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生存体验
三天三夜的游轮派对结束，栩诩对自己这一遭经历的总结是：没交新朋友，也没给自己创造有利的品牌价值，更加没有什么收获——当然，如果不算喝了许多价格不菲的酒的话。
认识了汤迦霖？
嗯，栩诩原本是打算要把他当个朋友来着，毕竟他在派对那几天对她十分友好，还带她去了贵出人命的钻石餐厅，且在活动结束，还亲自开车将她送到楼下，临走的时候不仅递给她一张名片，还特意在她手机上输入了一个自己的私人号码，告别时极其真诚地欢迎她随时打给他。
——如此含情脉脉，栩诩差点以为这位绅士对自己有意思了呢。
但是，遐想很快自动关闭。就在栩栩回到家，准备扑倒在大床上好好睡一觉的时候，林络绎的电话立刻响了起来，时间掐算得刚刚好。
栩诩一五一十地跟自己的领导兼搭档汇报战况，捡主要的说了些，自然包括她跟三世祖阮忌廉几次交锋，络绎给她的评语是：你有种。两个女人又胡乱哈啦些有的没的，栩诩随口提了汤迦霖的名字，络绎立刻像个真人版谷歌搜索一般将他的身家播报出来。
从楼盘到酒店、从园艺工程到日化百货，汤氏家族所涉足的领域五花八门，或许一册《ELLE》杂志的厚度都无法详尽描述汤家的产业，但只用两个字就可以形容栩诩之前还踟蹰汤迦霖是否对自己有意思的想入非非，那就是：没戏。
虽说时下崇尚自由恋爱的男女动辄便唾弃门当户对的老旧观念，但是不得不说，同样的生长环境与空间更能够造就心灵契合的伴侣，微小的差距也可以靠时间来磨合，但如果差距悬殊，彼此的生活毫无交集，即使凭借单纯的好感，也无法支撑永久厮守的可能性。
栩诩从不妄自菲薄，但她注定只是一个小康家庭长大的女孩，拥有一份令自己身心灵都十分满意且充满成就感的工作——但若是跟汤迦霖比起来……算了没有什么好比的。
所以，不管他给自己留了名片抑或是私人电话，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会打给他的。
当然也没有来自汤迦霖的电话来找她，一切都归于平常，除了公司里有几个三八同事来跟她打听有没有什么趣事，但这种好奇的有效期也只持续了不到一天。
然而，生活总有让你意料之外的地方，就在栩诩对于游轮派对的记忆渐渐淡去的时候，却有人指名道姓来找她。
“我收到D.R公司最新一期的产品设计海报，里面有两款耳环让我很心水，看到设计师是你，就想要过来打个招呼！”
温天姈气色充沛，态度爽朗，一点也看不出几天以前，她还因为苦苦挽留去意已决的前男友失败而伤心不已。
“哦，是吗？”栩诩仍然觉得意外，“我都忘了我们俩有交情这回事了。”
之前倒也有过顾客因为喜欢产品而要求会见设计师阐述理念跟背后故事，但栩诩觉得这不过是有钱人矫情的臭德性，他们假装倾听，捕捉专业辞藻，不过是为了跟圈中人增加炫耀的谈资。
温天姈是真的很喜欢她的设计。其实也很正常，她选中的那两款耳环是栩诩汇总了许多古典元素之后制作的，跟温天姈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契合到极点。
俩人接下来的交情因为这次会面突飞猛进，温天姈后来又约她喝了几次咖啡，而且每次她都带了产品图册跟栩诩一起看，最后也都顺利成交。就在栩诩觉得自己有可能被这位有钱大小姐当成免费的珠宝参考师的时候，她很快就摆脱了这个无聊又浪费时间的身份，因为温天姈提出，想让栩诩做她的珠宝搭配顾问。当然，是付费的。
“如果你保证每个月只找我两次而且每次不超过两小时的话，我或许会考虑看看。”老实说，栩栩心动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待遇相当厚道。
而且，如果不刻意攀搭交情的话，栩诩觉得自己跟这位大小姐的相处会更自在一些。
这个兼职很快就开始正式上岗，温天姈在栩诩点头应下的那个下午，立刻把她带到家，将那堆足可以刺激栩诩杀人越货的珠宝搬出来，妄图整理得‘更妥当’一些。
“最妥当的方法就是直接对准我家窗户丢进去！”栩诩面无表情，实则心底对这个富家女恨得咬牙切齿。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吩咐温天姈家的女佣们将珠宝首饰分门别类地放好，并且指导她们将搭配要素做了笔记。完成这一切，栩诩一边休息一边喝了口温天姈亲自为她冲泡的锡兰红茶，视线不经意瞄到桌子上的一张宣传单，最上面的一行黑字是：“野外生存体验”。
“这个……好像是爸爸的朋友拿过来的，说是要送给我男朋友！”温天姈抬眼将宣传单下面的一张皇冠卡拿了起来晃了晃，嘴角上扬，语重心长道，“所以你知道这人有多没眼色了吧！”手一伸，递到栩诩面前，“送给你好了，就当是帮我清理失恋垃圾。”
“你知道吗？这活我挺不爱干的。”栩诩伸手接过那张皇冠卡，如果是一般的便宜她也就不占了，但偏偏……生存体验，前几天刚看了一档有关于此的国外综艺节目，好像蛮有趣的。
而且，会被当做拍马屁的礼物送给温天姈手里的水准，想也知道价格不菲，环境一流。所以，栩栩干脆在回家路上就直接打通了该野外生存会所的电话，为自己预约了一周后的名额。
阳光下，皇冠卡上的镀金镶边闪闪发光，栩诩忽然后知后觉自己最近运数不错，先是免费的游轮派对，接着是野外生存，接下来该不会是偶遇桃花，紧接着税务局针对记录良好纳税人随机抽奖，然后派人送给她一栋豪宅吧……
——当然，如果栩诩知道七天以后，当她单枪匹马来到那个位于邻城山区的野外会所报到，会碰见阮忌廉那个阴魂不散的冤家，大概就不会有什么关于运数的美好憧憬了。
阮忌廉也很惊讶，居然会在这里遇见叶栩栩。
首先，这是个极其隐秘且私人的高级会所；其次，它的性质有些特殊，可能一般人很少会想要来玩，更何况是一群养尊处优的有钱人。再就是，对于深秋的时节来说，野外体验已经进入淡季，同一天来报到的人，只有七个。
没错，一间场地面积耗费三百公顷的野外体验场，本期接待的顾客，只有七个人。
栩诩不禁有些傻眼，不管是因为阮忌廉，还是一同报到的七个人当中，只有自己一个女人这件事。
温天姈是说过要她清理失恋垃圾不假，可是，鬼知道她真的会遇见这坨垃圾呀！
即便满腔不爽，但出于礼貌，她还是冲他摆手打了个招呼，“巧啊，Boss！”
阮忌廉微微点了下头当是回应，虽说她脸上的不屑很明显——但即便不屑，她仍然乖乖地跟他打招呼，这才是他得意的重点。
只是，得意的时间稍显短暂。叶栩栩很快就补了一句，“跟自己的员工地位相当有开心到吗？”话音落，扬起手上的皇冠卡，顺便瞟了眼他手里的。
就这样吃了一瘪。阮忌廉还没想好怎么反击，肩膀却冷不防被狠狠拍中，回头，立刻看到好久不见的纪东耀，不满的嘴脸变成惊喜连连，俩人默契而兴奋地击了三掌，紧接着以一种亲密且让旁人看了很不舒服的姿势勾肩搭背在一起。
“真是慕煞旁人！”栩诩由衷地对这两位好‘伙伴’发出赞叹。
原本以为，这种富人才付得起入场费的地方虽然不是人满为患，但也不至于这么冷清才对。可是，直至最后的活动时间到，算上阮忌廉那位后来的基友，本期收官的体验顾客，只有八个人。
也对，有钱人都忙着花钱，他们才不会稀罕什么生存体验。
而对于本期活动的教官来说，人少不是重点，而是，开馆以来第一次有女人来参加体验，自然惹人好奇，便在点名时冲着她问，“你一个人？”潜台词是没有跟着老公或者男朋友什么之类？
栩诩很不满这位教官如同看到怪物的嘴脸，便双手抱在胸前，扬声问，“请问这里有人是拖家带口来的吗？”
好奇心很强的教官老实地闭紧嘴巴，脸色因为快速中枪变得很黑，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发表了一小段开团讲话之后，便给每个人发了一份统一的野战装包，让众人先去更换衣服。
因为是非常专业的军纪化打包，栩诩在打开的时候遇到了点困难——东西似乎捆得有点紧，柔情泛滥的纪东耀最看不得女士遇见麻烦，好心地凑过去表示愿意帮忙，栩诩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直接拒绝，“走开，姐搞定它跟你搞定个妹纸一样容易。”
说着，鼓弄鼓弄，虽然慢了点，却真让她给打开了。
眼见她拎着衣服鞋子走进女更衣室，一直站在她身后因看到刚才那一幕而暴爽不已的阮忌廉走过去，斜倚在更衣室门口，冲里面问，“喂，你到底什么来头，怎么连这种卡都能搞到？”
“你猜呢？”里面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女声，“不是有亲爹就是有干爹呗！”
阮忌廉对着更衣室门做了个‘靠’的口型。
好吧他承认，对于这个女人，他忽然有种莫名的好奇。这种好奇，源自他对她种种猜测却不得其解的困惑，或者说，她身上的神秘不过是性格乖僻外加对他的态度是拒不配合——他唯一能想得到的解释就是，面对英俊潇洒幽默风趣背景雄厚的他，她有些自惭形秽，所以产生了防备过度的反作用力。
这种说法，连自己都觉得恶心得无法成立。
但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致使她态度不善的理由，即便没有调查过，他也知道她不会有一个比珠宝设计师更加体面的身份，不至于在某天让他大吃一惊。
话说回来，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个野外生存到底是个什么概念？就算是个铁血真汉子，也未必受得了效果逼真的绝境考验。如果天真地以为这只是一次美好有趣的野外郊游，那她恐怕就没办法维持自己的乖张形象了。
走到旁边的男更衣室去换衣服，看见纪东耀正伸长了脖子在等他，声音里居然兴趣满满，冲他问，“嘿，那小妞你认识？哪家的？”
这里的哪家，特指哪个家族。
阮忌廉十分看不惯这位好兄弟的眼光，那女人到底有什么好？模样马马虎虎，嘴巴时刻准备放枪，个性更是跟可爱一点儿不沾边。
不过，既然他愿意问……
“你问的是亲爹还是干爹？”阮忌廉冲他眨眨眼睛。
生存体验，就是在恶劣的环境下，限制玩家身上的物质，凭借勇敢顽强的意志，外加独到的分析能力与生存智慧，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游戏任务，方可获得胜利。
换好服装的玩家们再次集合，教官按照程序收缴了每个人的手机，又将游戏地形图以及沿途表示所代表的意义简单介绍了一遍，栩诩不禁从最初的兴奋过头镇静下来，她这次有幸参与的生存体验启用的是会所最新推出‘丛林模式’，所有关卡设置全部采用实景设计，有爆炸区、沼泽地跟可能一不留神就会跌落谷底的陡峭山峰，最刺激的是丛林内部会有野兽出没——嗯，不是马戏团的温顺动物，是真的野兽！
还有，如果不幸掉进了隐秘的暗道里，求救讯号会自动屏蔽，玩家最快也只能在隔天上午才能见到营救人员。
——这哪是生存体验，分明就是玩命体验吧！
签下游戏开始前的死亡免责协议时，栩诩这么想着。
也不是没有一点犹豫跟想打退堂鼓的意愿。只是，看着地图上惊险环生的关卡设计，以及回头透过巨大落地窗就可看到的葱郁树林，栩诩的热情就又上升到顶点。怕什么，大不了挂在这里，给这个丛林模式再添加一个‘女鬼障碍’关卡，她才不要被还没看见的危险所打倒！
在旁边一直若有似无关注着她的纪东耀，则是回头捅了捅好友的胳膊，“喂我说，她真的签了耶！要是闹脾气博眼球，怎么亲爹跟干爹都不来劝阻一下！”
阮忌廉不以为意，虽然他心底对叶栩栩的疑惑一点也不必纪东耀少，却故作高傲骄矜，斜睨了纪东耀一眼，“要泡她就去问电话，羞羞哒哒不是你的风格吧！”
很显然，纪东耀受到了鼓励。
此时，玩家在游戏前的准备环节正进行到挑选道具这一步，对于每个人只可以拿到不超过四样物品的规定，栩诩真正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在她看来面前这些东西根本就应该全部都放进登山包里面，火柴、饼干、饮用水、瑞士刀、帐篷，以及麻醉枪。
正在她左右为难，因担心自己无法做出正确判断的时候，纪东耀走到她旁边，‘好心’道，“美女，背太多东西去丛林里只能是累赘，而且有些时候玩家们互相帮助是应该的。比如说帐篷，不一定要人手一只嘛！”
说话时，姿态暧昧地向她慢慢靠近，眼神故作深邃却还是没能摆脱轻佻花哨。叶栩栩忽然觉得好笑，抬头冲他眨了眨眼睛，学着他意味深长的口气，慢悠悠开口道，“帅哥，你说的蛮有道理，为什么要带两只帐篷？一会等我们开始游戏，我完全可以用麻醉枪把你干掉，这样就可以用你的了。”
“噗嗤”一声，阮忌廉再也忍不住了，很没品地笑出了声音。
还在想纪东耀那家伙会不会再次碰壁，那女人就漂亮地露了一手。
“她以为她是谁？《流星花园》里的杉菜？拜托，我又不是道明寺！”纪东耀气急败坏，却不失耍贱本质，“我比他帅多了。”
“何止呢！”阮忌廉点头，补充道，“也贱多了。”
俩人又在一旁斗了会嘴，眼看预备时间就要结束，阮忌廉鬼使神差朝着叶栩栩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在选了水跟饼干以及麻醉枪之后，仍然纠结于在帐篷跟火柴之间难以取舍。自认自己并没有多管闲事的癖好，阮忌廉最初的选择是无动于衷，可是，就在教官看了眼手表，并且擦了擦挂在脖子上的口哨，而叶栩栩还没有做出选择，他只好用‘OK我只是有些看不下去’的理由说服自己，并且迅速地朝她走过去，快速地给了她一个善意的提醒，“一盒只有三根的火柴有什么好值得犹豫的？你不会真的以为这种游戏需要上纲上线遵守规则吧！放轻松，我刚去厕所里抽了根烟，要不你也去来一根？”
栩诩足足愣了三四秒钟，才听出阮忌廉想要表达的善意来。
说实话，从来到这里碰到他，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产生一点‘他大爷的boss在这里好放不开手脚’的局促，倒是有一种‘他大爷的怎么倒霉催的又遇见他’的心烦意乱。
当然这种心烦仅限于她对阮忌廉个人的不待见，就好像大上个星期去酒吧碰见个说他对你一见钟情的蠢货，然后隔天又跟他在早餐店遇见，那种两个人尴尬相识却又无法装作不认识的感觉实在让人不爽。
而他的朋友更让人不爽就是了，物以类聚，花花大少的朋友自然也是花花大少，她越是想避开跟他的交集，那个纪东耀却又偏偏粘过来，以为自己是个情场老手呢，那么想把妹就去比基尼派对啊，来什么生存体验呢！
相比之下，那个看上去对她一点兴趣的阮忌廉反而还识趣一些呢。
嗯，仅仅是识趣，绝不代表她对他产生了哪怕丁点好感——或者，也并没有减少对他的反感。
这种情况下，对于他隐意明显的忠告，栩诩毫不犹豫地选择是——
“报告教官！”
成功吸引了众人目光，栩诩在阮忌廉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微笑开口，“我怀疑这位先生藏了打火机在身上！”
喂喂喂，这女人有没有这么不识好歹，他可是很好心很好心才要走过来提醒她的！
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面无表情的教官搜出打火机——而且还是在被一个女人告密之后，他现在无地自容的只想掐、死、她！