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后记
云英将库房册本重新检查了一遍,这才伸个懒腰,看看窗外,黄槲兰开了一树。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要暖和,还没到春分,晋王府花园里已是春意盎然。
她抱起册本,往正院走去,刚走到院门口,脑袋挨了一记,跟着一朵盅大的白玉兰落到脚前。转头一看,只见有德从玉兰树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枝半放的白玉兰,笑盈盈地朝自己走来。
“你几时回来的?”
“一刻钟前。”有德边说边走过来,将手里的白玉兰往她怀里一放。
云英扔回给他,说:“我要去见王妃,没法子带着花,你自个儿留着吧。”
有德凑近看了册本一眼,说:“那丫头才嫁进来一个月,就开始管家了?”
“什么丫头?”云英瞪他一眼,“她是咱们的王妃,你尊重些。”
有德笑了笑说:“我没有不尊重她,只是觉得她甚是有趣。”
云英的脸更黑了:“你真是胆大包天,什么话都敢说。”
有德吊儿朗当地说:“你怕什么,怕我跟你前夫一样,被王爷发配到穷山僻壤?”阮弛随晋王征战交趾,而后被提拔为交趾安抚使。官职是升了,但离乡背井,留在异国他乡,远离大周的朝政中心,能不能回来还得看晋王的心情。
“什么前夫,你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云英狠狠地剜他一眼,转身要走。
有德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依然一脸嘻笑地说:“云英,你给我个准信儿,到底嫁不嫁给我?”
云英甩开他的手说:“你别拉拉扯扯,叫人看到了,都是闲话。”
“谁敢说闲话?我削了他。”
云英白他一眼,说:“你就会好勇斗狠,我不同你说了,王妃还在等我呢。”
“傻瓜,王爷回来了。他跟王妃两日没见,这会儿只怕正亲亲热热着,你去凑什么热闹?”
云英犹豫半晌,说:“可王妃交待了,今早要看库房册本,我还是进去问一声吧。”
有德又攥住她说:“不急,你先回答我,到底愿意不愿意嫁给我?王爷说了,只要你点头,他就给咱们办事。你要是不愿意,也吱一声,我就不耽误你了。”
云英心里怦怦跳动,不愿意正面回答,假装恼怒地说:“你真是烦得很。”甩开他的手,往正院里走。进二门,见一干丫鬟都在檐下站着,凝神屏气,便知道王爷跟王妃在一起。
寒星见她过来,低声问:“云英姐姐可是有什么事?”
“王妃要的库房册本,我已经整理完毕,送过来给她过目。”
寒星低声说:“这会儿不方便通禀,要不姐姐先回去?待会儿王妃问起,我再派人叫你。”
话音方落,屋里响起阮碧的声音:“寒星,可是云英来了?”
“是,王妃。”
“叫她进来吧。”
寒星又答应一声,转身撩起门帘,云英抱着册本进南面暖阁,只见阮碧斜靠在榻上,王爷坐在她旁边,两人神情都有些严肃,看来并非下人们所想的那么旖旎。阮碧示意云英将册本搁在书案上,轻声说:“云英,你先回去,过会儿再派人叫你。”
云英点点头,赶紧退了出去。
她一走,阮碧坐直身子问:“你说让沈婳和亲北戎?”
晋王点头说:“没错,目前没有年龄合适的宗室女儿,三哥原想让静宜和亲,但她身体纤弱,怕是受不了西北那苦寒之地。沈姑娘是亲王女外孙,与宗室沾着边,且她与蓟奴里也有些缘份。”
“沈婳外表柔弱,实则性情坚韧,心中又有丘壑,嫁给蓟奴里,只怕会如虎添翼。”
“我知道,但只能如此。母后因为退亲一事,十分怜惜她,又觉得她被北戎掳过,婚姻一事怕是很难遂意,有心让她入宫,才经常接她到宫里小住。我看沈家也有这打算,只因为还在孝期中,才没有过明路。沈姑娘是个心高气傲的人,退亲一事,还有柔真郡主之死,怕是耿耿于怀。与其让她入宫给咱们添乱,还不如送得远远的。”
想起濠州德华寺里沈婳的一番话,阮碧点头说:“你说的没错,她确实对你我怀恨在心。”
“我早察觉。沈家两代为相,朝中故吏门生众多,她一旦入宫,问鼎中宫是早晚的事。所以,断不能让她入宫。”
“说到这事,我甚是好奇,为何陛下一直不给赵皇后发丧,空悬中宫之位?”
晋王睨她一眼,笑着说:“你可是替你四姐问的?你叫她还是死了心吧,她虽然生下皇三子,但庶女出身,注定与中宫无缘。”
阮碧佯怒地白他一眼,说:“你就如此小瞧我?我早打消她的非份之想了。”
晋王揽过她的腰,柔声说:“我哪里敢小瞧你,是怕你那四姐不知量力,给你添麻烦。后位之争,事关朝政,门道大着,便是三哥自己都做不了主。他不肯给赵皇后发丧,空悬后位,是把主动权握在手里,不让大臣们插手**之事。且这么做,又能拉拢安抚赵氏一族,百利而无一害。将来若是有心立谁,再给赵皇后发丧就是了。那后位,我是不会帮你四姐的,至于三皇子,我自然会罩着。”
阮碧哼哼两声。
晋王心里一阵酥麻,忍不住压着她往榻上倒。
阮碧推推他说:“我还有事问你呢。”
晋王手里不停,爽快利落地吐出一个字“说”。
“你还记得咱们头回见面吗?在玉虚观的万妙居门口,那回你是去见谁?”
晋王停止动作,手肘撑在榻上俯视着她,明亮的眼睛里全是笑意。“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会问呢,没少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吧。”
阮碧眨眨眼睛,不说话。
“我受七弟之托,去看望他的母妃,道号天音真人。”顿了顿,晋王眸光内敛,“至于别人说的那些话,你姑且听之吧。我再不济,也不至于对父王的妃子动什么念头。别人同你说这些,不过是挑拨离间,你若当真,就上当了。”
最后一句话,让阮碧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藐视,皱眉说:“你觉得我会上当吗?”
晋王不说话,笑盈盈地看着她。
阮碧恼怒地推开他,从榻上翻身坐起。“我去看库房册本了。”
晋王拉住她胳膊,将她攥回来说:“那册本也不会跑,晚些看也一样。”
“不看它,难道还要看你吗?”
“我难道不比那册本好看?”
“册本不会傻到认为我会上当。”
晋王哈哈大笑,将她揽在怀里说:“我错了,你罚我就是了。”
“怎么罚?”
“随便你罚。”
阮碧自然不是真恼怒,斜斜地飞他一眼,说:“那就腐刑吧。”
晋王愣了愣,被她的大胆逗乐了,凑到她耳边说:“行,你来执刑。”
“那我去拿剪刀。”阮碧边说边要下榻。
“何需剪刀?”晋王拉过她的手一直往下,“用力些就成了。”
阮碧抽回手,说:“不行,我手劲不足,还是拿剪刀吧。”
晋王又拉回她的手说:“先试试,不行再寻剪刀就是了。”
推推搡搡中,发钗滑落,青丝委地,榻边矮几上的青铜香炉也倒了,咚的一声,惊得屋檐下衔泥筑巢的燕子啁啾一声,振动翅膀,穿过一树黄槲兰飞向青天。碧空如洗,阳光耀眼。不论是小小一隅,还是万里山河,俱都沉醉于明媚春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