦,还记得上次走丢的事啊,可是让我家好找啊,整整一天全家人找你都找得快要报警察局了,你倒好和那子欣两人乐乐的玩了一天,满头大汗的回来。”
“可我上次就知错了,何况你还罚我和子欣对墙站了两个小时。”
“那是让你们念壁思过,怎么还没明白?”
“明白了,明白了,呵呵,”恩心跟着起身穿衣服的宣梦蝶,“好妈妈,我也要去,宣外婆肯定想我了。”
“不行。”
“上回我可是跟着爸爸去宣外婆家接你的,又不是你带我去的,你带了哥哥们去,如今又带着姐姐去,可就独独不带我去。”
“我可不敢带你去,你可是你爸爸的心肝啊,怎离得了这龙府与你爸爸呢?”
“三妈妈,你欺负人!”
“你这孩子,我怎就欺负你了呢。再说若真带着你去,我一个老人家的,万一有个事儿我怎保护你啊?”
“那姐姐呢?”
“她有不怕死的何奶妈啊,你的子月有她利害吗?”
“没有,何奶妈会凶人,有时还会拿把大关公刀站在院子门口不让人进去。”
“这就对啦。”
“我的好小姐啊,你也快去上学吧,你三妈妈还要洗漱呢。”彩云见着嘟着小嘴的恩心笑道,“即使你三妈妈同意了,老爷也是不同意的,你就等着你放假让老爷,你爸爸带着你去啊!”
“子欣,进来,”宣梦蝶想着这俩家伙是合一气的,于是朝门口叫道。
“是,三太太。”子欣忍着笑低着头进来,她知道这三太太可是在说谎,单纯的恩心受骗了。
宣梦蝶一见子欣可是觉得她是明白这事的,这丫头不仅聪明长得也越发标致水灵了,嫩白嫩白鹅蛋脸,梳着两条光溜溜的辫子,比恩心大一岁,可个儿比恩心倒是高出好多,倒像是一个大姑娘了,也不知这恩心平日里吃进肚里的都到那里去了,小小的个儿,只怕风稍大点一吹更要倒了。
“带小姐回去。”宣梦蝶拿着口红对着镜子比画了一下,“你们都回去,若是遇着好看的要好的东西,我啊,自会买着送给你们。”
“谢谢三太太。”子欣笑着先道谢,然后拉着恩心往外走,“恩心,我们回去,不然老爷真的要生气,可是会骂我的。”
且说这恩心走到门口还转过头望着宣梦蝶,希望有奇迹出现,可惜失望着,宣梦蝶看都没看她一眼。
龙府于上午十点半,太阳正直冲升时,龙老爷和艾美凤,并及叶漫茹,管家宁正然送着宣梦蝶和宣府的唐总经理一行出门。唐总经理和带来的四个男丁仍坐宣府的船在前带头引着;宣梦蝶带着冷心,彩云和何奶妈,秀莲并两位龙府船家,及两个临时从龙家绸缎厂子调出来是做事及为信得过的男工一起坐着龙府的船在后头跟着。
且说这艾美凤在冷心上船时把她叫住,并往她手里塞了个小包包,估计也就是十来个大洋,说是自己存的,让她到上海看着什么想买的也买点,也不忘以长辈的身份加句道,可是大府里的女子,到了那里得有大家小姐的风范可别一不小心丢了这龙府的脸面。
这龙老爷虽仍是沉着脸看着,但心底不免对她又生出些好感,妇人有时自是有她妇人的好处。
船只在水上行使三天两夜后,抵达上海宣家码头,远远望去,那岸上已是停了两部车子,隐隐的还可见那些人朝这龙府的船只招手。
宣梦蝶站在船头甲板望去,泪水早已流下,三年了,三年回一次啊,亲人啊,当初怎忍心把我送那么远的地方,无亲无故的,是怎样个活法啊,你们有想像吗?而你们只为了你们的生意,为了你们能够更发达的事业去获取财物,去过更舒适的生活,活活的把我交出去做代价。
冷心从船房里出来,见着宣梦蝶无声无息的流泪,于是小心的问道,“三姨娘,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到了。”宣梦蝶挤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现在,在这儿,就跟着志渊叫我‘梦姨’,不要再叫‘三姨娘’,我不喜欢那身份。”
“嗯,”冷心不知宣梦蝶为何如此,只得叫道,“梦姨,你喜欢这称呼,以后我就都这样叫。”
“嗯。”宣梦蝶看着她笑道。
船只越来越近,看清了,志渊穿着笔挺的西服,手上拿着帽子挥动着,看似极度兴奋的大叫“梦蝶,你可来了,我都在这儿等了一个上午!”
这志渊为人是懒,在这三年也就没回过一次家,现在看着,已不是那个当初带着小孩气的男孩,长得倒是状实了,高大英俊的,只是眉目间略显着一股坏坏的公子气。
船只缓缓靠岸后,志渊跳上甲板,上船本是要扶着宣梦蝶下船的,可是一看清宣梦蝶身边站着的冷心,心里觉得奇怪,便对着冷心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虽是一小小的问,听者听着,倒不是问,而是带着少许不该的意思,冷心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低下头。
“我带冷儿来的!”宣梦蝶说话也有些硬气,这孩子还是没改以前那视利眼的毛病。
而这一声‘冷儿’,对于冷心这十多年的寂静生活来说是多么富有爱意,正如冰天里的暖阳与那黑暗里的光明一样,那暖流漫及她的全身心,让她近于陶醉于其中。
“哦,梦姨我扶你下船,小心些。”志渊忙扶着宣梦蝶慢慢的下船。
“她是姐姐,以后得叫姐姐,”宣梦蝶见他如些,也缓下语气说道,“虽然你们以前也不太往来,可是血是亲的,再说你穿上这绅士的西装得有个绅士的风度啊。”
“呵呵,梦姨说得对,”志渊回头朝冷心笑笑道,“姐姐,可别跟你弟弟计较,我啊个性是粗陋了些。”
冷心含笑的轻摇摇头。
宣梦蝶下船来,看着只有下人们朝她问好,心里又凉了些,他们没一个人来接,如此倒还不如不回来。于是又问身边的志渊,“就你一个人来的?”
“不是,舅老爷也来了,只刚刚有事,临时走的。”志渊指着另一部车子说,“那是舅老爷的车子,就刚才前一会儿,一部车子把老爷接走说是有要事,他司机还留在这里等候,老太太和太太也都在家盼着等着。”
“哦,”宣梦蝶心里大为不快,看来还是夫家的人靠得住了。于是又问,“这部车子又是谁的?”
“这是你侄儿宣烨凯的,不过他出国后,就都是我开了。”志渊看着宣梦蝶,笑问道,“梦姨想坐哪部啊?”
这宣家现在可真是有钱有气派了,开着这罕见的车子可也就像是把银子撒在地上推着行走。车是贵得惊人,油也是贵得吓人的。
“冷心,你跟我坐这部,彩云你带着何奶妈和秀莲坐那部车子。”宣梦蝶话说完又对那两个送行礼箱下船的龙府男工说道,“这些日子,就有劳你们好生看船了,缺什么要什么跟这儿码头长说声便是。”
“是,三太太。”那两个男工毕恭毕敬的回答。
且说冷心上车后,一直向着车外瞧去,这可真是外面的世界,街上行走的什么人都有,他们的皮肤可不仅仅只是黄色的,还有白的,黑的;房子可不像家里的,高高的好几层的房子也不只是用木头做的;还有提着花篮的小女孩子在街上叫卖,又有挥着报纸的小男孩叫卖着;宽宽的路上偶尔还有相交而过的车辆。。。。。。。!所有的可是跟自己县城有别的。
而在一所高墙院子的一对刻花大铁门前,车子停下,里面立即有听着车子喇叭声跑来开门的仆人将大门缓缓打开,车子使走去,先是过一片小树林再过着一片大草坪,最里面是一栋三层的大洋房,样子看上去也新建不到十来年。
宣老太太听着车子声已是迎到门口,而高大的门亭柱子似乎把她显得格外瘦小,也许是真正老了的原固,“我的儿,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一面。”
“母亲。”宣梦蝶一下车便上前将她抱住。
只是三年没见,她竟老成了那般模样,她心酸的哭起来,岁月啊可否等等人们脚岁,你流逝得过于匆匆,以至人们无法适应。
“母亲,这是怎么了,你怎一下变成这样子啊?”宣梦蝶无法想信。
“老了呗,筋骨一缩不就干成了这模样。”宣老太太可是个健谈开朗的老人家,其实她个子倒也高,只是瘦得皮包骨。
“姐姐,你路途也是劳累的,还是先进屋里坐着说吧!”宣梦蝶的弟媳,也是宣家唯一的太太唐玉琪她边扶着宣老太太边说道。
“这位美人儿是?”宣老太太可是心情好,也没理会唐玉琪的话,她看着同车子出来的冷心问道。
冷心见宣老太太说自己,于是上前行礼说道,“宣外婆好!”
宣梦蝶看着冷心知体面的,笑着说,“这是冷心,恩心的姐姐,还记得恩心吗?”
“哦,记得,那丫头啊在这里还跟凯儿打过架的,凯儿不小心弄坏了她一个布做的小娃娃,她小小年纪可是追着比她大五岁的凯儿要打,打不到就跑到我这儿大哭。恩心的姐姐,那是龙府的大小姐了?”宣老太太朝冷心伸手,冷心即上前握住她的手,“我可怜的孩子,可是没见过母亲面的,但却这般懂礼数,可真是大府里出来的大小姐,气度不凡的。宣儿,你定要好好待她,可怜儿模样一见就招人疼。”
“外婆,梦姨自是疼我的,不然我也来不了这儿看望外婆你啊。”冷心说着又看着身边刚才叫宣梦蝶为姐姐的贵妇人,她的瓜子脸上画着精致的装,穿着修身的牡丹花色旗袍,戴着一串大大的珍珠项链,白色高跟鞋,想必她就是宣家太太,于是行礼道,“舅母好!”
唐玉琪见这时期了还有人行清时的礼,“这孩子,可真是闺房出来的。”
“所以我说是大府里出来的知礼数招人疼。”宣老太太看着乐开怀了,或许是想起以前年青的情景,也许是见着自己的女儿也就什么都是最好的了。
“外婆,舅妈,你们不会有了姐姐在就不理我了吧?”志渊还站在车边,锁着眉头。“我一直站在这儿。”
“是啊,你天天在这,疼你还不够多啊。你梦姨接回来了,你也得上学去,快毕业的人了,也该忙些正经事。对了,这会儿,趁你自家梦姨在,我也得好好说说你,别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勾搭不清的。”宣老太太又对着宣梦蝶说道,“上回子那女的可是闹到他们学校去了,还好你弟弟出面解决了,不然可是要开除的。你这次得好好管管,不然啊出了什么事,我们可怎跟你们龙府交待啊!”
听着这话,倒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回来也是做客的,分着你家我家的。
“外婆,梦姨一来你就说这事什么,我那是踩着狗屎了遇到那女的,也不能怪我啊。”志渊没想到会说起这事。
“你应该说,你踩到狗屎了玩到那样的女人。”唐玉琪笑道,“我们也不是说你的不是,只是希望你听话,好好的学有所成,那也不枉费我们这般疼你。”
“是,舅妈。”志渊想着平日也不会这样啊,怎今天一夸冷心就损起我来了,一个活活的扫把星,难怪别人叫她克星。
对于不肯思过的人,他们总是把自己的错误甚至是缺点归纳于他人身上,然后继续着错误的生活,或是带着对他人憎恨的过活。
“好孩子,回学校上课去,晚上早些回来,我们等你吃饭。”宣梦蝶想着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他也不是个事,先支开他,免得他难为情,再怎样他对自己可是恭敬的。
“是,梦姨。”志渊笑道,心里想着还是梦姨好。
且说何奶妈和秀莲一下车都晕晕的,再看着这么大的院子只有一栋房子,可是奇怪的,可走进去一层里就有着好多房间,宽大的大厅也有龙府正厅那么大的,厅里的摆设也不全是木头的,有皮制的沙发,汉白玉石的桌子。而更为奇怪的是,他们家的仆人女的都穿裙子并且如同龙府的厨人一样个个都系着围群的,男的都是穿西装在脖子上打着个花蝴蝶结的。不知这样是不是做计号,让人一看就知是仆人,跟古时的宫廷一样。
更让冷心和何奶妈没想到宣府的人这般热情,晚饭可是大伙儿都上桌吃的,在这儿可是要比龙府舒坦。在三楼里,何奶妈和秀莲共一间客房,冷心一人一间主卧房也就是在她们隔壁,里面简直就是宫殿的房间,漂亮的梳妆台,宽大的软床,哦,是时下流行的西梦斯床睡上去软软的,只是睡惯了家里的香木床,那是她母亲睡过的床,是黄花梨木做成的睡在上面安安稳稳的,并且家里的床是像个小屋,而这里好是好,只是四边都是空空的第一晚上醒来好几次。
唐玉琪在冷心临睡前还过来瞧了瞧她,温和说,“第一次来上海,想去哪里玩就去那里玩,只是出门前打个招呼得派个男丁跟着以保安全,必竟这是个乱世。”
宣梦蝶是见不着的,宣老太太是拉着不让放的,有太多话要说,这会儿见着若是回去了也不知能不能再见,人生短暂的,有太多的事情要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