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别
离别
志贤送完恩心回来快到龙府时,顿时一股悲凉笼罩着他的身心,受着病魔折磨的妻子和一直处于悲苦中过活的姐姐,这两位女子的命运让他很想嚎嚎大哭一场,倘若不是男儿身,他定会如此做。
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同样是龙府的小姐,一个倍受着长辈们的万般宠爱而另一个却受尽无限的冷落与无端的指责。
“咳。”志贤长叹一口气,他骑马进府后,一跃跳下马,把缰绳扔给下人,就直直的朝自已院子走去。
进屋,看到他妻子婉儿在大厅里躺在摇椅上睡着,这位置也刚好可以照着太阳,他轻轻走上去瞧了瞧,昨晚咳嗽了一夜的她,现在还睡的真香。示意坐在旁边的下人好好看护后,他进里屋,从箱内小盒里拿出个被红色丝绸缎整整齐齐包裹的物件放进自己长马褂的内袋里又立即出门。
是有一顿时间没来这后院东府了,一进这后院大便有一股萧条气息,而再进去东府里,可是发现整个院墙角落处全全开着红红的月季花,这花当下可是名花,叫玫瑰花,用于情人间的爱情花,过会回去定得采剪些给婉儿。
“大少爷,你怎有空过来。”何奶妈从小厨房里出来,发现站着出神瞧花的志贤,于是行礼问道。
“哦,”志贤被这一叫才回过神来,“我来看看姐姐,不知最近是否安好?”
这一问,向来刚烈的何奶妈已是喉咙有些哽涩,“这一言难尽。。。。。。”
“何奶妈,不必如此。”志贤上前扶着她进屋,这近六十的岁数在府里也是长者了,她的身份不仅仅是用自己奶水供着冷心到满周岁的奶妈,她可是当年杜玲珑的陪嫁丫鬟,只是杜家许多年前因官场上的错位,已是被杀的被杀,投河的投河,总之都没得个人生还下来,一夜间人去楼空。不然他姐姐自有个亲舅姨娘依靠着也不至于如此。“项子的事啊,恩儿今早以上吊为由大闹一场以解决了,何奶妈是不必担心这事。”
“这二小姐也是个好心肠子,只是现在每每看到她,心里那个恨啊就不由的自个儿跑出来,同样是小姐啊!”何奶妈顺着志贤的意思坐下,“你说,我怎对得起我们家的杜老爷啊,一个女儿死在这儿了,我怎能再让他的唯一的血脉外孙女又不得善终啊。当年杜大小姐一过,一时找不着冷心的奶娘,我宁可自己喝通奶水的汤药,也不愿这小主子受委屈,可这些年我却是没能为力的,成为无用的老东西了。”
“何奶妈,你已做了你能做的全部了。”志贤为她端上一杯茶。
“全部是说不上的,我只想着我已是这大把岁数的人,就是拼了这老命我也得护着我的大小姐,”何奶妈接过茶,“好在府里有你这个懂事礼的明白人。”
“何奶妈也不必这么说,我到是从心底一直万恩地谢着你对姐姐的照顾。”志贤在旁边也坐下并拿出那内衣袋里的绸缎包裹,慢慢地打开着,“何奶妈,这是两根细金条,它是我这些年跟父亲做生意时父亲赏给我的,现在我拿来给姐姐,刚好姐姐不在,所以还请何奶妈你替着保管,若是姐姐必是不收的。”
何奶妈一看这东西,慌忙又盖住,“大少爷,这可使不得啊,这东西我们也受不起啊。”
志贤伸手挡停住何奶妈的手,耐心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何奶妈,你听我说,我今早听三姨娘说要带姐姐去上海,我是想若是三姨娘再安个好心顺着给姐姐牵个好人家,那姐姐定是不必再回这里受苦的,而这个就当做是娘家的陪嫁物,瞧瞧三姨娘她就因为娘家的势力现在在府上地位可是胜过我母亲的,所以这以后必是用得着的。”
听着这话,何奶妈站起来,走到志贤正面,扑通一声跪下向志贤不停的磕头。直把头与地磕的碰碰响。
“奶妈,这可使不得啊。”志贤惊讶的赶紧起身站一旁着去扶她起来,“快起来,快起来。”
何奶妈被志贤硬扶起来,“我可怎么说是好啊。”
“什么也不必说,我是她弟弟,本应如此的。”志贤再次扶着何奶妈坐下,“最近啊,我四姨娘和我母亲又抬上了,她们俩也常拿姐姐的事来说事,一直也是一人唱红脸就一人唱白脸,最后受难的又得是姐姐。说到我母亲,她也固然是有错的,但也是在大哥死后听信道士谗言,说那是大娘的魂魄带走的,加上之前又有人说姐姐是克星克死大娘,所以这一直以来对大哥的思念就怨恨起姐姐来;而这个四姨娘,她是欺善怕恶的主,整日里想着让别人不得安生为乐子;可这三姨娘是性情中人,处事儿也是得看她心情的;五姨娘嘛,可是天不管地不管的,要管的也只是自已和恩心的穿着打扮。至于志渊和志宏,他们俩也是不好惹的主;而父亲他是残忍的,并且记恨上一件事情是长时间不能忘却的。”
何奶妈听着志贤讲着这些,这可是事实,但也是府上人人不敢讲的,想着今天这是怎么了。
志贤看她的表情也算是猜着一二,于是接着道,“何奶妈,今天说这些本不该说的话,也是想告诉何奶妈你,如果姐姐去了上海,有个稍好点的去处,定不要再回来,这儿没有可留恋的更没有可牵挂的。”
“大少爷。。。。。。”何奶妈流泪了,这个多年被许多事情折磨得已麻木的六旬开外的老人,在苍老而又布满皱纹的脸上,热泪纵横交错。
“这光景可不好。”志贤劝阻着。
“我只是不知说什么是好啊,大少爷你一直惦记着我们这些可怜人,得个好的又送来,时隔一些日子也过来瞧瞧我们,我们这些人拿什么来谢你啊,对你的恩情可是什么也还不出手的。”何奶妈边哭边诉说着。
“自家人,怎尽说这些见生疏话。”志贤心情本是好好的,眼下瞧着大岁数的何奶妈在自己面前流泪心底又难受起来。于是转开话题问道,“我能否采些月季回去?”
何奶妈一听这月季,止住哭泣,又自己一把擦干自己脸上的泪,和着笑道。“当然可以,我这就给你拿剪子去,是送给大少奶奶吧,我们得好好装扮一翻,回头才能寻得大少奶奶的开心和满意。”
“嗯。”志贤也开怀的笑起来,“有劳何奶妈了。”
何奶妈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两下工夫,就剪下一把个个苞蕾待放的月季,并用上等的白色丝绸巾包裹着月季的根枝,再用上一根细细的红线结蝴蝶花型的捆扎好,这一来轻拿时即不扎手又美观。
“给,大少爷觉得如何?”何奶妈双手把扎好的月季捧给志贤。
志贤也双手接过道,“这倒是成了个稀罕物品了。”
两人也就开怀乐了起来。
志贤捧着月季花,心情一时又格外舒坦心来,他回着前院,可脚刚踏进前院门坎,就听见有下人慌乱的寻着大叫‘大少爷,大少爷’。
这种慌乱的叫声,让他心一沉,脚即瘫软下去,努力的定神便朝自个院落飞跑去。
一冲进他院子,上大厅时脚不支力的让他重重摔倒台阶的大磨石上,拿玫瑰花的手已是被它穿透丝绸布的刺全全扎入他的手心,这是没有疼痛的,有的只是那渗流出来的血染红这白净的丝绸巾。
厅里已是一屋子的人了,柯文雪在哭骂着下人,龙老爷沉着脸坐在正厅大椅上,艾美凤用她那绣花手帕捂着半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瞧着,再有的就是宁正然在一个年岁稍长些的仆人耳根讲些什么然后那仆人立即点头急急的出去,宣梦蝶和叶漫茹是没来的。
她已是躺在香木榻上了,她的丫鬟边哭边用毛巾轻擦着她的嘴角,而地上的脸盆还有周围一片红色的鲜血,她又吐血了,还是那么多,微微争开的眼睛告诉着他,她还悬着一丝气息,那是在等自己的。
志贤爬起来,快速走过去,小心的坐于榻上后轻轻抱着她的身子让她稍坐起,又小心的扶她的头靠在他自己胸膛,再把手上的月季花放到她怀间,温柔而小声的说道,“你看,这就是玫瑰花,它所寓意的是至高无上爱情,我把它采回来,送给你,送给我全部爱情里面唯一也同样至高无上的女子。”
众人都安静下来,这种低沉的喉咙哽塞声足以揪疼所有的心。
她艰难的挤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看着她自己的丈夫志贤脸上滑落的两行无止静的泪水,她已是无力擦抹,再瞧着这如血的玫瑰花,“它,它很美,就像我的生活,因为有你而美得让人不舍。”
这小如弦丝的轻吟声,似乎告诉他昔日的情景就要成为梦境,永远离去了。
“有你有我,有我也必有你,”志贤哭了,哭出声了,“你不可以对我残忍,你不可以进住我的心灵让它沸腾后又悄然离去,那它是会跟你一起离去,一起远离我的躯体,而一个没有心灵没有知觉的人活在这世是便是一种最可悲的话笑。”
不想离去,怎奈命运如此,无力抗衡。
“他可以再次沸腾,再次以重生的方式去沸腾去过正常人的幸福,”她奋力的抬起头定眼于他,留住此刻眼中的他,留住此生最眷恋人儿,“这是我对你的全部要求。。。。。。。”
她的身子一沉,她的头低下去,轻扶玫瑰花的手也松塌下去,而这时,秋天午后初起的冷风无情的闯了进来,吹乱她的发丝,吹动她安静的衣袖。
就这样结束,一生一个残缺的句号。
“不。。。。。。!”
整个龙府此时都可以听到志贤撕破喉咙的狂叫声,接着是撕心痛肺的哭泣。
这是无情的,也是最残酷的,这轻轻的一闭眼便是一世的别离。
很多时候,灾难并不会因为你的善良而远离你。
一晚过去,志贤仍是紧抱着她坐在榻上,紧紧的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化她已是冰冷的身躯。宁正然一直陪在旁边,时尔劝一回,时尔拉动一回,可都没用,直到天亮,龙老爷叫男丁传话过来说,必须拉开大少爷好给少奶奶更衣送祠堂,这才把志贤整理个人近于抬到柯文雪院中客房里。柯文雪本是伤心,这好好的儿媳没了,可现又瞧他这般模样又是吓破魂,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水的哭劝着我的儿啊,肉啊,看开着,想远些,还得顾些我这年龄的亲娘啊。好说歹说的,但志贤两眼却是呆滞望着床顶的轻纱帐子。
而这头差人前去告知她娘家的人回来说,那边老爷太太只是伤心但没说什么,具体她娘家派什么人来看人入棺也没得说。
龙老爷听着,也不好下定论,只得先叫入棺等着亲家的人过来看后再盖棺办丧事。
可一天一天过去,直到第六天她娘家还没人来,于是再次派家丁去请,可家丁回来说,连门都不让进。
龙老爷听着,没办法只得边盖棺办丧事,边防着她娘家人来闹事。
志贤知道后,心想着岳父岳母定是恼恨他的,好好一个心肝宝贝女儿嫁过来没几年就没了,定是他的不对了,不免又彻夜伤心痛哭。
而这第二天的丧事是办得体体面面的,雕刻着凤凰图案的大灵柩放于祠堂正中间,它的前台上供着一只大牛头,后还加了个熏好的整羊,并及各式水果餐点,以供牛头马面善待终人。宽宽长长白丧旗从祠堂顶直垂地面,把整个祠堂包裹成白色的毡房,而两个家丁在屋顶散发的纸钱也如雪花一般多,灵柩的右则坐着请的乐师队从早上开始一直吹着丧曲,而灵柩的左则跪着花重钱请来披麻代孝的一个十岁男童,族人和亲朋好友也都是到齐的,足足吃了三十六桌,而这些人出葬前的叩拜也让那男童还礼时的跪拜都磨破了膝盖,直把白裤子映出红色的血迹。
而这种哀伤的乐声直吹的不远的东府里人心忐忑不安,紧闭的院门,三个人在里面安静的坐着。龙老爷发话下来,他们不得参加这葬礼,只是他们也不奇怪,大凡红白喜事往常也是不参加的,自然许多亲友也都是从未见过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